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锐先拉了一点被子给我盖上,然后伸手从床头橱上拿过他早上在翻的那个日记本。
我不高兴他当着我的面看我写的东西,正想发作,想夺,他却拿手指指着我,很凶地吼:坐好,不许动。
我涨着表情不动了,气呼呼的,要搁从前……别说是从前,就是把时间往回拨十个小时,他也没这样的胆子跟我吼,好嘛好嘛,男人的骨头里果然都是属狼属虎的,一股子霸权主义!
谭锐把日记本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纸片,就是那张写着“我爱你,再见”,有谭锐署名的纸条,是以前由亮从木木小屋廊檐下的许愿树上取下,保存了很久,然后给我的。
谭锐拿着纸条,慢慢地挪到我身边,把它放到我的手心里,说小暖,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就把由亮的事情跟他说了。然后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望着。我说谭锐,你为什么会写这样的纸条?看上去好不吉利,好像你要走了,去别的地方了,或者是去爱别的人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地握着,说小暖,那一年,我们刚刚承包下那片山,很多事情要做,又忙又乱,我出了一点意外,当时大家都以为,我的这条腿,保不住了,要截肢。我想,我是再也不能照顾你了,所以写了这张纸条,让大壮替我去了一趟学校,挂在木木小屋外面的那棵树上。我没想过你会看见,但我想着,总得有一个告别的方式,不然心里太失落了。后来,要动截肢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大壮说,反正要截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我带你去找个土医生治治看。他把我背出医院,背到离村庄蛮远的一户人家,有个老先生,喂我吃了两片干草叶子,我就昏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昏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就下地了,你看,什么事情都没有。
谁能想得到,纸条的背后,还有这样一场伤心的故事,伤心到我听着的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干睁着眼睛颤。
我轻轻抚摸着谭锐的右腿,问他还疼不疼。他说不疼,早就不疼了,躺在医院的那几天,疼得要命,后来那个土医生给我接好骨,更疼,半个多月里疼得死去活来,疼着疼着,突然就好了。我说那个医生,好了不起。他说嗯,那一带的人都说他是个老巫师,好心的老巫师。
我笑起来,他也笑着,轻轻抚摸我的脸,说我的腿好了以后,想叫大壮再到学校去一趟,帮我把这张纸条拿回来,结果被他狠揍一顿,他追着我满山乱跑,把我摁在土坑里揍,说要去你自己去,别使唤我跟你玩什么鬼浪漫!浪漫你妈个头,我看着都想吐!他死活不肯替我跑这个腿,我也没办法,我不敢回学校,怕木木他们看见了,会跟你说。那时候你们都毕业不在学校了,我也没敢回去。谁知道兜兜转转地,居然会到了你的手里,小暖,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是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