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办公楼四层最里面的大间是话务机房，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正课时间整座办公楼安静的出奇，没有我以为的忙碌场面。冬雪说，旅部里很多人都调出去抗洪了。她露出担心的表情，说今年的洪水比往年要凶，她有几个小老乡上周跟着队伍去了一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进入机房，当值的是郭排和赵梓悦。别看外面那么冷清，机房里却很忙碌，她们顾不上我们，一直在紧张地插线拔线。冬雪带我熟悉着环境，主要工作区域就是看上去红灯绿灯频繁闪烁的话务操作台，为了保证没有杂音干扰，除了使用专业的接线耳麦之外，操作台区域被一组特质的隔音玻璃隔断包围起来。如果要跟里面的人沟通，只能透过玻璃打手势。隔断以外是一条狭小的休息区，有组铁皮柜用来放置接线员的私人物品，主要是方便夜班工作使用。一条长椅和小方桌，放着水杯和饭盒。
“你要过来不用在这里吃饭、休息，”冬雪领我走向机房尽头的一扇门，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给我：“这个房间是给干部准备的值班休息室，站长让我给你配了一把钥匙，如果赶上夜班，外面一个人盯着就够了，你可以在这个房间睡觉，里面有张行军床。”
我打开门，房间不大却干净整洁，除了床之外还有衣柜和写字台，写字台上有台电脑，上方墙面挂着三张白底红字的规定：值班规定、保密规定和内务规定。心想以后可以用夜班时间过来复习备考，这儿可比站里要安静方便得多。
需要学习的接线技术很快就能上手，先从总机接收外面拨来的线路，根据来电的区域级别选择不同颜色的连接线，进行通话确认后记录来电单位和接线员号码，将代表旅部各个单位的分线插头准确地插入待接机位，最后确认双方通话无误后挂掉分听线即可。需要注意的是，从北京总部过来的线，有一号台专门机位和单独的来电记录手册，如果值班人员同一时间接线任务过多，要首先保障一号线路的话务服务。
冬雪说，操作并不难，多练习几次就好了。她从机柜收纳格拿出一个空白的工作牌给我：“现在话务号顺序排到了七，可以吗？”
“很好，是我的幸运数字。”我接过话务牌，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号码。
“快到下班时间了，”她看看表：“没事的话，咱们可以多留一会，学学她们的操作，觉得可以了，等夜班我和孙昕当值，你可以实操一下接线，晚上的电话一般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我欣然接受。
我们这代人童年的娱乐生活并不算丰富，接触的影视作品也非常有限，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有条件可以整出个cosplay来体验角色生活。其实八零后的记忆里也有自己渴望cos的人设，华丽点的有拔出宝剑问天空求力量的希瑞公主，有燃烧小宇宙勇闯十二宫的圣斗士；朴素些的如公共汽车售票员潇洒地划拉票夹子算一个，……接线员……也是曾经出现在我的体验名单里的职业之一。
带着这份体验成真、不为人知的小雀跃，我等待着自己可以上机的那一刻。六点多，孙昕听冬雪的安排给我们打来了值班饭，两人在外间一面吃一面聊着天。忽然，孙昕透过玻璃冲我笑着急急招手。我心说这晚上的电话是不是特别少，所以来个机会连饭都不叫人好好吃完。
跑进隔断，我清了清嗓子，充满仪式感地端坐在自己的服务机位，换上印象中属于话务员的柔软腔调接听总机来电，信号灯显示了北京区域：“您好，这里是xx基地xx旅七号话务员为您服务，请问您要转接哪里？”
“您好，这里是北京一号台值班话务员022号，请接通旅部指控站宿舍座机，谢谢。”
“好的，请稍等，马上为您转接。”心想瞬间被来自北京的职业声线给比下去了，不知为啥人家那声“谢谢”说得都透着经验，我迅速找到站里的分线插头，插入接线台插口，拿起内线耳麦等待接通。
李秋芳接的电话：“指控站，请问哪里？”
“我是刘排！”我兴奋地说：“正在尝试我的人生第一线，北京来的，你等我连过来，可别掉链子！”
“哈哈哈！”她的笑声震耳朵：“你可以，上手挺快啊！别急，一定要确保接通再挂断你的收听麦。”
“好，放心。”我拿起总机电话对022号回复：“您好，指控站已接通，请安排通话。”
“收到，谢谢。”隐约传来022跟那头说：“首长，指控站已接通，请您通话。”随后耳麦里传来一阵中年女子激动的声音，隐约听到“咔嚓”一声，应该是022号扣掉了分线。我用口型示意冬雪，我是不是也该挂了？她笑着轻声在我耳边说：“不急，再听听，自己人的线，偷听没事。”
我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屏住呼吸听那边的通话。
“喂？”秋芳的声音很清晰：“请问您找哪位？”
“啊！接通了啊！”北京那边的声音用分线听衰弱了不少，但仍可以感受到那边的激动：“我找你们刘排！你好，请问刘樱排长在不在？”我的妈呀，打过来的竟然是我妈！
“哈哈哈，阿姨，是你啊！”李秋芳笑得更夸张了：“刘排正在机房值班，刚才给你接线的就是她啊！阿姨你等等啊……”她不假思索地换了副口气隔空喊话：“刘排，我知道你在听！我挂了啊，你让孟班长给你转到一条空白线路上跟你妈妈说话。”
“ok。”感觉自己瞬间从角色设定中给弹拨了出来，第一次接线收的是家电，第一次偷听不到一分钟就被识破了，我明白冬雪和孙昕一开始就猜到了，就我傻呵呵的一本正经地在做任务。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樱子啊，刚才那个七号是你啊？！”
“是啊，首长，七号话务员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