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尽管这位姑娘是你们的侄女,但是,有一句话本法师还是要说清楚,至于事情到底如何处置,请夫人自行决定。”
“什么话?”大夫人神情一凛,带着几分严肃与敬畏。
看着李青歌冷幽幽的眼睛,天道法师心下一颤,却还是指着李青歌说道:“此女乃纯阴之体,命犯七煞,真真无愧是天煞孤星落尘,生来命中带克。如若本法师没猜错的话,此女克父克母,只怕如今父母早已双亡……”
“是……啊。”大夫人声音颤抖,眼神古怪地瞅着李青歌,怜悯之外又多了分敌意,“怪不得,我那李兄弟夫妇年纪轻轻就……”
众人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目光狐疑地盯着李青歌。虽然看起来不像,可那是天道法师,他说的话难道有假吗?
唐玉则是鄙视而冷漠地盯着李青歌,冷哼道:“命犯七煞?那可不得了。以前我也曾见过一户人家,说来与我夏家还有几分渊源,养了个女儿也是纯阴之体,犯了七煞,有得道的法师建议,让那姑娘剃发修行,以躲避灾祸。谁知,那家人竟舍不得,定要放在身边养着,到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环视着众人,见他们神色凛然,继而才叹道:“不过几年,那一家子死的死疯的疯,那么大一个家业,到最后败得一塌糊涂,那老爷子临死时连副棺材都买不起,还是好心人上山砍了几棵树,临时给做了一副。唉,一想到那家子,真真可怜呀。”说着,唐玉还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似乎对此事感触颇深,为那家子难过得流下了泪。
夏之荷从旁忙安慰母亲,“娘,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就别难过了,好在那老夫人去世的时候,是您亲自给办的,纵然算不得风光大葬,可到底也全了您的心意。这也就够了。”
“嗯嗯。但愿他们一家子在那边能够安息。”唐玉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叹道。
夏之荷亦是面露悲戚,安抚好母亲之后,亦缓缓起身,朝天道法师这边走来,“法师,您刚才说李妹妹的这些话可当真吗?李妹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命这么苦呢?纯阴之体,还犯七煞,克父克母……”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哽,似乎说不下去了,只伸手紧紧握住了李青歌的手,“法师,您是得道的法师,您可有什么法子帮帮李妹妹?若是能解了她的命数,也是好的。”
“这个——”天道法师深深地看了眼夏之荷,眸子瞬间一亮,那严肃的面上陡然跃上惊喜的光芒。忽地,他扔下手里的剑,一撩法袍,双膝扑通跪地,朝着夏之荷拜了三拜,那虔诚的神态让周围人都愕然不已。
“法师,您这是?”夏之荷似乎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来扶,“法师,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竟朝小女子跪拜?小女子何德何能,怎生受得起呢?”
“姑娘,本法师有个不情之请。”那法师似全然不觉,反像捡到宝似的,激动非常,说话时那卑微的模样,就差再给夏之荷下跪了。
众人不觉窃窃私语起来,连带着看夏之荷的目光也疑惑和敬畏了起来。
“这个……”夏之荷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似是为难。
唐玉却是微笑道:“这有什么,法师乃三界之外的高人,他问你要这生辰八字,定然有用。”于是,不等夏之荷说,她便大声说了女儿的生辰八字。
天道法师一听,激动地嚷道:“妙哉妙哉,此女贵也——”
夏之荷有些无措,只讷讷地问:“法师,您这话是何意?什么贵不贵的?”
天道法师立刻敛了心神,恭敬地回答道:“刚才本法师瞧了姑娘的面相,凤瞳凤颈,就知道姑娘非一般人,只是,要得生辰八字,方能确认。令堂说了姑娘的生辰八字,本法师约略一对,便可知姑娘命数极贵,乃福气之人哪。”
“真的吗?”夏之荷也笑了,眉宇之间说不出的欣喜,却又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家中来了个化缘的和尚,当时,我拿了几个馒头给他,他却不要,我给他银子,他也是不要,反一直盯着我说了好些古怪的话,还让爹娘好好待我,他日一飞冲天当凤凰什么的话。当时也不是很懂,不过现在想来,那和尚的话,与法师您说的倒有几分相似呢。”
“是啊,当时我们只不信,还以为不知哪里来了个骗人的和尚呢,但今日听了法师的话,再想想,莫非那和尚的话也是有几分可信的?”唐玉也激动地起身,边走过来边回忆道,随后,又问:“法师,那你能不能说说,小女贵命,究竟是何贵法?”
天道法师捋了捋花白胡须,一脸神秘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哦。”唐玉点头,也敬畏得不敢再问。
一旁众人纷纷猜测夏之荷究竟是什么贵命,能得天道法师跪拜,得他如此推崇?难不成……哦,对了,刚才法师还说了夏之荷凤瞳凤颈,而夏之荷自己也说了,年幼时有和尚上门说她什么当凤凰之类,莫非是凤命?
众人心中的敬畏越发重,都道这表姑娘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瞧着就与普通人不一样,只怕将来真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唐玉母女相视一笑,却什么话也没反驳,只对天道法师感谢。
后面的大夫人看着他们的表演,不免有些恼怒。因为夏之荷这段,根本就不是之前说好的,分明是这母女背着她,节外生枝又搞了这么一出。
夏家落败,想借着这个机会翻身吗?
大夫人咬了咬牙,气急。但是,为今之计是铲除李青歌,至于夏之荷的这段,暂且只能忍了。
李青歌随人群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唐玉母女与天道法师唱着双簧,眸中不觉荡起一抹幽光。
“法师,这荷儿的事暂且先放放。”大夫人终于开口道,“李姑娘……您说她命中带煞,这可怎么好?”
“是啊。”夏之荷猛然回神,忙又拽住李青歌,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置于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下,“法师,您帮帮李妹妹吧。”
她知道一个被批天煞孤星的女子,将会受到人们怎样的排挤与唾弃。而她,绝不会让李青歌有逃脱的机会。
天道法师摇摇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此女身上阴煞之气太重,还是远离为好。若你们为她着想,不如送她去了庵里,剃了头好生修行,倒可暂时压下她命中的煞气,不然,重者亡命,轻者伤人,至于其他更多不可预料的厄运,只怕会慢慢地落到你们每一个与她接近的人身上。”
“什么?”夏之荷呆了,缓缓偏过头,目光无措地瞅着李青歌,“可是,妹妹还这么小,就要剃了头做姑子吗?这……”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天道法师叹道。其实,让李青歌剃头做姑子,乃是他突然之举,依照原来与唐玉等人商议的,那是要将李青歌往死里整,说得要比这严重得多。可是,当他第一眼瞧着李青歌时,她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一种让人心疼、敬畏的东西。
在那样一种眼神下,他竟然胆怯了。
并且,依他之见,那李青歌的生辰八字诡异得很,若依那上面之言,只怕她活不过十七,然而从她面相上来看,此人……突然,天道法师只觉得心口一紧,一种莫名的恐惧弥漫心头,让他出了不少的冷汗。
此女命数太诡异,他亦不敢细探,生怕反噬到自己的命格。
大夫人听言,却是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状似有些难过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是恼极。哼,她花了一万两银子,可不是让李青歌出家的。她是想让李青歌遭受冷眼,遭受唾弃,被世人所不容,从此卑微下贱,任人践踏地过日子。
唐玉深深一叹,目露怜悯地看着李青歌,“李姑娘,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要忍受这样的……唉,也罢了,都是命,也怨不得谁。好在,如果出家能压下你命中的煞气,也算是你的福气了。常伴青灯古佛,既能修行,亦能养心,说不定,你还可以修出另一番作为来呢。”最后那几句明显带着揶揄的意思了。
“罢。”大夫人一摆手,叹道,“法师,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也只有送她去修行了。只是,不知哪个庵合适?不如法师您指点一二。”
天道法师认真道:“普天之下,只要有诚心,哪里修行都一样。”
大夫人颔首,忙吩咐:“既如此,本夫人即刻吩咐下去,就将李姑娘送到水月庵去好了。那里离我们府上近,也方便照顾。”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那边,醉儿与高云慧两人听得快急死了。都要将人送走了,这小姐怎么还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小姐真想当姑子不成?
醉儿将李青画往高云慧怀里一放,就想挤开人群朝里去。这时,却听李青歌凉凉的声音响起,“水月庵吗?本小姐可没打算去。”
“那妹妹想去哪里?”夏之荷忙接口问道。
“呵。”李青歌哧的一声笑了,“夏姐姐是巴不得妹妹我进庵堂当姑子吧?”
夏之荷忙掩饰掉内心的雀跃,目露忧伤道:“妹妹说哪里的话,姐姐怎么会那样想呢?只不过,法师都这样说了,为了妹妹着想,姐姐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法师?”李青歌稍稍扭头,眼角的余光冷峻地看向天道法师。
天道法师心口一缩,本能地垂下了眼眸,不敢正视李青歌的眼睛。
却听李青歌忽地低低笑了出来,“好一个得道的法师,不知天道法师与普济寺的空见大师相比,如何?”
天道法师忙谦逊道:“空见大师德高望重,本法师怎敢与之相提并论?”
“这么说,你比空见大师差远了,对不对?”李青歌面无表情地冷声问。
天道法师面容一僵,有些讪讪。
李青歌紧接着又道:“不知天道法师对林贵妃的命数可曾研究过?”
天道法师面色大变,慌忙摆手道:“岂敢岂敢,林贵妃尊贵非凡,她的命数又岂是我等能够研究的?”
李青歌右眉一挑,十分不以为然道:“那么,请问天道法师,林贵妃的命数是可以算贵呢,还是……贱呢?抑或是命里会不会带点煞气阴气什么的?”
不只是天道法师,就连边上听到此话的人,也个个冷了脸色,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不可否认,李青歌这话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搞不好的话,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法师无须顾虑其他,只需回答我的话即可。”李青歌步步紧逼。
天道法师面露冷色,沉声道:“林贵妃命数自然极贵,这还用说。”
“是啊。”周围人也连忙附和,“不然,怎么能当上贵妃?”
“李妹妹,”夏之荷也忙责备起李青歌来,“林贵妃何等尊贵,你怎么能拿她的事来说呢?若是触怒了凤颜……”
李青歌凉凉地勾唇,淡然地浅笑,“倒不是妹妹我成心想拿林贵妃说事,只是,天道法师如此解读我的命数,让我心生疑惑罢了。”
“疑惑?”天道法师心一紧,却冷着脸强硬道:“难道本法师说的还有假不成?”
“假不假的,我倒不知。”李青歌露出一抹冷厉的笑意,低声道,“只是,空见大师对小女子说过,说我李青歌福气,竟然与当朝林贵妃的命格相同。”
“什么?”不等李青歌说完,众人皆惊愕非常。
“你与林贵妃命格相同?”夏之荷瞪大了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李青歌,“李妹妹,你切莫胡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呢。”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李青歌无辜地眨眼道,“你们不信,可以亲自去问空见大师。”
空见大师乃得道高僧,又曾是当今皇上的佛门恩师,这样的人,谁敢当面去质问?
何况,事关林贵妃,就算借他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打听林贵妃的事啊。
“空见大师乃得道的高僧,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你说这些?”还是大夫人脑子转得快,当即冷语反驳。
李青歌眼神一暗,轻叹道:“说来多亏那日我心神不宁,前去找空见大师解惑。空见大师真乃当之无愧的得道高僧,面对小女子的困惑,亦是细心又耐心地开导,让小女子对人生有了豁然开朗之感。只是,想不到那一夜普济寺中发生了大事,至于什么大事,大夫人想必比我更清楚事情的始末吧?二姐姐至今沦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多拜大夫人你所赐呢。”
这么一说,众人立刻知晓,就是那晚高云萍被人侮辱之事,大夫人本是想害李青歌,结果,李青歌去找了空见大师解惑,以此逃过一劫。
如此说来,这李青歌真真命大,运气可谓好到极致呢。
大夫人当即黑了脸,气闷地哼了声,却也无法反驳,她总不能去找空见大师来当面对质吧。
见大夫人冷着脸不说话了,李青歌这才转过头,目光幽冷地看向天道法师,“那一夜,我想念爹娘,心中悲戚,空见大师为我解说因果,亦无意中说出我的命格与林贵妃命格相同。敢问天道法师,林贵妃的命格也是犯了七煞不成?”
“啊?”天道法师顿时张口结舌。说李青歌那些话,本是胡言瞎编的,可若放到了林贵妃身上,那岂不是忤逆犯上?弄不好是要杀头灭族的。
李青歌步步紧逼,“假若真如你之前说的,林贵妃命数极贵,那么,我亦如此。可是,天道法师直言我犯了七煞,不但克父克母,甚至克身边一切亲近之人。那么,林贵妃也是这样吗?那她要克的岂不就是当今皇上?甚至三殿下……众位皇子公主……”
天道法师脸色惊惶,却还强辩道:“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谁敢说林贵妃克皇上克皇子?那可是要灭族的。
“那天道法师倒跟小女子说说,为何不能?”李青歌逼问。
一旁的唐玉实在瞧不惯李青歌咄咄逼人的架势,冷眼斥责起来,“你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怎敢与身份尊贵的林贵妃比?”
“是啊。”夏之荷也拉起李青歌的手,似大姐姐般教导起来,“妹妹,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休要再提了,若传了出去,于妹妹不好。”
李青歌生硬地抽回手,冷笑道:“不怕,就像夏夫人说的,林贵妃是何等身份之人,怎会与我一个黄毛丫头计较呢?”
唐玉一噎,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不屑,冷哼:“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
“只是,命格相同,运数却差了那么多,天道法师,您倒是说说,我何以就克父克母,克了众人呢?与我亲近之人缘何就会遭殃呢?而今,我除了父母双亡之外,也并未见身边其他人有过灾祸呢。这又是从何而说呢?”李青歌一字一顿,看似问得漫不经心,然而,每一个字似乎都像一根毒刺刺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前世,她不就是被冠以克父克母克众人的罪名才不得翻身,受尽痛苦与屈辱的吗?这一世,她倒想问问这些人,凭什么就这样说她?
面对李青歌质问的眼神,天道法师心虚起来,“你、你……”
“对了,敢问法师爹娘何在?”不等他回答,李青歌突然发问。
天道法师一愣,“已经去世……”
“何时去世?怎么去世的?”
“你……”
“放肆,你怎么能如此无礼?”久不出声的夏老爷起来说话了。他头戴发冠,身着灰袍,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他走上前来,对着李青歌轻蔑地教训道:“天道法师乃得道之人,怎能随便回答你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