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十点,可神经外科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这是雷霆今天参与的第四台急诊手术了,两台自发性的脑出血,两台外伤导致颅脑硬膜外血肿。
七点多那会,当那个车祸所致的急性硬膜下血肿的患者刚刚结束了手术后,他还没来得及去吃晚饭,病房的医生便在电话里通知他,又有一个不慎从脚手架坠落下来的工人从急诊科送到他们科病房了。
“CT什么情况?”累了一天,他也懒得再和病房的同事左右其他,直奔主题。
“颞叶挫裂伤很重,左颞顶枕部硬膜下、硬膜外都有血肿。出血量也很多。那个CT平扫我给你录了个小视频发你微信上了。”对方也是语气飞快。
“患者意识怎么样?”
“浅昏迷。”
打电话的空档儿,雷霆已经在微信上看到了患者的头部CT,“出血量很大,赶紧给家属谈手术,把术前签字那一套写出来,完了直接送手术室。我这边也喊护士和麻醉师做准备。”
没过多久,一个已经被剃光头发的伤者被送到了神经外科手术室。这样的手术需要副主任医师的级别才能主刀,雷霆担任的是第一助手。雷霆已经31岁了,他博士毕业时已经28岁,到这所医院已经三年多了,可是在医生这个行业里,特别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不管是资历还是年龄,他都还算是年轻的。
这台手术的内容倒也不算复杂,在消毒铺巾后,将生理盐水注射到帽状腱膜,切开头皮,在患者出血侧的颞顶部钻孔,取下颅骨骨瓣,全层切开被剃光头发的头皮,再行颅骨钻孔,铣开颅骨,取下骨瓣,清除硬膜外的血肿并严密止血。再剪开硬脑膜,清除硬膜下的血肿,并修剪部分失去活性的脑组织,并再次电凝止血。在确定无出血后,用明胶海绵以及人工硬脑膜覆盖脑组织。安置引流管之后再分层缝合头皮。
手术还算顺利,马上缝合最后一层头皮了,主刀已经下台了,这台手术还上了个实习医生,但是整台手术下来,基本没他参与的机会。看对方跃跃欲试的样子,雷霆索性把持针器递给了他,反正缝头皮是最没技术含量的扫尾工作了。
看到对方拿着持针器笨手笨脚的样子,雷霆有好几次想自己动手分分钟解决了事,毕竟一旁的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可是看到对方兴致勃勃的状态,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当年的自己比这个实习生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眼前这个认真却笨拙的实习生,他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他第一次上手术还是在本科实习的时候了,跟着观摩了很多台手术后,老师才让他当了个助手,同台干点拉钩、剪线的杂活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还记得老师第一次让他参与手术时他内心的欢呼雀跃。现在他成了神经外科的医生,主任也逐渐开始让他主刀了,可是这一轮住院总生涯开始,他却越来越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这半年,他实在太累了。他工作的时间不算太长,可是他已经感觉自己出现了某种程度的职业倦怠。还好他住院总的生涯马上就要到头了,不知道结束了这种超高强度的工作模式后,这种日渐深刻的职业倦怠会不会有所缓解。
可是这样日以继夜的劳累,能换来一个家庭的圆满和安康,有些东西,到也是值得的,
他刚脱掉手术服,手机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还是病房医生打来的。虽然还不是午夜,但雷霆仍然觉得这是凶铃。病房医生告诉他,好几个科室给他们科发了会诊,不过都不算急会诊,喊他下了手术挨个去会。
一旁还在写记录的麻醉师也讪笑着哀叹,“夜班之神啊,请你保佑雷总今晚风调雨顺,我今晚再也不想遇到这个霉星了!”
“我也希望咱俩此生不复相见。”当雷霆甩下这句话的时候,他人已经跨出了神外手术室。
刚会完那个因骨盆骨折又合并少许蛛网膜下腔出血的骨科伤者,他又接到了神经内科打来的电话,要求他到神经内科急会诊。
见到会诊医生前来,主管医生有条不紊的汇报了病史。“患者年龄57岁,既往有房颤病史,未正规服药。2天前患者因突发意识障碍送入我院急诊科,CT提示脑梗塞,请我们科室会诊后建议先急诊床旁溶栓。但溶栓后效果不好,再行头部CTA检查,看见栓塞病灶,和家属沟通后做了支架取栓,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缺血再灌注的缘故,患者现在出现了脑疝,所以想请你们看一下,能否转到你们科手术减压。”
他们俩虽然在不同科室,可治疗的都是和神经系统相关的疾病,也因此,平日里还是有些交集,虽然谈不上熟络,但也能叫得上名字。这个叫刘成的神内科医生,一身素净的工作服,听诊器规矩的绕在颈肩,白大褂的左胸的口袋里整齐的插着各色的油笔,斯文温吞的内科医生的形象一览无余。不像外科医生,雷厉风行不拘小节的居多。
大致的看完了患者的病历,又迅速的查看了患者的最新头部CT。雷霆也没工夫和刘成多寒暄,开门见山的说,“先看下患者吧。”
“患者脑组织水肿的情况很严重,已经形成脑疝了。”查看完患者后,雷霆径直与家属沟通。
见家属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雷霆继续解释到,“人的颅腔体积是固定的,脑组织水肿后体积增大,颅内的压力必然会升高,继而形成脑疝,就会压迫呼吸心跳中枢,不及时处理,人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空间打开,减少颅内的压力,就像开闸放水一样……”
可雷霆还没说完,患者的儿子便打断他,“你的意思是,又要给我妈做手术!还是开颅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