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站立在广场正中央的那个高大英俊的雕像就是快乐王子，他浑身上下都披着薄薄的金叶子，当风吹过的时候，便飒飒地轻轻舞动起来；那两颗闪亮梦幻的蓝宝石就是他的眼睛，而挂在腰间的宝剑剑柄上则镶嵌着一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任谁看了这样的一位王子都会被他的风度和气派吸引，忍不住赞叹起来。譬如就有那么一位政府官员，为了向其他人显示自己具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和鉴赏能力，他说：“嗯，这位王子就像风标一样美丽动人。”但是他又怕人们觉得他有点儿不切实际，说实话这是位顶切实际的官员呢，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像风标那么有实用价值呢。”
有一个小男孩哭得伤心极了，因为他是那么喜欢天上的月亮，喜欢到想要把它摘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看看快乐王子吧，我亲爱的孩子，你应该学学他的样子，我猜想他就算是夜晚在睡梦中，肯定也不会像你这样哭着要什么东西呢。”小男孩的妈妈说。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么快乐的人存在着。”一个神情沮丧的男人看着快乐王子自言自语地说着。
“快看他，他多么像一位纯洁美丽的天使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此刻正从教堂里出来，他们身上披着红色的斗篷，映衬着胸前挂着的雪白的围兜。
他们的老师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像天使，难道你们见过天使的模样吗？”
“是的，是的，我们见过，在梦中。”孩子们说道。但是老师听后板起了脸，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他对孩子们做梦的行为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
有一天夜里，从城市的天空中飞来了一只小小的燕子。他现在落了单，因为他的伙伴们早在几个星期以前就已经向埃及飞去了，而他却因为迷恋那株纤细美丽的芦苇小姐，慢慢地脱离了队伍。燕子和芦苇小姐的相遇是从早春的时候开始的，空气里飘浮着温暖湿润的爱情的味道。那时候燕子正在追逐一只大个头的黄蛾子，接着他看到了芦苇小姐，她曼妙的腰肢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于是燕子停下了脚步，“小姐，我可以爱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一下子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芦苇朝他害羞地弯了弯腰肢，于是燕子快乐极了，他绕着她一圈一圈地飞行，又一下子擦过水面，脚尖轻轻挑起泛着银色水光的涟漪。这就是燕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在接下来的整个夏天他每天都在重复这样做。
其他的燕子们认为他这样的行为非常可笑，“傻子，你看她什么都没有，既没财产，又有那么多亲戚。”是啊，放眼望去，这里的确到处都是芦苇呢。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其他的燕子都飞走了，只有那只爱上了芦苇的燕子留了下来。可是伙伴们一走，他就感到非常寂寞孤单，最后竟然开始讨厌并埋怨起那位芦苇小姐来。“她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燕子说，“而且我觉得她其实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纯洁，没准是个轻浮的女人呢，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和风眉来眼去的。”他说得也没错，每当起风的时候，芦苇便优雅地翩翩起舞。“她倒是非常适合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在家里好好过日子。但是我却喜欢到处旅行，作为我的妻子，难道不应该跟我在一起吗？”于是燕子最后一次问芦苇小姐：“你愿意跟我一起飞到埃及去吗，亲爱的？”但芦苇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对这里充满了深深的眷恋。燕子看了很生气：“原来你一直在玩弄我啊！那好吧，再见吧，我要飞去埃及，在金字塔顶上绕圈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燕子不停地飞，飞了一整天时间，夜色降临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的上空。“唉，我今天晚上该到什么地方去过夜呢？”正在他发愁的时候，看到了广场上快乐王子的雕像。“啊，那儿可真是个顶好的地方呢，可以看到美丽的风景，呼吸着城市里的新鲜空气。”于是他飞下来落在了快乐王子两脚之间的地方。
“我的房间是金子做的，”他快活地说道，“我真像个国王呢。”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对自己选的地方非常满意，打算马上就进入梦乡，一天的飞行实在是把他累坏了。可是就在他刚刚把头枕在翅膀上的时候，突然从上头“咚”地落下了一颗大大的水珠，燕子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天空，“咦，真是好奇怪，天空那么晴朗，繁星闪耀，怎么好端端下起雨来了？这里的天气真是瞬息万变呢。我记得芦苇是非常喜欢下雨的，不过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只是她们自私的心愿罢了。”
话还没说完，一颗接一颗的水珠又落了下来。燕子再一次抬起头向上张望，啊，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
快乐王子眼睛里含着泪水，泪珠顺着他英俊的脸颊流淌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起来是那么忧伤又惹人怜爱。
“请问你是谁啊？”燕子忍不住问道。
“我叫快乐王子。”这个伤心的人回答。
“既然你是快乐王子，为什么要流泪？你看起来并不快乐啊！你的泪水都快把我淋得湿透了呢。”燕子不解地问。
“以前，当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我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任何的哀伤和忧愁都无法进入那里。当太阳升起之后，我在花园里和人们游玩，到了晚上我们在金色的大殿里欢唱跳舞，而我就是领舞的那个，所有的一切都被快乐和美好包围，我是那么快乐，所以人们叫我快乐王子。当我站在我的宫殿里，看着四周高高竖起的围墙时，我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感到好奇，也丝毫没有出去看看的想法，就让我像这样快乐地活着，然后快乐地死去吧。可是当我真的死了之后，人们却把我的雕像竖在城市的广场上，让我看到了那么多的苦难和丑陋。尽管我的心已经不再鲜活跳动，但我还是忍不住为看到的一切哭泣啊。”
“天啊，这座雕塑竟然有着一颗柔软的心！我还以为那颗心是坚硬冰冷的呢。”不过燕子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别人品头论足，所以这些想法他只是悄悄对自己说的。
“你看，就在那儿，”快乐王子轻柔地说，“在那条破旧的街上住着一家穷苦的人。透过那扇开着的窗户，我看到一个女人正坐在桌子旁边绣花，她正在给一件绸缎礼服绣上西番莲花，那是皇后最宠爱的侍女准备在下个舞会上穿的衣服。她脸色憔悴，疲倦已经爬满了她的双颊和眼窝，双手也已经长出了厚厚的老茧而且伤痕累累，但是她依然不能停下手里的活，因为她是一个裁缝，也是一个卧病在床的孩子的母亲。他们的生活太不幸了，就连病孩子嚷着要吃一个橘子，贫穷的女裁缝——他的母亲——都无法满足他小小的愿望。她只能给他喂一点河水，你听孩子哭得多么伤心。亲爱的燕子，善良的燕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我剑柄上的这颗红宝石送去给他们？你知道，我的双脚不能动弹，一步也走不了。”
但是燕子很为难，“我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但是我不能耽搁时间了，我的伙伴们已经早早上路，向温暖的埃及飞去，我想此刻他们已经欢快地在尼罗河畔嬉戏飞翔，跟美丽的莲花说着俏皮的情话，夜晚就睡在埃及法老们的墓穴里躲避风雨。埃及法老身上缠绕着一层层黄色的麻布，手掌已经干枯，但是防腐的香料使他们的身体永远不会腐烂，他们睡在五彩的棺材里，脖子上还套着泛着绿光的翡翠项链。”他不停地讲着，真希望自己此刻就在那里，和他的伙伴们在一起。
“帮帮我吧，燕子，亲爱的燕子，”快乐王子再一次请求他，“你就再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吧，这是一件善良的事，那个可怜的孩子和他的母亲需要我们的帮助，你就帮我做一次信差吧。”
小燕子听着王子的话，被他忧愁的面容和慈悲的心肠感动了，尽管这里的夜晚的确有点寒冷，但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王子的请求。
“感谢你，燕子，我的朋友。”王子开心起来。
于是燕子飞到王子的宝剑上，用尖尖的嘴啄下了那颗硕大的红宝石，衔在嘴里，在城市上空飞着，从一座座屋顶上面飞过，一刻也不停歇。
当他从教堂上空飞过的时候，巨大的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天使塑像静静地站立在那儿。但他从宫殿的上空飞过的时候，耳中传来了美妙的歌声，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挽着心上人的手正向天台走去，小伙子对姑娘说：“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么富有诗意，还有爱情，多么美好。”
“我希望我的礼服能够快点儿做好，我都等不及要穿上它跳舞了，上面要绣上精致的西番莲花。唉，不过那些女裁缝总是手脚很慢，但愿能赶得上舞会。”
燕子继续向前飞，飞过了宽广的河流，那些高大的船桅上到处挂着五彩的灯笼；他飞过了犹太人居住的区域，那些犹太商人们正为货物讨价还价，并用秤仔细称量着金钱。最后，他终于来到了那对贫苦的母子居住的房子，生病的孩子因为病痛的折磨，在床上翻来覆去，而他的母亲因为太过劳累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燕子轻轻地飞到母亲绣花的桌子上，将嘴里的红宝石小心地放在她的手边，然后他又绕着病孩子睡的床飞了一圈，轻柔地用羽毛扇拂着孩子苍白的脸庞。“啊，真舒服啊，我感到有凉凉的风吹来了，是不是我的病已经好了呢？”孩子口里喃喃地说道，随后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燕子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又飞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将他一路看到的，和自己所做的都告诉了他。“真是件十分神奇的事情啊，尽管天气已经变得寒冷，但是为什么我却觉得那么温暖呢？”
王子说：“那是因为你做了一件善事啊。”燕子不太明白王子的话，他想啊想啊，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的确，思考这件事对他来说反而更困难呢。
天刚刚透出微亮的光的时候，燕子飞到河边去洗澡。一位鸟类研究专家正好从桥上走过，“天啊，真是不可思议，在冬天竟然还能看到燕子！”他忍不住喊了出来。于是他把自己看到的这个奇怪的现象写成一篇文章送到报社去，这篇文章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今天晚上，我要动身到埃及去了。”当燕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在此之前，他好好地到处转了转，看了高大雄伟的纪念馆，还坐在教堂的尖顶上眺望远方，麻雀看到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真是稀奇，这个时候还能看到燕子。”燕子很高兴有人和他说说话，他感到很快活。
暮色降临，月亮升起的时候，燕子来到快乐王子的身边，他去向他告别。“你去埃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王子问道。“我马上就要走了，再见了，朋友。”燕子说。
“燕子，亲爱的小燕子，你愿意再留下来陪我度过一晚吗？”快乐王子说。
“我很抱歉，但是我的伙伴们在埃及等着我呀，”燕子说，“明天也许他们将要飞到第二瀑布去，河马闭上眼睛卧在茂盛的纸莎草丛里进入梦乡，古埃及之神门农神坐在高大的花岗石做成的宝座上，整整一晚，他都坐在那里，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每当星星闪烁一下的时候，他就快乐地叫出声来，然后又沉静下来默默地守望。而当午后，大群的雄狮从山上跑下来，他们的皮毛是漂亮的黄色，眼睛如同绿色的宝石一般闪着晶莹的光彩，咆哮的时候几乎能响彻天际，比瀑布落下的声音还要响亮壮阔。”“可是，燕子，亲爱的小燕子，你知道吗？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我看到一个阁楼里住着一个漂亮的年轻人，他的腰深深地弓着，正埋头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那是剧院的经理需要的剧本。在他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的那枝紫罗兰已经枯萎。他长着一头褐色的卷发，嘴唇比石榴还要鲜艳，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疲倦和朦胧的神色；壁炉里黑秃秃的，没有一点儿柴火，他被冻得浑身发抖，几乎快要活不下去了，饥饿和寒冷正在折磨着他。”
“我愿意，我愿意再陪你过一晚，”燕子说，他拥有一颗悲悯的善心，“我要像之前一样给他送去一颗红宝石吗？”
“可惜，我现在已经没有红宝石了，不过我的眼睛是蓝宝石做的，它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印度，你取一颗给他送去吧，他可以把它卖个好价钱，用换来的钱买来食物和柴火，好继续写他的剧本。”
但是燕子哭了起来：“王子，你不能这么做，我怎么能忍心这样做呢？”
“不要哭泣，燕子，小燕子，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吧。”
燕子照王子的话，取下了他的一只眼睛，飞向年轻人住的阁楼。他从阁楼顶上的一个小洞飞了进去，年轻人此刻正用双手捂着脸，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只小燕子飞了进来，而当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不由得惊呆了，在干枯的紫罗兰上放着一颗珍贵的蓝宝石。
“哈哈，我真是太幸福了！终于有人开始赏识我，这一定是他们给我送来的，这下我可以好好地完成我的剧本了。”年轻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像一朵绽放的紫罗兰。
过了一晚，第二天燕子又飞去了海湾。他坐在一艘大船的桅杆顶上，看着水手们用粗大的绳索捆住货物，他出神地看着他们喊着洪亮的号子，“嘿咻嘿咻”地把货物从货舱里搬到岸上。“我明天要飞到埃及去了。”他喃喃自语道。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就这么坐着直到月亮升上深蓝色的天空里，他又飞回到王子的身边。
“我来向你告别，我要飞到埃及去了。”燕子说。
“燕子，亲爱的小燕子，你难道不愿意再留下来一晚吗？”王子说。
“不行啊，如果我现在再不走的话，很快暴风雪就要来了，”燕子回答，“但是在埃及就不一样了。太阳高高地在翠绿的棕榈树的顶端照耀着，空气里都是温暖的味道，鳄鱼懒洋洋地躺在泥地里晒着太阳。我的伙伴们会把巢筑在巴尔克古城的屋檐下，漂亮的白色或者粉红色的鸽子情意绵绵地依偎在一起，看着他们筑巢。王子，亲爱的王子，我想我再也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了，但即使我离开了这里，也永远不会把你忘记，等到明年春天，我会飞回到这里，送给你两颗宝石，它们将比你失去的那两颗还要美丽珍贵。”
“就在我脚下的广场上，站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用来卖钱的火柴全部掉进了水沟里，现在它们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但是如果她就这样空着手回家，父亲一定会狠狠地打她一顿。可怜的小女孩，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连脚上的鞋都掉了，正在伤心地哭泣呢。燕子，亲爱的燕子，帮我把另一只眼睛取下来给她吧，这样她回家就不会被父亲打骂了。”
燕子叫了起来：“不，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拿走另一只眼睛，你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啦！”
“照我的话去做吧，燕子，亲爱的燕子。”王子说。
于是燕子取下了王子的另一只眼睛，衔在嘴里朝小女孩飞去。他来到小女孩的跟前，把宝石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里，“啊，这是什么？多么美丽的一颗蓝色玻璃啊！”她拿在手里笑着回家去了。
燕子回到了王子的身边，他觉得好悲伤，“现在你是一个瞎子了，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
“不，你要飞去埃及，不要留在这儿。”王子却说。
“我会陪着你，永远。”说着，燕子蜷缩在王子的脚边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燕子飞到王子的肩膀上，开始给他讲以前看到的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给王子描述那些红朱鹭，它们高高的额头和细长的腿像火一样红，在尼罗河边排成一行，巧妙地用尖尖的红嘴捕食河里的鱼；还有司芬克斯，人面狮身的雄伟塑像，他是沙漠里长寿的智者，世间的事情没有他不知晓的；他讲起那些拿着狼牙做的念珠的商人和他们长长的骆驼商队，在沙漠里缓慢地前行；他还讲起那位住在月亮山峰上的国王，他拥有比黑木还要乌黑发亮的皮肤；那条盘踞在棕榈树上的绿色大蟒蛇，它吃掺了蜜糖的糕点，还要二十个僧侣一起喂它；还有那些小矮人，总是坐在宽大扁平的大叶子上，在水面上漂来漂去，很容易跟蝴蝶们发生纠纷，挑起战事。
王子静静地聆听着燕子讲的每一句话，“亲爱的燕子啊，你真好，给我讲了那么多有趣的故事，但是比起世界上的那些可怜人受的苦难，这些就算不上什么稀奇啦，难道还有比苦难更加令人惊奇费解的事吗？我的朋友，你能不能飞到这座城市的上空看一看下面生活的人们，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吧。”
于是燕子听从了王子的话，飞到城市的上空。他飞过那些漂亮高大的房子，看见有钱人正在花天酒地，饮酒作乐，而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却蹲坐在街头，挨饿受冻。他飞进了一个幽暗的巷子，那里聚集着一群流浪的孤儿，他们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看向昏黄的街道，“肚子好饿啊。”他们叫唤着，并且彼此挤在一起，希望能够得到些许的温暖。这时一个看守员走过来，朝他们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不要挤在这个地方！”孩子们害怕极了，他们不得不蹒跚着跑进雨中。燕子把看到的这一切都告诉了王子。
“你看我的身上都是薄薄的金叶子，你把它们一片片全部取下来吧，给那些可怜的穷人们送去，我相信得到了这些金叶子，他们的生活会变得幸福起来。”王子说。
燕子照着王子的话，将他身上的金叶子一片一片全部啄了下来，给那些受苦受难的人送去了。孩子们苍白的脸上有了红红的光泽，他们快乐地在大街上追逐游戏，“我们可以去买东西吃啦，终于不用挨饿了。”他们叫喊着，脸上闪耀着幸福的神采。但是快乐王子没有了金光闪闪的外衣，变得暗淡无光了。
天气很快就变得非常寒冷，天空里开始下雪，雪花堆积得越来越厚，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又长又尖的冰柱子悬挂在屋檐下，好像一把把锋利透明的宝剑；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小孩子们戴着红色的绒帽来到雪地里玩耍起来。
燕子感到越来越寒冷，但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王子，因为他非常喜爱这位王子。当他感到饥饿难耐的时候，就趁面包店的师傅不注意偷偷捡来一些面包屑吃；当他感到冷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努力扑扇自己的翅膀，好感到一些温暖。
燕子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了，现在他所有的力气只够飞到王子的肩膀上，他要去向他告别，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再见了，我亲爱的王子，可以允许我亲吻你的手吗？”燕子说。
“可以，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亲吻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我多么高兴你要飞去温暖的埃及了。”王子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告别。
“不，我去不了埃及了，我现在要去的，是一个叫死亡的地方，那里才是我永恒的家啊，难道不是吗？”说完燕子轻轻地吻了吻王子的嘴唇，跌落下来，在他脚边死去了。
就在这时，在王子的身体里面发出一声破裂的声音，是他的心，尽管是铅做的，此刻却裂成了两半。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是的，多么寒冷啊。
第二天早晨，广场上来了一大群人，他们是市长和一些参议员们，当他们走过快乐王子的雕像旁边时惊讶极了，“这个雕像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市长说。
“没错没错，太丑了。”其他人也同意市长的话。在很多问题上，他们的答案总是类似的。大家凑上前仔细地端详着这个不再美丽的雕像。“咳，他剑柄上的红宝石不见了，还有一对蓝宝石做的眼睛，哦，对了，还有这一身的黄金叶子一片都没有了，”市长说，“简直比一个乞丐还要寒酸！”其他人依旧认同地点头附和。
他们看到了死去的燕子躺在王子的脚边，“这里竟然还有一只死鸟！我想我应该在这个城市推行一项禁止令，不允许鸟死在这个地方，这是非常不美观的！”市长说完，他身边的秘书马上把这些都记录在了记事本上。
一位大学里的美术教授认为，既然快乐王子已经变得毫无美感，那就没有资格再站在广场上了。于是人们把他的雕像推倒送去了铸铁工厂，放进炉子里熔化。奇怪的是，铸铁匠发现不管怎么烧，那颗铅做的心都无法熔化，他们只好把它丢进了垃圾堆，正好丢在燕子的身边。
上帝看着这一切，他派出一位天使，要求把人世间最最珍贵的两样东西拿去给他，天使为他带去了燕子的尸体和一颗铅做的心。
“现在这只鸟儿可以在我的花园里尽情地歌唱飞翔了，而快乐王子在那里也将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