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爬到山顶时,苟延残喘的夕阳将云彩搅得浑浊不堪,沉甸甸的血色铺天盖地般的朝着众人压来,枯树枝上,几只漆黑丑陋的乌鸦似乎受了惊,沙哑地发出一声声怪叫,扑扇着翅膀隐没在了一片血色里。望着这萧索的一幕,陆乘风的心头忽然略过几丝隐隐的不安。
“师长,快看,村子!”猴子忽然指着山下兴奋得大喊大叫。
陆乘风循声望去,只见山脚下的腹地上,一座座泥墙黑瓦的房屋密密麻麻地点缀着,远远看去,星星点点,如同海滩上散落的鹅卵石一般!
这是座靠山的小村落。村落的周围环绕着几座黑漆漆的老山,几乎完全将这小村落与世隔绝了起来。远而观之,老山上枯木摇曳,形同鬼魅,整个村落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从山顶上往下望去,只是一片混混沌沌的昏暗,几座光秃秃的破败的茅草屋兀自耸立着,萧索,凄冷,像极了一具陈年的老尸横躺山间。
“这就是淡水村了。”宝山似笑非笑地看了陆乘风一眼,大步往山下走去。猴子和川子一想到可以吃到美味可口的农家菜,满脸均是溢满喜色,吹着口哨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想着刚才宝山那一闪而过奇怪的眼神,和山脚下那座破败萧索的村庄,陆乘风心中的不安似乎愈发沉重了,这座隐没在丛林深处的小村落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但这种压力是什么,陆乘风也无法解释清楚,或许是源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亦或只是他亡命天涯以来长久的积郁。
天边此时已经是暮色苍茫了,一行人在宝山的带领下,慢慢地走进了这座陌生而又萧索的小村庄。村庄的入口处插着一块大木牌,天长日久,木牌早已是腐朽不堪,上面密密织织地爬满了各种颜色的霉斑,隐约可见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大字:淡水村。
这树木繁茂的林子里素来雾气多,无论白天或是黑夜。雾气瞑蒙里,陈旧的淡水村显得影影罩罩,犹如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裹尸布,棱角突兀,极尽阴森可怖。
现在应该是农家人做饭纳凉的好时候,可稀稀拉拉的淡水村里却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一丝炊烟,泥泞的村道上也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几人边四处打量着边跟着宝山进了村口,村子里静得可怕,甚至连家畜的嘈杂声都听不见,让人不禁怀疑这座古怪的小山村里是否真的有人居住。
“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陆乘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窦,问着走在最前头的宝山。
宝山并没答话,精瘦的背影中似乎隐隐透出几丝诡橘与讥诮。
昨天刚下过场暴雨,村子里的路面还没完全干,几人在泥泞的村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子踏在稀泥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座丛林深处的偏村中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整个村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干枯的老山里,死气沉沉的森林中,到处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仿佛里面深藏着某些不知名的物事,正瞪着双眼恶狠狠地窥视着他,一股冷意从陆乘风心底冒起,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此时,整个村庄给陆乘风的感觉只能用两个字概括:死寂。
无边的死寂。
枯树上的乱鸦也停止了哀号,荒草堆里的昆虫也停止了鸣叫,几乎看不到一点生气。
村子中央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良莠不齐的青石板,青石板上早已爬满了殷绿的苔藓,人走在上面感觉滑腻腻的,像抹了层猪油,一些不知名的爬虫似乎也闻到了生人的气息,从石缝里爬了出来,被几人厚重的军鞋一踩,肢体分离,体浆四溅,陆乘风只感觉胃中翻滚不已,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陆乘风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青石板,发现有好几块的上面都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焦黑,似乎是被人焚烧过所留下的痕迹。
天色已经渐渐开始变暗了下来,远处的黑山上传来几声悲怆的狼嚎,仿佛奔丧的哀乐,在这死寂的小山村中显得格外突兀。陆乘风只感觉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在丛林中的这些时日,对狼嚎早已是司空见惯,但今天,身处这死气沉沉的诡异山村中,却对那些深藏在林子里的杀手感到格外敏感。
其实让陆乘风恐惧的并不是狼,而是这座诡异的小山村。潜藏在心底的恐惧无处不在,它爬满整个山村的角角落落,又顺着混沌的夜色,在空中张舞纠结,如同一只嗜血的猛兽,要将陆乘风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啊!”眼尖的猴子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眼睛定定地盯着一个齐人高的野草堆,脸上满是惊惧。
陆乘风正自紧张,突然被他一喊更是吓了一跳,一脸惊疑地凑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那边有人在看咱们!”猴子说罢惊魂未定地朝着那个野草堆里一指。
陆乘风一听只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背脊直爬到了头顶,倒不是因为怕见到人,而是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生命活动迹象的死村里,在心里抱定主意定不会有人出现的时刻,忽然又出现一个人,而且是在暗处窥视,想想难免会让人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陆乘风顺着猴子的目光往那野草堆里望去,黑夜里,只见一双红彤彤的闪着幽光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是怎样的一对双眼,陆乘风不敢想象,但他敢肯定的是,躲在野草堆里窥视他们的,绝对不是人,而是某种未知的生物,或者是……陆乘风不敢往下想,转头看了看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惊恐状。
众人都沉默了,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查探,未知的,沉甸甸的恐惧充斥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老柯今年四十有五,在几人的年龄中属最大的,一生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也磨砺出了一副铁铮铮的胆性,见几个战友都徘徊不前,咽了口口水,骂道:“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这装神弄鬼!”骂完举起枪便朝着野草堆里走了过去。
那双像鲜血般殷红的双眼并没有移开,仍然冷冷地望着惊惧不定的众人,也盯着提着枪缓缓朝着他走来的老柯。
老柯的脚步很缓慢,边走着边高声叫骂,每离野草堆近一步,叫骂声便高过一层,不为震慑对方,却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终于,老柯走到了野草堆近旁,那物事顿时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老柯就那样怔怔地望着那物事,一脸横肉慢慢地被挤得紧梆梆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忽然,只见老柯摔下枪,大声怪叫着跑了回来,先前的不屑一顾早已被巨大的恐惧所替代,由于跑得太急,老柯一头便扎进了陆乘风怀里,差点摔倒,陆乘风赶忙将他扶起,这才注意到,老柯惨白的脸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野草堆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会让眼前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吓成这般模样?陆乘风的疑窦更深了一层。
“有……有鬼……草堆里有鬼!”老柯惊魂未定,颤抖着声音说道。
陆乘风和猴子面面相觑,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丝惊讶的神态,但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恐惧。
一直笃信无神论的陆乘风向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对那些装神弄鬼的神婆巫师更是嗤之以鼻,但此刻见老柯的神态,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身为师长的陆乘风于是决定自己前去一探。
那双血红的双眼仍在闪烁着幽光,时暗时明,仿佛在嘲笑眼前这帮胆小怯懦的军人。
陆乘风想起了老柯那张惊恐万状的脸,每走一部,恐惧便添增了一层,终于,陆乘风忍受不了这种愈来愈沉重的压迫感,索性一个箭步跃了上去,弯下身子想仔细打量一下那物事。陆乘风表面上显得镇定,他是一个两万多人精锐师的师长,身先士卒,绝对不能表现出怯懦的样子。其实他内心还是极其惴惴不安的,生怕那不知名的物事会忽然从草堆里钻出来,张牙舞爪,然后将毫无心理准备的他撕成两半。
就在陆乘风拨开了繁密野草的那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那个藏在暗处的窥视者。
那是一张脸,一张极其阴森可怖的脸,青面獠牙,红目尖耳,嘴唇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整个面容看起来扭曲不堪,似男非女。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陆乘风看得冷汗直冒,他就那样站着,望着那张脸,那张脸也望着他,红通通的眼中充满调戏与讥讽。
渐渐地,陆乘风发觉了有些不对劲,那张脸从陆乘风看他一直到现在,似乎从未移动过,如同死物一般,陆乘风随地检起一根树枝,试探性地在那张脸上戳了戳,依旧毫无反应。
“哈哈哈……”陆乘风忽然直起腰哈哈大笑了起来。
猴子和老柯等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是面面相觑,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陆乘风一边笑着一边顺手抓起草堆里那张狰狞的脸,在满脸奇怪的众人面前晃了晃,说道:“哪有什么鬼,不过是张假面具而已。”
老柯先是一楞,随即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猴子看着那张魔鬼般的面具,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夜色下,那双红幽幽的双瞳显得格外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几人围着那面具哄笑的同时,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一直在冷眼旁观宝山,脸上神色已是骤然大变。
“喂,老柯,一个破面具就把你吓成那样,你至于么……”川子指着老柯,笑得直不起腰来,麦勇和猴子听了,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老柯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纵横沙场二十几年,这次是他碰到的最糗的事了。在战友面前颜面扫地的老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把那面具往地上一摔,提起脚就是一顿猛踩,“日你大爷的,装神弄鬼吓唬老子,老子让你再吓,让你再吓……”
众人看着他那滑稽的行为,又是一阵哄笑。然而,就在大家嬉皮笑脸打闹调侃之时,一个清瘦的身影竟不知不觉间出现在老柯身后。
“啊!谁啊,快松手,疼,疼啊!”正踩得起劲的老柯忽然间感觉有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他右肩膀上使劲捻着,那手掌力道奇大,差点没将老柯的锁骨捏碎。
“不要乱碰村子里的任何东西!”老柯身后响起一声尖锐的怒斥,声音中充满愤怒,冷得快要结了冰,老柯不禁兀自打了个寒噤,转过头一看,却发现是宝山。
此时的宝山和先前完全判若两人,脸色阴沉得像笼罩了一层乌云,目光冷冷地盯着老柯,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穿透一般。
老柯被他抓着肩膀,稍一动弹便疼痛欲裂,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目光乞求地望着宝山。
“宝山,先放手,有什么事好好说嘛!”陆乘风见两人杠上了,忙跑过来打圆场。
然而宝山却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仍一脸阴沉地盯着老柯。
在这穷山恶水之地,陆乘风愈发感觉到宝山的重要性了,之后的很多事都得靠他,陆乘风不想再和他闹僵,左思右想,决定从侧面切入。
陆乘风重新拾起了地上那个被老柯踩得脏兮兮的面具,轻轻用手拂拭掉上面的灰尘,问道:“是因为这个吗?”
宝山将目光移到了那个面具上,脸上忽然一怔,抓着老柯肩膀的手竟松了开来。敏锐的陆乘风很细心地观察到了他表情上出现的细微变化,知道这个面具对他,甚至对整个村子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对不起,我为刚才的事向你道歉。”陆乘风诚恳地说道。
宝山知道他指的是老柯踩踏面具的事,脸色微微有些变晴,摆了摆手说道:“算了,都过去了,你们以后记住,千万不要乱碰村子里的东西,否则……”
“否则什么……?”陆乘风见他说得严肃,知道这转折语气后面定然隐藏着某种重要的内容。
“没……没什么。总之你们记住就行,对你们绝对有好处的。”宝山叹了口气,走开了。
宝山欲言又止,陆乘风看着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知道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但见他始终守口如瓶,也不便再问。这诡异的村子,这诡异的面具,还有宝山的那些奇怪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神秘,那样超脱常理,以至于陆乘风对它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一路无话,想着刚才一幕,大家都各怀心事,老柯自讨了没趣,兀自提着他那杆掉了漆的老式步枪,悻悻地跟在队伍最后。
身为职业军人的陆乘风,无论什么时候,一直都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度的警惕,因为在战场上,任何一个疏漏都可能让他丧命。很显然,现在的他,已是把这腐尸一般的老村庄当成了战场。他惊异地发现,原来那种恐怖的面具并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个,他们分布在村庄的各个角落,或是泥瓦房的窗棂上,或是青黄不接的菜地里,或是枯藤古木的老树中。它们就像幽灵一般,眨巴着幽红的双瞳,嘲弄般地监视着这群无知的外乡人,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坟场。
一行人穿过一片麦田时,陆乘风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晃动,那人影若即若离,似远而近,仿佛正狰狞地朝他们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活活吞下一般。陆乘风使劲揉了揉被晚风吹得有些酸涩的双眼,这才发现伫立在麦田中央的,原来只是个穿着破衣帽的稻草人。
稻草人本是农民为防麻雀偷谷子吃而遵照人的模型编制的,然而,在这座奇怪的山村中,在陆乘风的眼里,稻草人却似乎是像一个驱赶它们这群不速之客的魔鬼,抑或,是他们坟头的看守者。
远远看去,走在最前头的宝山的身影慢慢地朝着稻草人靠近,再靠近,最后竟然完全重合在了一起,阴冷可怖的稻草人,阴冷可怖的宝山,仿佛在做着古老山村中最原始的祭礼。
终于,陆乘风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心,三两步追上了走在最前头的宝山,他想了解他,想了解这个诡异的村庄,想了解这里的一切。
夜色如水,一缕残月死气沉沉地悬在夜空里,投射下如同灵堂守夜时微弱眩晕的光芒。
依稀可以看清宝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贯的清冷,一贯的难以捉摸。
“能告诉我那些面具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陆乘风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或许是怕吵醒了沉睡在这座古老乡村里凶煞的幽灵。
宝山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乘风一眼,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但是知道了对你们似乎并无好处。”宝山淡淡地说了一句。
“怎么会没好处呢,要是你早告诉我们或许刚才的误会就不会发生了。”陆乘风见他还不肯开口,有些急了。
宝山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把你的同伴一同叫过来。你们擅自闯了进来,也该让你们知道一些淡水村的秘密了,要不以后真出了什么事,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陆乘风心里咯噔响了一下,难道这座老村不仅诡异,而且还杀机重重?陆乘风起初以为宝山是在开玩笑,但见他面色严肃,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下不敢怠慢,忙呼喝了几声把几个落在后头的同伴召集在了一起。
虽说陆乘风一行人在战场上如狼似虎,杀人如麻,面对数倍于己的军队也从未畏惧过,但此时情况却不同,他们完全想象不到即将会发生地各种危险,这穷山恶水之地,指不定会有什么荒诞离奇的事情发生,这点却是让陆乘风甚为不安的。
猴子,老柯,还有抬着担架的川子和麦勇,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精锐师团里最后剩下的几个人紧紧凑凑地将宝山围了个结实,屏气凝神地望着他,看来,这幽灵般的小山村无形中也给了他们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这么紧张那个面具是不是?”宝山忽然把头扭向老柯,面无表情地问道。
老柯那股火爆的臭脾气经宝山方才那么一捏,全都捏得粉碎了,早已随风飘走,此刻的他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木讷地点着头。
“你们听过图腾的传说没有?”一片乌云飘来,那一弯残月又开始变得若隐若现,月光也暗淡了下来,看不清宝山脸上的表情。
陆乘风幼时读了不少书,对图腾之说也颇为了解,点点头说道:“嗯,听说在一些少数民族的部落里,常以某种特定的事物作为其膜拜的对象,相信图腾能通神,保佑他们平平安安,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忽然,陆乘风像想道了什么似的,惊讶地张开了嘴说道:“难道……难道……”
宝山冲陆乘风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接道:“没错,那判官面具便是我淡水村历来供奉的图腾。”说完嘴角露出一丝轻笑,这笑容很复杂,似乎带着几分戏谑,但更多的却是严厉的警告。
“判官面具?!”猴子忽然大声叫道。
“怎么了?”陆乘风有些奇怪地望着猴子。
“没……没什么。”猴子僵硬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含含糊糊地应付着,心里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是在猴子六岁时,因为调皮,不吃饭,猴子妈便用掌管生死簿的判官来吓他,说如果不乖乖吃饭,鬼判官便会来到阳间把他的魂钩走,可是小猴子古灵精怪,偏不吃这一套,撅着嘴硬是和猴子他妈犟着,猴子妈心疼儿子,便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判官面具戴在脸上吓他,那个面具画得很恐怖,很邪恶,猴子看到后竟吓得吃饭了,而且一吃就是三碗,猴子妈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她却没看见,小猴子的裤裆早就吓得湿透了。几天后,猴子妈竟被发现暴死在家中,诺大的空屋子里只有猴子缩着身子蹲在墙角。谁也不知道猴子妈是怎么死的,在他们那个小山村里,每天都有人病死,每天都有人被抓去做壮丁,村民们也没去查,只是草草地把猴子妈埋了了事。猴子舍不得猴子妈,就在猴子妈的坟前一直站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晕了过去。
其实那时的小猴子心里头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他对谁也没提起过,那天猴子妈带着面具出现在他面前时,猴子其实看到了两个人,在猴子妈身后,还有一团黑影,当时天很黑,小猴子看不清楚,那黑影直到猴子妈摘下面具时才消失,小猴子那时是着着实实被吓坏了,吓得他从此以后都准时乖乖地吃饭,再也不挑食了,可是,唯一爱他疼他的猴子妈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猴子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眼前的众人似乎都变成几座模模糊糊的浮雕,慢慢地混成了一片,猴子忙侧过脸去不去看他们。
“冥府判官专司掌管人间的生死薄,也就是直接决定着人的生与死,我们淡水村历代便以判官面具为图腾,世代供奉,只是希望他能念在我们诚心的份上,在生死薄上划上一笔,多赐几年阳寿给我们。”宝山继续说道。
川子见众人神色紧张,正襟危坐,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增加阳寿?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要是围着个破面具拜拜就能长命百岁,那我们还打什么仗啊,都回去享清福吧!哈哈……”
陆乘风见宝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厉声喝止道:“川子,闭嘴!这是人家的风俗,我们应该尊重才是。”
“什么风俗不风俗,明明就是迷信嘛……”川子停止了话锋,小声嘟囔道。
“你们切记,以后千万不要糟蹋面具,这是亵渎神灵的做法,神灵要降罪给你们的!”宝山边说着边看了看一旁的老柯,老柯不敢看他犀利的眼神,忙避了开来。
宝山说完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周围除了他们几个并没有其他人时,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幸好他们没看见,要不我也救不了你们了。”
“他们?”陆乘风不无错愕地问道,“他们是指谁?”
“当然是淡水村的村民啊!”
陆乘风又在四周打量了一遍,发现家家户户仍是门窗紧闭,丝毫听不见任何人类活动的声响。
“这里……这里有人住么?”陆乘风小心地问道。
“有村子当然有人住,只是他们很少出门,尤其是在晚上。”宝山眼光又转向了老山上成排的枯树,月光倒映着树影,形成一道道光怪陆离的景象,如同鬼魅幽灵。
“晚上?晚上有什么不同么?”陆乘风继续问着,他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疑问,大有一番要刨根问到底的架势。
然而这次宝山却没有回答,他抬头看了看被乌云掩抑着的镰刀般的残月,浅浅地说道:“很晚了,这里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显然,宝山是在逃避他的问题,陆乘风见他不想再回答,也不好再问下去,朝着自己的几个伙伴打了个手势,说道:“我们走吧。”
川子,麦勇等人早已受不了这阴森凄冷的地方,听见陆乘风招呼,忙不迭地拿好包袱行李继续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