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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王观察穷途逢世好 娄公子故里遇贫交

报录的人进来就叩喜,什么喜事呢?

因为江西南昌缺了一个知府,朝廷认为王惠具备才华,所以任命他为南昌知府。

作为一个年龄不小的人,王惠能升为知府也算是修成了正果。王惠谢过了报喜人,赏了酒饭,自己就开始整理行装,去江西上任。

南昌府前任蘧太守,也是进士出身,已经年老告病。王惠到任后,各个部署就都见过了,就等蘧太守和自己做交接。

这天,蘧太守差人来禀告:“太爷年老多病,耳朵也听不清楚。交接的事,明天打发公子来办理,请王太爷多担待。”

王惠一口答应,就准备起酒饭,等候蘧公子。

第二天早饭过后,蘧公子乘着一顶轿子来了。王惠开了宅门请进了少爷,互相施了礼,就问起蘧太守的身体。

蘧公子说:“父亲年老,长患肺病,不能劳累,加上两耳听不清楚。多承老先生惦记。”

喝了三遍茶,王太守说起交接的事,有些为难。蘧公子说:“老先生不必费心。家父在此数年,布衣蔬食,只是个儒生,历年稍有积余,约有两千余金,还有仓谷、马匹之类很多东西。如果有什么缺少,老先生尽管说。家父知道老先生在京做官多年,不会乱说。”王太守见他说得大方爽快,心里非常高兴。

一会儿,酒菜摆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王太守慢慢问道:“地方人情怎样?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特产?各种案件里头,哪些方面可以通融的?”

蘧公子见他上任后,不是询问地方治安,不是询问黎民生计,不是询问案件冤情,问的都是些鄙陋不过的话,就和他开起了玩笑:“家父在这里的时候并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是每件事情办得清楚,大家也非常开心轻松。你听说过‘闻得贵府衙门里三样声息’吗?”

王太守问:“哪三样?”

蘧公子说:“是吟诗声、下棋声、唱曲声。”

王太守大笑着说:“这三样声息,非常有趣。”

蘧公子说:“将来老先生做事,只怕要换三样声息。”

王太守好奇地问道:“是哪三样?”

蘧公子说:“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

蘧公子的玩笑,说的是他的父亲清正廉洁,为政仁义。王太守并不知道这些话是在讥讽他,他笑着说:“替朝廷办事,只怕不得不如此认真。”

两人喝酒喝得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日西时分。公子将交代的事当面言明,定下结算日子,便作别了。

王惠上任,的确是按照“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的思路开始工作的。

首先他钉了一把头号的库戥,将衙门中的六房书办都传进来,问明了各项差事的余利,让大家将钱财归公,不许欺隐。

板子做了两根,然后拿到内衙上去称,比较出一轻一重,写了暗号在上面。从此,衙门内整天是一片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衙役和百姓一个个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全城的人无一不知道太守的厉害,睡梦中都战战兢兢,怕得要命。

因为能干,在江西宁王反乱的时候,各路戒严,朝廷就把王太守提升为南赣道。但次年叛军攻破南赣,王惠逃跑被俘,最后竟然投降了。

一个读书人投了反贼,这应该是读书人最最不堪的遭遇了。等到宁王谋反失败,王惠就逃跑了,在半路上他巧遇蘧太守的孙子。因为是故交,蘧公孙送给王惠二百两银子让他逃生,王惠把自己箱子里的几本书送给蘧公孙。王惠最后更姓改名,削发出家为僧去了。

蘧公孙回到家里,见了祖父就说起了路上遇见王太守的事情,还说:“王太守送了我几本书。”

蘧太守看了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书,只是有一本《高青邱集诗话》,一百多页纸,非常精细。蘧太守说:“这本书不得了,天下没有第二本,多少人求见一面都见不到,今天你无心得到了此书,真乃天幸!快藏好了,不可轻易被人看见。”

蘧公孙听了,心里暗暗想道:“此书既然天下没有第二本,何不将它写的东西添上我的名字,刊刻起来,出出名?”

主意已定,他立刻把自己的名字蘧夫加了上去,然后又印刷了几百本,分送给亲戚朋友。人人见了爱不释手,自此,大家都仰慕蘧公孙是个少年名士。

蘧太守知道后也不说什么,只是经常教他做些诗词,画些画。这天,仆人上来禀告道:“娄府两位少爷到了。”

蘧太守忙叫公孙:“你娄家表叔到了,快去迎请进来。”

公孙领命,慌忙出去迎接。

来的两位是娄中堂的公子。中堂虽然逝世,但是娄家长子现任通政司大堂,三公子是个孝廉,四公子还在读书,娄家公子是蘧太守的亲内侄。

见他们到来,蘧太守非常开心,大家分别拜见后,就聊起了家常,因为多年未见,互相问了工作生活的情况。

过一会儿,蘧家摆出了酒饭,大家便吃了起来。边吃边聊了会儿闲话之后,娄公子问蘧公孙:“表侄的学业如何?还没有结婚吗?”

蘧太守代为回答:“不瞒二位贤侄,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孙子,自小娇生惯养。那些教书的先生也不见得有什么学问,动不动就打骂学生。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所以我更加怜惜他了。我现在常教他作几首诗,吟咏性情,要让他知道乐天知命的道理,在我膝下承欢就行了。”

蘧太守说完,还把公孙平日作的诗找出几首给表叔看了,两位看了都称赞不已。

一连住了四五天,娄家两位公子才辞别回家。蘧太守为他们摆酒饯别,同时托付了公孙的婚姻之事:“这里大户人家,也有来说亲的,我是个穷官,所以一直耽误着,贤侄若有老家的亲戚,为我留意着,穷苦些也没有关系。”娄家两位公子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蘧太守叫公孙亲自把两位娄公子送上了船,船开了以后,方才回去。

俩公子坐在船上,一路看着风景,还有些小贩撑着船在卖些菱和藕。一直到晚上,船行驶到一个小镇,俩公子让船家上岸买了些酒菜,边吃边喝度过了一个良宵,夜里就在船上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两兄弟上岸散步,经过一个房子的拐角处,遇见一个人。看见两位,他立刻拜了下去,并说:“娄家少爷,还认识小人吗?”

娄家公子是好交朋友的人,所以朋友很多,而且他们对朋友也很慷慨,但是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