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唐泰斯回到长老那儿时,法利亚交给他一张纸片。
“这是什么?”唐泰斯问,“我看不大懂。”
“这是一张宝藏的地图,你看过了,那么你就是它的半个主人了。”
“宝藏?”唐泰斯结结巴巴地问,他心中暗想,长老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很正常,这绝对是真的。”法利亚说,“我宁愿把这一切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让那些坏人把它夺去。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你还年轻,你会得到幸福的。”
唐泰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信?”法利亚说,“好吧,那你看一看上面的字。”
唐泰斯接过那张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纸,说:“这只是一些连意思都弄不清楚的断句啊。”
“没错,可是我费尽心思,终于把这里面的内容全都补充出来了。”法利亚说,“这样,就让我给你讲讲这张藏宝图的由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唐泰斯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借机钻进隧道里,回到了自己的囚室中。整整一天他都没再去长老的囚室,他相信长老一定是疯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法利亚亲自到唐泰斯这边来了,他现在只剩下下半身还可以活动。唐泰斯只好到洞口去把他拽了出来。
“你的躲避是徒劳的,还是听听我的话吧。”法利亚说。
唐泰斯看实在躲不过去了,就把长老放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坐在旁边。
法利亚说:“我是红衣主教斯巴达的秘书,同时也是他的密友。正是他赐给了我一生的幸福。想必你之前也听说过他的富有,可是那不过是些虚名罢了。我之前曾经是他侄子的老师,后来看他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回到他那儿去照顾他。事实上,斯巴达这一族人过着非常贫贱的生活,虽然他的祖上曾经是亚历山大六世手下的两位教皇之一,但是他在临死前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我的主人斯巴达伯爵是这族人的最后一支,平时经常听到他抱怨他的爵位和财产不大相称。他有一本祈祷书是祖上留下来的,这算是他们家的传家宝了。斯巴达主教在临死前留下遗嘱,希望他的侄儿能够妥善地保管此书。所以,我们也都对这本书非常崇敬。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些秘密藏在这本书中。于是,我翻看了这里面的所有文件,像诏书、契约、公文等等,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斯巴达伯爵去世了,他把他的五千卷藏书和那本祈祷书一同赠给了我,还有一笔以前罗马埃居的现金。他嘱托我每年都为他办一次弥撒,并为他编一本族谱,写一部家史。我都认真地帮他做好了这些事情。
1807年12月25日,我的主人已经离世15天了,也是我被捕前的一个月。我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又把那些文件重新看了一遍。一个陌生人买下了王府,所以我要到佛罗伦萨去定居,带着我的一万二千里弗、我的书,还有那本祈祷书。我看着看着,天就渐渐黑了下来,我想借着炉火的余烬把蜡烛点燃。这时我看到祈祷书里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就把它拿来放在快要熄灭的火焰上,点燃了它。
这时,奇迹出现了,当火苗燃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淡黄色的字迹在纸上显现出来。我大吃一惊,连忙扑灭了火焰。那是用特殊墨水写成的,需要放在火上烤才能显现出来。你看,就是这一张。”
法利亚得意洋洋地把那张纸递给了唐泰斯。
唐泰斯看了看说:“可是这还是些残缺不全的句子。”
法利亚说:“那你把上午那张和这张拼起来再看看。”
唐泰斯把它们拼起来后,发现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1498年4月25日,我应教皇圣上亚历山大六世之邀赴宴,因恐其对我捐衔献款一事不满,欲加害于我,现在我向我唯一的继承人、我的侄子葛陀·斯巴达宣布:我把我全部的财富都埋藏在我们曾共同游览过的基督山小岛的洞穴中,有金块、金条、钻石、美玉等等,总价值约两百万。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若要取得宝物,需打开基督山岛东小港右手第二十块岩石,这个洞穴有两个洞口,宝藏就在洞口最深的一角。我将这个宝藏全部赠给我唯一的继承人。
凯撒·斯巴达
1498年4月25日
“现在你全都明白了吧?”法利亚问。
“这就是红衣主教斯巴达的遗嘱?”唐泰斯带着疑惑说。
“没错。”
“那么是谁把它补充完整的呢?”
“是我呀,我根据字迹和纸张大小,一点一点推测出来的。”
“那这封遗书为什么没到他侄子的手中呢?”
“因为斯巴达主教是在赴宴时被亚历山大六世用毒酒害死的,他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遭此毒手,所以他特意留下了这样一封遗书,可是他没想到他的侄子没有接到他的口信,也应邀去赴宴,遭到暗害。结果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封遗书的存在了。”
“那后来呢?”
“我当时就决定动身,可是没想到我早就被帝国警务局长给盯上了,他和拿破仑的政见完全相反,所以也就怀疑我。当我一动身,马上就被逮捕了。”法利亚的表情变得非常慈祥,“现在,你知道了,要是我们能一起逃走,这笔财富会有一半是你的。要是我不幸死在这里,这个宝藏就都是你的了。”
“这有多少钱啊?”
“两百万罗马埃居,换成我们这儿的钱有一千三百万。”
“天啊,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唐泰斯惊呆了。
“我之所以之前没告诉你也是想试探一下,然后再给你一个惊喜,”法利亚说,“要是我们能够出去的话,我一定要把你带去那里。”
“你才是这个宝藏的主人啊,我不是你的亲戚,我无权享有。”
“你是我的儿子啊,唐泰斯,”老人叫起来,“我没有儿子,上帝派你来当我狱中的儿子,给了我这个没能当父亲的人和没有自由的囚徒一点安慰。”
听到这些话,唐泰斯抱住长老的脖子痛哭起来。
这样一笔财产让唐泰斯又记起了他的复仇誓言,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一笔财产会对他有多大的帮助。而且,作为水手的唐泰斯对基督山岛的地理位置了如指掌,他为法利亚画了张图,而法利亚则指导他该如何找到那个宝藏。
可是,上天好像偏偏要和他俩作对似的,那条靠海的走廊,本来已经坍塌了很长时间了,现在却重新开始修建起来,就连唐泰斯之前挖的洞也被人填平了。
“看来上帝还是认为我不配得到这些宝物。”唐泰斯说,“不过我觉得比起那些宝物,拥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更加珍贵。我们每天都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待在一起,你用你的智慧开启了我的头脑。对我来说,这才是让我终身受用不尽的财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一天,唐泰斯在自己的囚室中,却仿佛听到有个人在呼喊他,他连忙沿着隧道来到长老的囚室,发现他脸色苍白地抓着床架,脸上可怕地抽搐着。
“埃德蒙,我不行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长老痛苦地说。
“不,别这么说,我还能再救你一次,再救你一次!”唐泰斯把床脚移开,拿出了那个还剩一点药水的小瓶。
“没用了。”
“不,我会救你的。”唐泰斯喊道。
“相信不到十五分钟,我就要去见上帝了。”法利亚说,“你试试看吧,还按上次那样去做。这次要给我吞十二滴,要是我还没醒的话,就把剩下的全都倒在我的喉咙里。”
唐泰斯把老人抱到了床上。
“亲爱的朋友,”法利亚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礼物,现在我们就要分别了,我祝你幸福。要记住我的话,那是个真正的宝藏,赶快到基督山岛去享用那些财富吧!”
法利亚一阵剧烈地颤抖,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相信我,我会把你救活的。”唐泰斯痛苦地说。
“我对我的身体非常了解,我的神智正在一点一点地模糊,再见了,唐泰斯,别忘了基督山岛。”
法利亚说完便倒了下去,这一次的发作果然比上一次还要猛烈,没过一会儿,床上便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唐泰斯在病床前守候着,直到时机到来的时候,他用小刀撬开他的牙齿把药滴了进去。可是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唐泰斯又把剩下的药全部倒了进去。
法利亚就像受到电击一样猛烈地抽搐着,眼睛越瞪越大,发出一声尖叫,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唐泰斯靠在长老的身上,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一点点降下去。法利亚的脸渐渐地变成了青灰色,一双眼睛大而无神地睁着。
直到早上六点钟,微弱的晨曦射入黑牢,唐泰斯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和一具尸体待在一起。他想把长老的眼睛合上,可是却怎么也合不上。
看守马上就要来送饭了,唐泰斯赶紧钻入隧道,回到自己的囚室,正好赶上看守过来。看守放下饭,又向法利亚的黑牢走去。唐泰斯非常焦急,于是他又钻入地道中。
当唐泰斯来到另一端时,他听到看守惊恐地尖叫着,很快又跑来几个狱卒和士兵。他们试图把法利亚弄醒,可惜一切都是徒劳的。
“好了,这个疯子去找他的宝藏去了。”一个狱卒笑着说。
“他自称有百万财富,可是他连件寿衣都买不起。”另一个说。
“没准堡长会对他仁慈一些,赐给他一个布袋。”
唐泰斯在地道里听得很真切,他听到这些人都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堡长和医生过来了,医生在检查过尸体后,宣布他已经死了。
“好吧,赶紧把尸体收拾掉。”堡长说。
紧接着床板又吱吱咯咯地响起来,似乎是狱卒在收拾尸体。
“今晚就把他下葬吧。”堡长命令道。
“几点?”
“十点或十一点。”
“我们用看守尸体吗?”
“没这个必要,把牢门锁上,就当他还活着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牢房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唐泰斯小心地把头顶上那块石头拿起来,跳到了囚室里。
唐泰斯看到了法利亚的寿衣,一只和床一样长的粗布口袋。他望着这个死去了的朋友,陷入到深深的孤独之中。曾有那么一刻,他想到了死,因为死了就可以和长老相见了,可是最终他还是从悲伤中挣脱出来,他要逃出去,要去实现自己的幸福。
突然间,他有了主意,既然只有死人才能离开这个房间,那何不扮成一个死人呢?
唐泰斯小心翼翼地把口袋割开,把尸体拖出来,背回到自己的地牢里,放在床上。他把尸体的头转向墙壁,这样当看守来送饭时就会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又返回到法利亚的囚室,钻进那个口袋,用法利亚自制的针线从里面把口袋缝上了。
唐泰斯心跳得特别快,他也曾想过等晚上七点钟巡查后再这样做,可是他怕堡长会突然改变主意,想要早点把尸体搬走,那样他逃出去的唯一机会就破灭了。唐泰斯的手里握着一把小刀,他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要是狱卒们在路上发现尸体被掉包了,至少他还可以用这把小刀和他们抗争一下。
七点钟是一个致命的关卡,还好,伊夫堡里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异状,看来第一重危险已经熬过去了。
等到堡长指定的时间,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他努力地屏住呼吸。
可以听得出,这次来了三个人。一个人留在门口举着火把,另外两个人把他抬了出去。
“这个干巴老头子怎么这么重啊?”扛头的那个人说。
“听说人的骨头每年都会重半磅呢!”另一个说。
他们把布袋抬上了尸架,为了装得更像一些,唐泰斯特意把自己弄得硬邦邦的。他们抬着唐泰斯走上楼梯,没过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寒冷的空气。
“这是哪儿呢?”唐泰斯暗想。
“给我找点儿亮,伙计!”一个人说。
紧接着,唐泰斯的身上被绑了一条很重很结实的东西,他的脚也被一条绳子死死地捆住了。
“绑结实了吗?”
“绑结实啦!”
“好嘞,走吧!”于是,尸体被扛了起来,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唐泰斯已经能听到浪花冲击岩石发出的声音。
“天气不好,泡在海水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啊。”一个人说。
唐泰斯头皮发麻,不知道他们在开什么玩笑。
“好了,到了。”一个人说。
“来,再往前走走,上次都撞到岩石上了。”另一个说。
他们又向前走了五六步,唐泰斯感觉到自己被他们一头一脚地抬起,开始摇荡。
“一!二!三!走!”
唐泰斯感觉自己被抛在了空中,急速地下落着。紧接着他掉进了冰冷的水里。
唐泰斯被抛进了大海里,脚上还绑着一个36磅重的铁球,大海就是伊夫堡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