3
容颜正要往外走，却不想，林筠尧已经再次从后面跟了上来。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电梯外，人并不多，她回头，看着他，表情是依旧的镇定自若，“林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林筠尧看着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其实说什么都没用，他心里知道，跟这个女人一起，他执拗不过她，隐忍不过她，甚至现在也说不过她这个专门靠嘴巴说话的容大律师。
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奇怪，看着他，受宠若惊的表情，多少有些刺眼，他身为她的丈夫，送她一下，算是很过分吗？
但是他还是压下了怒气，看着她惨白的脸，说，“就算你想做什么，现在已经九点多，你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还是回去。”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他放开了她，去开车。
车子停在她面前，她看着坐在驾驶席上的男人，他没有看她，看着前方，表情动作，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想，她确实不该太矫情，于是她终于上了车。
一路无话，车静静的开过跨海大桥，开过了大桥后，就到了海边，他忽然说，“这里离一个地方很近。”
容颜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他笑着，直接转弯，往另一个地方开去。
她奇怪，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其实昨天他也算是帮了自己，刚刚受恩与人，实在不好拒绝什么，不得不说，她真的不太习惯欠他人情，现在真有种想以身相许，好回报了他，然后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一种，欠了他什么的感觉了？
所以由着他开着车，穿过了几个海边别墅，她知道，那里好像是新开发的一片地质公园。里面参天的榕树，万条绿丝绦，在夜色中，看起来十分的漂亮。
车继续向里开着，拐过了弯，容颜便忽然看见，在榕树垂下的万千丝缕间，无数的萤火虫，游走着，让人觉得，仿佛进了仙境一般。
容颜眼睛一亮，他转头，看着她笑了笑，停下车，转了个弯，过来打开她的车， 拉她下来。
她只觉得太惊喜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萤火虫，飞来飞去，跟漫天繁星交相辉映，不似凡间般的美丽，让人几乎窒息。
“好多萤火虫。”她微笑着看着前方，眼中晶亮起来。
所有女孩子，都会喜欢美的事物吧？
他带着她进去，“怎么样，漂亮吧。”
“嗯。”她真诚的说，伸出手，去碰触那飞过来的小灯笼。
萤火虫其实是一种很笨的生物，飞一下，便要落下， 停一会才能继续飞，他们虽然打着灯笼，但是好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一般，四处乱撞，样子可爱极了。
容颜从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一起，自然，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过想要欣赏风景的心情。幼年时因为家境，后来，因为心境…
林筠尧在一边看着，看着她伸出手，纯净清澈的眼睛，好似春日刚刚初生的太阳，那么的美好。
好像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
这时，她回过头，问他，“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
“这里开发商我认识，他最近新弄了这些，但是还没正式开放，我刚路过突然想起来。”
原来是这样，她不去管什么原因，反正她现在觉得真的好像童话故事一样的美好。
这时，他在背后说，“怎么样，心情好点了没？”
她点头，回头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欣长的身影，在这五光十色的世界里，仍旧耀眼。
容颜第一次面对他，没了想要调侃的心情，她真应该感谢他，不管为了什么。
其实他们如现在这样，好像朋友一样简单的相处也不错的吧。
这时，一只萤火虫撞到了她的身上，她忙一把抓过。
摊开手心，却看见那萤火虫，长的与一般甲虫无异，她吓的忙放手了。
他在那边看了，哈哈笑起来。
不甘被嘲笑，她抬起头瞪着他，“你笑什么。”
他走过来说，“萤火虫丑的很。”
她撇撇嘴， 说，“是啊，还不如远远看着，漂漂亮亮的。”叹了声，她说，“就好像有些事，忙着去揭露真相，不如就这么模模糊糊的看着，何必苦苦的，去揭露那么难看那么肮脏的真相呢，对不对，这么看着它漂亮的表面，就算它里面早就已经腐烂到了极点，又如何呢？”
林筠尧不语，只是站在她身侧，看着远处。
容颜又说，“靠的近了，还不如就那么远远看着的好。”
然后，她转身走了一边，榕树的根在地上盘结着，互相依偎着，纠缠着，看起来十分纷乱，她找了一个根，坐下来。
他慢慢的也走过来，坐在了她旁边，两个人一起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一时安静下来。
好像回到多年前的默契，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她就那么跟在身边，安安静静。
只不过，今天世界好像转变了角色，他看着她，知道她在享受着这安静的一刻，于是，他也没再动。
一直坐了快一个小时，她才忽然说，“累了，回去吧。”
他于是率先起身，先去开车。
4
当晚，他亲自送她回家，倒是让陈敏之有些意外。
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陈敏之便问，“晚上住家里吗？”
林筠尧看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容颜，说，“嗯，住家里。”
陈敏之更惊讶起来，但是却只能看着两个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容颜没有异议，因为反正白天睡多了，她也不想再睡觉，所以他可以尽情霸占卧室里的大床，而她，会在书房度过自己的一夜。
进了房门后，她也并没有去管林筠尧，而是径直走进了浴室去洗漱。
她本想洗去身上的酒味，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换掉了，外套是干洗过的，内衣早就不是昨天自己穿的那一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来闻了闻，身上清香的清洗剂味道，并没有让她觉得欢喜，反而觉得诡异。
她简单的洗了一下，出去时，却看见林筠尧正躺在床上，枕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抓着遥控器，电视机开着，播放着记录片。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好像，上一刻还是冷漠相对，这一刻，忽然和谐的让人想哭。
又或者，上一秒，还是青春时期小丫头臭小子在一起瞎转，这一秒，他竟然已经是她的丈夫。
她嫁人了，在看到他出现在这个房间，这个床上，以一种非常淡然的表情，自然的靠在那里，好像这是每天每个家庭里，都会上演的那么一幕，那一刻，她忽然有了嫁了人的感觉。
她停在那里，看着他，他没脱衣服，只是双腿叠交着，看着电视。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大约已经是几年前了。
大约是她站的太久了，他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说，“看什么，睡吧。”
她才反应过来，向外走着，边说，“你睡吧，我睡多了，不睡了，去看书。”
她径直往书房走去，没看到，他在床上，漆黑的眼眸间，慢慢的染上了寒意。
*
他就知道，让容颜能老实的休息一会儿，简直是做梦。
果然，他一进了书房，就看见，她正坐在那里一页一页的翻着东西，边在键盘上敲着，不知道在写什么。
他就靠在那里看着她写，他其实在心里恨恨的想着，她到底能让他这样站到什么时候。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当真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一直认真的看着电脑和卷宗。
她脸色还不好，脸上都是蜡色的，黄白交接，有些浮肿，嘴唇上干的出了皮，她不时的吸一吸鼻子，舔一舔干瘪的唇，手上眼睛上的动作，都不耽误。
他站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走过去，单手插着口袋，看着她，“你不睡觉，在干什么？”
她这才抬起头来，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不睡觉，过来干什么？”
他觉得好笑，他倒是好，直接用他的话来反问她了。
他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她看了看电脑右下角，倒还真敢一本正经的回答她，“十一点十分。”
他确认在忍耐度上，他比别人高几分，却总比这个女人少几分。
他一把将她拉起来，就往外拽，“别看了，睡觉去。”
她手上的纸片没来记得看，散在地上两页，她忙说，“喂，你放开，我的资料散了。”
他见她忙乱的去拿资料，竟然还是不看他，他站在那里，“容颜，我问你，你的丈夫重要，还是你的工作重要！”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竟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带着点讥讽，虽然她一笑，是那么好看，但是，却让他觉得不舒服。
她说，“像我这样的坏女人，做任何选择，都会先比对一下利益关系，其实如果按照长远眼光来看，作为丈夫的林先生应该比较重要，因为以林先生的身家，定能保我一辈子荣华，但是从短期来看，作为丈夫的林先生对我没感觉，林先生的钱，也就跟我没关系，所以我自己有工作，不会饿死比较重要。”她将几片纸拿起来，说，“而我这种人，最不相信的就是什么未来的事，我能把握的就是现在，所以长远目光就算了，我还是先把自己的工作搞好比较好。”
他心里气极反笑了起来，看着这个女人，她是理智的过分了，还是傻了过分了？
他说，“喂，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吗？容颜，那我劝你要见好就收，你现在玩的有些过分了，跟我去睡觉，快点。”他被这个女人逼的，脸上又不自觉的挂上了那倨傲的不可一世的表情。
她看着他的表情，“是吗？玩的有些过分了吗？好吧，我在这方面也在学习中，还不能把握分寸，既然被聪明的林先生这样轻易的识破了，那算了，我们不欲擒故纵了，走，去睡觉吧。”
他看着她说着，放下了手里的资料，直接走了出去，他跟着她进了卧室，看着她大方的脱了衣服，直接躺在床上，说，“好了，要干什么，就开始吧。”
不得不说，这样自暴自弃的样子，更是激怒了他，他气的看着她，“容颜，你真以为我缺你这么个女人是不是！”
她仍旧躺在那里，面无表情，“你误会了，你说我欲擒故纵，我就不纵了，来直接的，你又不愿意，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讨厌一个人，她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她抬起眉眼，看着他，“那么，你现在对我说，我到底该做什么好不好？”
他气的脸上通红，顺手拿了桌子上的衣服，直接推门出去。
她躺在那里，无奈的摇头，转身拿起了衣服，再穿上。
就这么赶走了自己的丈夫，她心里却也空了起来。
所以她就是这么一个招人讨厌的人，明明今天的气氛不错，他要住在这里，她该泡好咖啡，调好灯光，跟他靠在一起看电影，如果效果好，他心情不错，或许就直接跟她洞房花烛，不管怎么说，她真成了正正经经的林家少奶奶，对她总是有好处的。
说是简单，但是真做起来，她又觉得那么难。
于是她又回到了书房，电脑屏幕上，是她要濒临事业的消息，上面总署听说了这件事，决定重新审核容颜的律师资格证。
她想，不知道那个想要让她走投无路的人是谁，但是不管是谁，他已经快要成功。
那天晚上，她在书房一个晚上没有闭眼，却也不觉得困。
5
第二天，她在外面跟徐瑛露碰面，边一起上了车， 徐瑛露边说，“你昨天没事吧，我为了让你进去，挡那个保安，用尽了手段，几乎牺牲了色相啊，回来你就没影子了，我以为你是怎么了呢。”
容颜发动了车子，说，“你现在看到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就说明我没事。”
徐瑛露说，“我是关心你一下，看你这个德行。”
“我现在是濒临失业的狂躁人士，你要体谅。”车子顺着街道向前行驶，她淡淡的说。
徐瑛露呵了声，“我还真想知道容大律师狂躁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你一直就好像机器人一样，什么时候脑袋都转的飞快，理智的好像非人类，你这样会让人怀疑你的身份的，喂，其实地球挺危险的，你还是回火星去吧。”
容颜懒得管她，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后，停在了一个饭店门口。
容颜进去，边对徐瑛露说，“律师资格审查委员会的王会长今天在这里，我进去先打个招呼。”
“你确信会有用？”徐瑛露表示怀疑。
“不管有没有用，我要先试一试。”她说着，推开了饭店的大门，走了进去。
王会长正在包厢里吃饭，容颜敲门进来，他先是愣了愣，容颜露出得体的微笑，说，“王会长，虽然知道您在吃饭，但是还是打扰了。”
他是认识容颜的，这个市里有律师资格的并不多，大家都互相熟识也是自然的，他好像就知道容颜会来一样，叹了声，放下筷子。
王会长是个年过五十的长者，秃顶，微胖，就是那种我们最常见的中年人的形象。
他看着容颜，叹了声，说，“早知道你要闹出点事来，看你不听劝，现在知道后悔了？”
容颜向前几步，有些委屈的说，“我一直觉得，我只要做事符合律师从业规范，我就无愧于心，但是，却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但是会长，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觉得我做的没什么错，所以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毕竟，我们选择了做律师这一行，就要遵从法律的公平公正，在选择当事人时，不应该带着有色眼光。”
他叹息，这个容颜，也是业内出名的，当初，他记得，律师资格考试之后的面试，还是他面试了容颜，这个孩子很内敛，不多话，样子又不是别人那样招摇，所以他心里还是喜欢的，不过为人固执了些，让人颇为无奈。
之前业内聚餐，他也曾经为此劝过她，虽然做律师，一辈子为别人辩护，但是自己真出了事，却没人为你辩护，所以做事还是小心。
但是她依旧我行我素。
他说，“虽然你并没有违反律师从业规范，但是你不要忘了，获得律师资格证，不仅是通过考试和面试就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元素，那就是品行良好，你这样弄坏了名声，对你的前途也不好。”
容颜说，“我只知道，日久见人心，我不求现在所有人都能理解我，但是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对我有误解的人，会知道我的用心。我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知道劝不动她，于是只叹息一声，说，“但是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她说，“我只是想让王会长帮忙，关于我的事，能帮我拖两天。”
他说，“两天？过了这么多天，还没办法，两天你就能有办法？”
“希望王会长能相信我，我自有我的办法，两天时间足够。”
王会长想了一下，说，“好，我知道容颜不像别的女孩子，出事了就知道哭鼻子，容颜，冲着以往你给我的印象，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能扛过去的，你有办法的，去做吧，我帮你扛两天。”
容颜忙欣喜的一笑，“谢谢你，王会长。”
看着容颜出去，王会长无奈的摇摇头，这样没有背景，没有猫腻，靠着自己力量坚持这么多年没有放弃的女孩，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其实，她说的没错，日久见人心，或许外面的人看不通，但是他见过世面，这么多年的阅历，他能知道，哪个人是真好人，哪个人是假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