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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到 10岁的小设计师

格朗维尔的狂欢节在一年中只有4天时间,狂欢节过后格朗维尔便会立刻沉寂下来,因为,度假和旅游的季节已经过去,那些从巴黎或者其他地方赶来的人们都将返回。克里斯汀 ·迪奥更多地喜欢格朗维尔是平静的,街道上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有众多无所事事的人拥挤在格朗维尔的海滩上。

克里斯汀 ·迪奥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站在海边,他无比痴迷地迷恋着这片海,特别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候,虽然不能出门,他却能够几个小时都寸步不离地贴在 “罗经点 ”别墅面对大海的窗户上,激动地注视着远方海天相连的天际。他看着黑色卷积云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堆满整个天空,无数刺眼的闪电在云与云的罅隙间扭转,仿佛一条条狰狞的电蛇,映得周围的云层经脉毕现,然后瓢泼般的暴雨就倾泻下来,远处的海面上瞬间便出现一面接天连地的巨大帷幕。外面雷声滚滚,暴雨如注,远处灯塔上的巨大光束如同一把能够撕裂天地的巨剑,直直地插进模糊不清的海面,为还未返回的船只指引方向。在这样的天气中,大多数孩子都会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但克里斯汀 ·迪奥不会,反而要比平静的夜晚睡得更加安稳。

1911年的时候,为了生意上的便利,莫里斯 ·迪奥决定把家从格朗维尔搬到巴黎,克里斯汀 ·迪奥感到既悲又喜。悲伤的是要离开早已熟悉的格朗维尔,还有那些亲手栽种的植物,以及迷宫一样的灌木丛,最重要的是要远离自己一直无比依恋的格朗维尔的海;高兴的是能够到巴黎去,这对于克里斯汀 ·迪奥而言,那是一个充满魔幻般的城市。

居住在格朗维尔的时候,每年的圣诞节莫里斯 ·迪奥一家都会前往巴黎,去拜访孩子们的祖父母。孩子们戴着水手帽,坐在长长的豪华轿车里,围坐在孩子们身边的是女士们,巨大的羽毛头饰和面纱盖住了她们的脸,为的是阻挡灰尘。巴黎是个灯的城市,但对于孩子们来说更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那里不仅有尖顶的巴黎圣母院,还有奢华的枫丹白露宫;不仅有协和广场,还有夏特莱大剧院;不仅有高耸的埃菲尔铁塔,还有著名的凯旋门。

巴黎是一个令克里斯汀 ·迪奥流连忘返的地方,是一个比故事书中描绘的还要不可思议一百倍的地方。在格朗维尔的时候,他时常会沉浸在夏尔 ·佩罗的童话故事和儒勒 ·凡尔纳的枟海底两万里枠中,或者静静地站在 “罗经点 ”别墅中那面巨大的日本屏风前面仔细地观察上面刺绣的图画,甚至搬一把椅子站在上面用手去触摸那些美丽鸟儿的双翼和鲜艳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他观察得如此出神以至于多次忘记自己是站在椅子上,然后不可避免地将椅子掀翻在地。但是在巴黎的祖父家,克里斯汀 ·迪奥就像枟一千零一夜枠里那个闯进 “四十大盗 ”的藏宝洞中的阿里巴巴。客厅的壁橱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稀奇事物,每一个都能让克里斯汀 ·迪奥兴奋不已,譬如那些优雅、美丽的瓷质玩偶,有着华丽雕琢、纤巧繁琐的艺术样式的洛可可式宝塔,由五彩缤纷的羽毛制成的羽扇,顶上站着两个互相拥抱的瓷质牧羊人的糖果盒对于克里斯汀 ·迪奥的爱好,哥哥雷蒙德显得不屑一顾,他将壁橱里的那些东西一概斥之为 “小女孩的玩意儿”,他觉得祖父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那两把交叉的贵族骑士剑才是男孩子们最爱的玩具。

事实上,不只是壁橱中的那些东西吸引了克里斯汀 ·迪奥的眼睛,即便是地毯上的花纹,红木家具上的原木纹理,银质烛台上的鎏金花纹,以至于一切具有优美的图案和纹理的东西都对他有着无法言喻的吸引力。从这一点,我们能够看出,这些深深地根植在克里斯汀 ·迪奥血脉中的这种对古典和优雅的钟情,之后在 “新风貌”的时装中再一次得到了重生。

克里斯汀 ·迪奥在巴黎的新家位于第十六区,这里与幕特区为邻,旁边就是声名显赫的布洛涅森林公园。刚刚搬来的时候,克里斯汀 ·迪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但是没过几天他就爱上了这个新家。

母亲玛德琳一心想要用时下最流行的式样装饰巴黎的居所,却乐于称那些装饰为路易十六式的风格。克里斯汀 ·迪奥不关心是什么风格的装饰,但却令人惊讶地着迷于漆模成型、镶嵌玻璃的大门和有着锦缎花纹的壁纸。他似乎天生就对那些典雅、优美的事物有着无法言说的迷恋。

1912年,吕西安 ·迪奥和莫里斯 ·迪奥将化肥厂转型为股份有限公司,并将其命名为 “迪奥父子公司”。当时,家族生意正处于飞速发展的高峰期,总资产已经达到了400多万法郎。公司改制之后,莫里斯和吕西安成为新公司的董事长。那时他们已经开发出了一系列名为 “圣马丁 ”的洗涤剂产品,经济实力得到进一步增强,甚至已经在法国西北部布列塔尼地区的朗德尔诺、雷恩和圣马克等地开设了多家分公司。1923年迪奥父子公司的股票上市,资产一下子增加了数倍以上。

虽然迪奥家族生意蒸蒸日上,但是克里斯汀 ·迪奥向来对父亲所从事的行业提不起半点兴趣来,无论是那些工厂中坚硬的冰冷的机械,还是从纽芬兰返回的船只,或者到达港口的载有肥料的三桅船。

就像他那柔和的外表一样,克里斯汀 ·迪奥的性格也很温和,他不会像他的哥哥雷蒙德那样同父亲发生激烈的冲突,反之,他从来不会违抗父母的那种命令式的话语。克里斯汀 ·迪奥从小就表现出一种顺从的心态,他从来不会因为父亲或母亲的某些错误而产生怨恨的情绪。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同时代的家长一般情况下都会通过制定某些规矩来约束子女的行为。特别是在像迪奥这样的家庭中,家庭教育就显得更为严苛,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父母同孩子感情上的疏离。

在家里,克里斯汀 ·迪奥由于和母亲一样喜欢园艺,所以能够经常和母亲接触,至于父亲莫里斯,克里斯汀 ·迪奥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森严的家教,对有着欢快活跃天性的孩子们而言自然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

早期,一个接一个的家庭指导和管理,使我成为一个行为端正、教养良好的小男孩 也就是说,我完全无法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

克里斯汀 ·迪奥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无奈地写道。

一般来说,在这种缺乏温馨和亲情,一切都以家长为主导的刻板的家庭环境中,孩子们的天性和天赋很大程度上都会受到抑制。这在莫里斯 ·迪奥家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孩子们平常的表现是否优秀完全要靠学习成绩、课堂表现以及在钢琴方面的天赋来衡量,另外,孩子们的女家庭教师在这个评价过程中掌握着很大的权力。值得称道的是,克里斯汀 ·迪奥在钢琴方面天赋极高,加之他沉静的性格、极强的学习能力,从而使他成为家庭教师眼中的楷模。于是,克里斯汀 ·迪奥总能得到更多的夸奖和称赞。克里斯汀 ·迪奥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对那些数学、历史之类的课程虽然谈不上厌恶,却缺乏兴趣,长时间的钢琴训练同样令他头疼不已。

如果没有别人的监督,克里斯汀 ·迪奥通常都会坐在钢琴前面,两只手机械地弹奏出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旋律,眼睛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格朗维尔狂欢节上的情景。

幸运的是,克里斯汀 ·迪奥有一个既慈祥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外祖母。莫里斯 ·迪奥一家自到巴黎之后,母亲玛德琳经常会参加一些贵妇人的聚会,父亲莫里斯又总是在外面奔波于家族的事业,外祖母就是在这段时间来到迪奥家的。可能是母亲玛德琳考虑到自己的社交生活占据了太多教育子女的时间,但又不想改变,于是只能把孩子们的外祖母请来。那一段时间成了克里斯汀 ·迪奥的兄弟姐妹们比较快乐的自由时光,也是克里斯汀 ·迪奥最开心的日子。

马汀夫人对这群外甥十分爱护,虽然在学业方面依然是由家庭教师说了算,但是在学习之外的时间里,孩子们就有了更多的自由。睿智的老人一来到迪奥家就敏锐地发现了孩子们各自的特点,比如说她看到健壮的雷蒙德就会称他为迪奥家的小勇士;妹妹杰奎琳是一个欢快调皮的女孩子;弟弟伯纳德却和他的姐姐正好相反,平日里很少说话,性格极其内向;而老二克里斯汀则显得与众不同,这并非是指身体上的,更多是在于他活跃的思维和在艺术方面天赋极强的感知力以及丰富的想象力。

克里斯汀 ·迪奥得到了外祖母由衷的喜欢,她认为他是迪奥家中最有才华的,并且预言式地断定克里斯汀 ·迪奥将会是一个伟大的人物。这里我们无法得知马汀夫人对于克里斯汀 ·迪奥未来的预测是根据什么,但她确实不是一个平凡的老妇人,她一生中笃信命相、风水、占星术以及一切关于未知命运的预测方法。毋庸置疑的是,克里斯汀 ·迪奥一生会对命运、占星术等方面深信不疑,这与他的外祖母马汀夫人的言传身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几十年后,克里斯汀 ·迪奥确实如同马汀夫人预言的那样,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亲眼看到。

克里斯汀 ·迪奥童年时最大的快乐就是参加狂欢节,但是自从搬到巴黎之后那已经成了最美好的记忆,虽然格朗维尔的别墅依然是迪奥一家的度假之地,但是太多的原因致使他们不能回到格朗维尔去。虽然不能参加狂欢节,但这并没有阻碍克里斯汀 ·迪奥发挥他出色的想象力,他最大的快乐就是设计出各种各样的服装让妹妹在客厅里穿着展示。刚开始的时候克里斯汀还只是设计出那些故事书中的人物穿的服装,但是慢慢地,他就不满足于只局限在那些已经被别人画好的服饰,于是,他开始凭借自己的设计才华,做出很多令人惊叹的新创意。他习惯于把自己的构思画在纸上,所以,他总是随时都携带着一个笔记本,一有新的灵感马上就记下来。

克里斯汀 ·迪奥最为苦恼的是他的那些设计通常只能在笔记本中欣赏,而不能转化为实物,因为他没有办法找到制作衣服的布料,并且在缝纫上一窍不通。这种情况很快就得到了改变,外祖母马汀夫人在了解克里斯汀 ·迪奥的苦恼之后,找到了迪奥家的女裁缝朱丽叶。从这之后,当他在学校的那些伙伴们还在用木剑玩决斗游戏的时候,克里斯汀 ·迪奥却把自己关在被服室中。不久之后,在马汀夫人的支持下,克里斯汀 ·迪奥和朱丽叶在三楼建立了一间工作室,朱丽叶负责缝纫,克里斯汀负责设计,祖母马汀夫人则非常愉快地被邀请对每件成品服装进行品鉴。

虽然那些服装完全是出自于一个不到10岁的孩子之手,而且大多都是稀奇古怪的创意,没有什么价值,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些玩闹成分居多的设计中,克里斯汀 ·迪奥在服装设计方面的天赋却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从1911年到1914年,除了学习和其他的活动,一有时间,克里斯汀 ·迪奥就会走进临近的布洛涅森林中的公园,一边徜徉在布洛涅森林优美的景色里,一边天马行空地想象着自己未来的生活,这种惬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那些充满瑰丽想象和鲜艳色泽的画作令我痴迷不已,我终日沉醉其中,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手执画笔来描绘我所看到的世界。虽然到最后我也未能实现我的梦想,但这些对于色彩的领悟却让我在另一个领域受益匪浅。

———克里斯汀 ·迪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