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不知到了深夜几点,佳音才终于睡着。
可另外一个房间里,甄文凤也是彻夜难眠的。
夜里,她起夜时,轻轻的推开了佳音的房门,为的,只是看看她有没有盖好,怕她受凉。
也是直到这一刻,甄文凤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刻意的去关心过佳音了。
锦天出生以来,她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锦天的身上,就连佳音自己也是,处处向着他,让着他,护着他。
可是,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甄文凤觉得,她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可以保护弟弟的大人,所以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和照顾。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却忽视了,无论她多大,她终究是自己的女儿,锦天拥有的爱,她也是会渴望的。
现在想来,每一次玩笑时,佳音说自己偏心弟弟的话,应该不只是一时的玩笑话,而是发自她内心的酸楚。
只是佳音只当做玩笑话说过,而她……也就从未当真过。
目光辗转间,她看到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了想她悄悄的拿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里。
在另一个房间里,她输入了密码,打开了她的手机,从联系人中,找到了夏琳的号码,悄悄的输入到了她自己的手机里。
随后,她转身回到了她的房里,又将手机放回了原位。
可是,就在她转过身准备离开的那一瞬。
突然之间,安静的黑夜里,发出了阵阵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很小,仿佛像是一个被人掐住脖子的人,因痛苦发出的求救声。
这声音对甄文凤来说太熟悉,因为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她伸出了手,用力的拍打了佳音几下,边拍打边大声的叫喊着她,直到她惊而转醒。
“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那一刻,甄文凤虽有些关切,可说出的话,语气却依旧是那般的生硬,毫不温柔。
“嗯~”佳音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她实在太困了,困到已经忘了醒来。
甄文凤见状,便替她拉了拉被子,盖好后一脸严肃的说:“我们都在隔壁,有什么可怕的?快睡吧!”
说完,她便离开了房间……
那一夜,玉明风没有回来,到了第二天清晨,在佳音还没醒来的时候,甄文凤就醒了,她看着蒙蒙亮的天,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夏琳的号码。
“喂,夏琳吗?我是佳音的妈妈。”
“阿姨!这么早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甄文凤沉默了一会儿,说:“佳音她的病情恶化了,她说是喝酒造成的,可是问起原因,她总是含糊不清,只说是因为她老做噩梦才会喝酒,所以我想问问你,她跟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夏琳惊道,“佳音的病情恶化了!怎么我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啊!”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这丫头,长大了,我也管不了她了,学会自作主张了,有什么事也都瞒着我。”
“阿姨~她不是不听您的话,只是……”夏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说完后,她对甄文凤说:“其实……佳音做噩梦的事我了解的不多,不过据顾澜之所说,她有阴影,除了出自于对叔叔伪善的恐惧以外,还有对她自己的恐惧。她一直觉得,是她对叔叔的心软才会害了您和锦天,也因此她一直害怕自己哪天还会被他再次利用,所以……她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听着夏琳所说,甄文凤沉默了,良久过后,她才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夏琳,谢谢你帮了她那么多……”
“不客气的阿姨。”夏琳歉疚的说,“我跟她天天在一起,也没发现她居然瞒了这么大的事,是我抱歉才对。”
甄文凤:“不怪你,这丫头一根筋,她要是不想说的事,你就是把她嘴撬开了,她也不会说的。”
“那,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嗯~”
电话挂断了,从那一刻开始,一直到佳音起床的那一个小时里,甄文凤始终沉默着,她想了很多,也考虑了很多。
后来,佳音醒了,今天虽然是周六,可甄文凤却依旧不放假,还是要照常上班。
以往,每到节假日的时候,佳音总是会睡到很晚才起,可是自从拿到检查报告的那天起,她戒掉了赖床的毛病。
因为……她想要在死前,多一些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只是一起吃一顿早饭……
后来,早饭吃完了,佳音看着母亲忙碌着拿起了自己的东西,打算去上班。
可临走前,她却突然转过了身,对佳音说:“今天你去联系一下一直给你看病的那个大夫,预约一下,回头我带你去检查。”
“检查?”
甄文凤:“是,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治疗的办法,实在不行,动手术也好。”
佳音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检查了,前一段时间我心口长痛,就已经检查过了,医生说,是可以手术的,只是……”
甄文凤:“只是什么?”
“只是,手术的成功率微乎其微,而且手术费,对于我们家现在的状况来说,根本承担不起,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就撕掉了检查单。”
甄文凤思虑过后说:“手术费我会想办法,这几天我可能会请假,咱们家的三套房子,我把1楼的那个挂在了中介,有大半年了,现在可能有人想要了,等我卖了就拿出一部分给你手术,要是来不及的话,我就先借点,等房子卖了再还,只是,一定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医生,这样成功率也会高一些。”
听了母亲的话,佳音惊愕道,“可是你不是说,那房子卖了是要还债的吗?如果拿出来给我治病了,那欠的债怎么办,还有……锦天怎么办?”
甄文凤:“债可以再说。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们这个家照样会散。我顾外就顾不得内,难道你忘了,每一次锦天难过我不能陪他玩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他说的?你说一个人只能顶下一个身份,你们没有父亲照顾,我就顶下了这个身份,挣钱养活你们,可我的肩膀上,承担不了太多,我承担了父亲该尽的责任,就承担不了母亲的陪伴。但与此同时,你却也顶下了母亲这个身份,给了他陪伴与照顾,现在我虽然人在厂里,但家里有你照顾锦天,我很放心,可是如果你死了,那锦天谁来照顾?我没有能力两头顾的。所以啊,只要你的病好了,我们再一起努力,一样可以还清债,一样可以把锦天培养成才。”
佳音听后,连连摇头,退缩的说:“我不要……如果手术失败了呢,到那时我还是要死,可这个家,就真的一无所有了,那你怎么办,锦天怎么办?”
甄文凤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不要老是那么灰心。妈妈我这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相信老天爷不会对我们那么狠的,我相信,他会给我们一条活路的。”
“妈……”佳音被母亲的话触动,瞬间鼻头泛酸,眼眶也开始微红了。
甄文凤见了,立即制止她道:“大清早的就别流泪了,给这一天留点好运吧,我要去上班了,你和锦天在家好好的。”说完她便离开了家,骑上电瓶车,往公司驶去。
母亲离开后,佳音努力的收回了将要流出的眼泪,尽管那很难。
之后,她拖着无力的身子,缓缓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
她的脑海中,仔细的回想着这几年以来发生过的事,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傻。
虽然,母亲对锦天很好,很多时候,会在许多地方都偏向他,甚至是忽略了佳音的存在,虽然,她也经常会说出很多伤害佳音的话,让她很伤心很绝望,可每一次,真正到了死亡的边缘,唯一真正伸手想要拉住她的人,却也只有母亲。
她终于看清,人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许多对你阿谀奉承,又或是甜言蜜语的人,可在关键时刻愿意救你的,却并不多。
母亲一直在她的身边,用她的方式,在爱她,可是她,却总是拼了命的,想要抓住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爱,最后就只剩下了心碎。
顾澜之曾说,他认识的那个女孩,是一个残疾人,就因为残疾,所以她连逃的权利都没有。
可现在想想,自己与残疾人又有何不同,她被病痛所拖累,而自己,却被自己的执念所拖累,被自己的感情所拖累,逃不了,走不掉。
只能拼尽全力,想要将这个被恶魔沾染的地方,变成一个能让她生存下去的家园,却不曾想过,只要自己能够忽视那个恶魔的存在,这里~依旧是她幻想中,那个美丽的地方。
没过多久,锦天起床了,照看着他洗漱过后,佳音拉住他问:“今天想不想出去转转?”
“好啊!”锦天一听,立即兴奋的说,“姐,你都好久没有带我出去玩了。”
佳音满脸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对不起啊,姐姐最近太忙了,今天我就带你好好玩玩,补偿你,好吗?”
“嗯~”
过了一会儿,吃过早饭后,佳音将门锁好,便欢欢喜喜的带着锦天,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