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母亲早早便过来喊我下床“丫头,你得赶早起来。”
她边说边走到衣柜“你今天可得穿精神喜庆点。”她伸手打开柜门,为我搭配了一件红色的短袖和一条白色的裤子。
裤子上绣着一颗红扑扑的草莓,图案是母亲亲手绣上去的,密密麻麻的针线脚,她说我打小最爱吃的就是草莓。
“今天是要去赶集吗。”我站在床上问。
在我们农村,赶集是规定的日子,集与集之间需隔五天,五天一循环,以此类推。
“今天又不逢集,赶哪门子集。”母亲甩了一下衣服说。
“家里要来客人吗?”我又问道。
“今天八月初八,是你生日啊,死丫头。”母亲的食指指了指我脑袋说。
我一听立马跳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就往厨房跑。
“爸,妈说今天我生日,你知道吗。”我问。父亲正在灶台上忙活。
“我闺女我还能不知道,看,这不在准备着吗。”父亲正睁大眼睛看水啥时候看。豆大的汗珠在父亲的身上成型,汗渍浸湿了前胸后背的一大片衣服。
“棉啊,你帮爸看一下锅底的柴是不是不够了,这水咋半天还没烧开。”他在案板上擀着面说。
很快一张薄且分布均匀的面布,便在父亲面前铺展开来。
将面布卷成长条,他拿起菜刀有条不紊地一刀刀切下去,接着撒了些许面粉,又用手抓匀了些,随后便将那一连串的面条向铁锅那冒泡的水中撒去。
“闺女,今天爸给你煮长寿面吃,待会再给你煎两个鸡蛋。”父亲得意地说。
“爸,我不爱吃鸡蛋,煎一个就够了。”我说。
“小孩子懂啥,生日吃两个蛋,回回考试100分,图个吉利。”说到这,父亲的眉毛扬了一下。
面条出锅后,果真我的碗里卧着两个蛋,父亲又给我撒了些葱花,最后浇上了一大勺浓汤。
我们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围着吃早饭,我哥刚起床,站在院子里对着门口那棵松树刷牙。
母亲冲我哥喊道:“你个臭小子,你给我动作放麻利点,再磨磨唧唧的锅里面条都稠糊了。”
父亲屁股还没沾到凳子,又匆匆忙忙向厨房跑去。
“爸,你干啥去,碗筷都拿齐了啊。”我问。
“你瞧我这记性,还有个鸡腿没有拿给闺女。”父亲边跑边说。
“对,还有个鸡腿让你爸给拿去。”母亲搭腔道。
“我家杀鸡了吗,那我也有吧。”我哥吐了一口漱口水问到。
“有你个屁,今天棉生日,她干妈早上特地送过来的。”母亲气愤地朝我哥的背影喊了句。
干妈和我妈是同村最要好的朋友更甚姐妹。干妈家里养有两个儿子,想女儿想得急,便认了我做干女儿。
“妈,你生我的时候我为啥给我起叫白棉。”咬了一口碗里的煎蛋我问道。
我妈吸溜面条的动作顿了顿,噗嗤一声笑了说:
“这孩子,今天追问起咱身世来了。”
“你妈生你的那天,天上一不晓得好多云,各种形状都有,好看着嘞,所以一开始寻思给你起白云。”父亲搭腔道。
“再说女孩子白白净净的多好。”我妈又补充道。
”那为啥后来改了。”我继续问。
“你爸那表舅,就你俩一直喊舅爷爷的那个,说云做名字不踏实。”母亲说。
“咋就不踏实了。”我哥追问到,貌似他比我还好奇。
“因为这云啊,风一吹就到处飘,这到处晃悠的东西能行吗。”母亲吸溜了一口面条继续说道。
“那后来我妹咋又叫白棉了。”我哥问。
“那年也刚好赶上咱家棉花大丰收,那一朵朵开得,一点杂质都没得。”父亲说。
“然后就改白棉了?”我哥说
“不然嘞。”父亲低声说。
“妈,我哥为啥叫白涛。”我问道。
“村里之前有个老算命先生说你哥命里缺水。”母亲回忆道。
“怪不得,你和爸不让他玩明火。”我说。
“缺水个锤子,都是唬人的把式。”我哥狠敲了一下碗说道。
“那为啥选了涛,带水的字好多呢。”我继续问了。
“涛拆开来是一个寿字啊。”父亲一下子抢答,看得出他对自己当年所取的名字颇具自豪感。
吃过早饭,邻居家买了新的拖拉机,爸妈也赶去凑了热闹。小磊哥来找我,但还没进家门,就被我哥站在院子前截去。
小磊哥,是我干妈家的小儿子,年纪长我三岁,比我哥小一岁,读小学六年级。
“磊子,早饭吃了吗。”我哥插着腰问。
“吃了,涛哥我找小棉。”小磊哥回复道。
“你小子来我家,不找我,找我妹那个黄毛丫头干嘛。”我哥气鼓鼓地说。
“听我妈说,今天小棉生日。”小磊哥说。
“咋你妈就不告诉你我哪天生日呢。”我哥继续说。
听我哥这么一说,小磊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得了,你怀里头抱的是啥。”我哥追问道。
“给小棉的。”小磊哥答道。
“什么屌东西,还包裹这样严实。”我哥诧异地说。
……
小磊哥进来的时候,我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写语文练习册上的把字句改被子句。
“小棉小棉......。”小磊哥一连喊了我好几声。
我应声转过头去“小磊哥,你咋来了。”
“听我妈说你今天生日,给,这是我和我哥赶集时候买的。”小磊哥边说边把那怀里酒盒提到我面前。
那时候还不怎么兴用彩纸和彩带包装礼物,小磊哥将礼物装在他爸的酒盒里,外面又套了两层塑料袋。
“谢谢小磊哥。”我接过酒盒说。
我刚一说完,他站在门框里憨憨地笑了,漏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和深陷的两个酒窝。汗水在他脸上被阳光反射得发亮,整个人就像是被抹上了一层油。他的手臂因为一直抱着怀里的酒盒,被纸盒的棱角边缘膈出来了两条红红的印痕。
接着他扯了下衣角擦了把汗说:“我妈说你得空就去我家吃西瓜,我家西瓜多着嘞。”
“好,和干妈说我是要去吃的。”我答道。
“我家昨天杀了只公鸡,我妈今天给了我只鸡腿,你想吃我就留给你。”他继续说道。
“干妈给我送了一只腿了,小磊哥……那只腿你自己吃。”我说。
在小磊哥走后,解了那两层包裹的塑料袋,打开酒盒,是一只白色羽毛风铃。在椭圆的空心陶瓷中垂下几根白色的羽毛,而每一根羽毛上都系着个饱满而浑圆的珠子。
有风的时候,那风铃的声音可真够清脆的,所以我索性将它挂在窗台前。
“这风铃磊子送的?”我哥这时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
“是啊,不错吧。”我指了指那只风铃说。
“这毛小子对我也没见他这样舍得。”我哥气恼道。
他朝裤兜里摸了一下,随后将一盒水彩笔甩到我的书桌上。
“老哥,送你的。”我哥边说边把头转了过去。
我当时惊喜地一下子转过身,使劲摇了了摇着他胳膊说:
“哥……谢谢……。”
“区区一盒水彩笔,有啥好谢的,至于吗。”我哥挠了挠头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放荡不羁的嘴角斜了斜,我知道他打心底也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