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当地进入农闲时节。
家里除了每天例行的豆浆生意以及喂养猪圈里的两头猪,就是应付家里的一日三餐,玉晓感觉轻松了许多。
闲来无事,玉晓在家里整理穿不着的旧衣服。
“你弄这些做什么?”树旺不解地问道。
“这么好的衣服,扔了太可惜了。这一整个冬天闲着也是闲着,我打算裁裁剪剪,纳成鞋底,多做出些鞋子来。等开春地里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现在有谁还干这个?买现成的又花不了几个钱。你真是吃苦受累的命。”
“不吃苦受累哪来如今的好日子?再说,那些买来的鞋多数都是样子货,既不耐穿还容易长脚气,哪有自家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舒服。”
“这倒也是。还记得去年辛勤给我买的那双鞋吗?脚底打滑不说,还烧脚。”
“你总算想起来了。现在不用纺线织布了,比以前清闲多了。但这一冬天也不能总闲着,还是要找些事做。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心里是越来越踏实了。年初,咱们为辛明和丛蕾举办了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婚礼。年中,一向体弱多病的辛静顺利生下了友嘉。辛勤和辛静虽然都是生的女孩,但志昌和成业不仅不重男轻女,还把女儿视如掌上明珠。看到她们夫妻恩爱,孩子健健康康,我欢喜啊!”
“可不是嘛。我最自豪的就是辛明的婚礼。那排场在咱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别人家办喜事有一辆小轿车就不错了,咱家可是动用了两辆啊。婚宴摆了五六十桌,花费了七八千块钱,那烟酒可都是上了档次的。”
树旺回顾起这些,如数家珍,依旧非常兴奋。
“你对女儿可没有这么大方。”玉晓揶揄了一句。
“那是自然。说起烟酒,让我想起一件不痛快的事。”
“你又想到了什么?”
“就是建功那小子,太不厚道了。枉咱们当年费心费力地帮他娶亲,他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偷偷地把烟往衣兜里揣。”
“哎,我们当年是看他可怜出手相助的,也没指望他回报。”
“但他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啊!”
“路都是自己走的,咱也不值得动气。做好自家的事要紧。
“辛明结婚近一年了,小两口情投意合,丛蕾也怀孕了。丛蕾虽然不像辛勤和辛颖那般泼辣能干,但性情温和,通情达理,还肯吃苦,倒与辛静有几分相似。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进门,咱们也该心满意足了。”
“咱家的儿媳妇哪能差得了?”树旺不无自豪地说。
“你这点很好。自从丛蕾进这个家门,你就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这账我可算得过来。儿媳妇是为咱家生儿育女,女儿可是便宜了别人家。”
“真拿你没办法。你这老脑筋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哎!不说这个了。跟你商量件正事,咱们是不是该想一想如何能让小两口顶起咱家门户来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两个现在还不算老,还能干些年头。咱们就负责种地,做豆浆,农忙时让他们搭把手。家里的基本花销也由咱们支撑。辛明这两年靠着木工手艺已经有了不错的收入,他和丛蕾小两口的收入就归他们自己,这样他们才会有干劲啊。”
“咱们就辛明一个儿子,钱财上还要分开吗?再说,咱们的财产将来也都是要留给儿子的,干嘛这么早就想让他们独立?咱们管不一样吗?”树旺说里有话。
“那可不一样。如果咱们一直管着钱,小两口就没有当家做主的感觉,哪还有努力的动力呀?权利该下放时就下放,不要总想握着不撒手,那样的话矛盾会越来越多。
“不过,让我有点担心的是,如果过早让小两口当家呢,很可能又会让他们觉得整个家都是自己的,不把咱们的付出放在眼里。久而久之,咱们就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活得越来越憋屈。”
“这也是我的顾虑。还有,钱上面分开后,咱们手里握着这么多钱,女儿们会不会惦记啊?”
“你怎么防女儿总是跟防贼似的?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我肯定不会做那种偷偷摸摸接济女儿的事。即使哪个女儿以后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我也会摊到桌面上来商量的。
“你既然害怕女儿惦记咱们的财产,不如这样吧,咱们两个的收入还由你来管。咱们也向四个孩子说清楚,按照咱们农村的习俗,儿子继承家里的所有财产,同时也要负责父母全部的养老。”
“那我不就白养三个女儿了?”树旺内心很是不平。
“怎么是白养?女儿们承欢膝下、嘘寒问暖的天伦之乐你没享受吗?如今条件好了,咱们身体也无大碍,还能干些年头。名义上是儿子养咱们,其实咱们自己攒下的钱都用不清,能花得着儿子几个钱?咱们负责家里日常开销不就是在贴补儿子一家吗?照你的意思,难道咱们把财产全部留给儿子,让三个女儿负责养老才叫不白养了吗?
“做人要有公平心!只要咱们心中装着每一个孩子,孩子们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感念咱们的。等到咱们真正有需要的那一天,我相信孩子们都会挺身而出的。”
“那就这么着吧。”树旺勉强同意了。
当天晚饭时,玉晓把和树旺商议的决定向四个孩子说了,四个孩子都很赞成,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自从丛蕾进门后,玉晓一直把丛蕾像亲生女儿一样待承。
这天下午,玉晓正在洗衣服,敬品来串门了。
“你怎么洗这么多的衣服?”敬品问道。
“我闲着没事,就把脏衣服都找出来了。”
“这件不是丛蕾的吗?你连儿媳妇的都给洗?”
“都是一家人,哪分得那么清楚。丛蕾怀着孕,还在上班。我有空就多干一些。”
“我可做不到。好不容易养大儿子了,凭什么还要伺候儿媳妇?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可不想再受累了。我们家达达,我都交给儿媳妇照顾了。”
“我这个人就这样,干惯了闲不住。”
“你天生就不会享福。对了,我有件事很闹心。”
“你这么豁达的人还有闹心事?说来听听。”
“达达和辛明是去年前后脚结的婚,这才一年多,达达媳妇就闹着分家,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这样呀?
“我和树勋结婚那么多年,家里的钱财一直由我公公掌控,直到他去世后才由我们接手。你说老人管钱有什么不好,他既舍不得吃,又舍不得花,最后还不是留给儿孙?”
“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会不一样,自我意识更强,当家作主的心情更迫切。再有,老人和老人也不一样,你是摊上了勤俭持家的好公公。”
“也是。我也并非想抓着钱不放,这不是怕他们年轻,没经验,过不好日子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孩子们既然有这个要求,早点摔打摔打也好。”
“让我生气的是树勋不但同意他们的分家请求,还说什么以后小两口挣的钱归自己,我们负担日常开销。你说气人不气人?我的意思是想分开就彻底分开,井水不犯河水。”
“一家人能分得那么清楚吗?”
“树勋也是这么说,趁我们还能干,先负担家用,等我们干不动了,再由他们负担。他还说,我们要争取自己存够养老钱,等老了,才不会看人脸色,活得憋屈。哎,你家辛明有没有提分家的事?”
“我们已经分开了,和树勋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来是我落伍了。不过,说实话,我家那媳妇比丛蕾可是差远了,就知道算计我们。”
1992年6月,丛蕾顺利产下一子,起名辛天瑞。
全家人都非常高兴。传宗接代意识强烈的树旺更是人前人后笑得合不拢嘴。
玉晓依旧提前准备好了新生儿所需要的一切。
丛蕾生产后,虽然按当地风俗,丛蕾母亲过来伺候女儿月子,但玉晓一直把亲家当作客人对待,竭尽所能地照顾丛蕾母子,想方设法为丛蕾调剂饮食。
同年秋天,辛颖和张运凯领了结婚证。
很快,婚礼的日期挑定了。
这些年,机灵能干的辛颖没少为家里做贡献,玉晓夫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更何况,辛颖嫁的又是本村的显赫人家。婆家给的彩礼着实不少,一贯争强好胜的树旺自然不甘示弱,也为辛颖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在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里,辛颖风风光光地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