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了,”李碧如冷笑地看着她,嘲讽道,“表姑娘来这府上也确有一段日子了,我们就不多留了,你回家看看爹娘也是应该的。不过,夫人身子不好,不便见你,你既来辞行,就在这门口磕个头吧,也算你尽了礼了。”
夏之荷闻言愕然,“什么?”
“夫人说了,”瞧她迟疑,李碧如又道,“表姑娘花儿一样娇贵的人,只怕这膝盖是轻易弯不得的。罢,既然没那个心意,就算了。”
这夹枪带棒的话,听得夏之荷面红耳赤。她恶狠狠地瞪着李碧如,“这话真是姨妈说的?”
李碧如耸耸眉,“不然呢?”
“姨妈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夏之荷表示不信,瞪着李碧如喝道:“你让开,我要见姨妈。”
李碧如挡在门口,“抱歉,夫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尤其是——你,表姑娘。”
夏之荷脸都气青了,伸手就扯李碧如,却不料李碧如一挥手,脚下一个使绊儿,就将她绊倒在地。
不等她反应,李碧如又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厉声咒骂:“贱人,你以为这个时候我还会让你去见大夫人吗?”
夏之荷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卑微的奴婢也敢打她骂她。
李碧如朝她那涂满脂粉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随后,一脚踢在她屁股上,“快滚,不然,有你受的。”
夏之荷气得要发疯,当即爬起身来,就朝李碧如扑了过去,作势要撕她的嘴。
“小蹄子,连你也敢来作践本小姐?今天要不把你撕了,本小姐就不是人。”
李碧如冷然一笑,当即闪身,等她从身旁扑过,再猛然抬脚,狠狠地踹向她的小腿。
“啊”,夏之荷小腿骨一疼,整个人直直朝前跌趴而去,膝盖扑通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股刺痛瞬间顺着膝盖骨蔓延全身。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李碧如走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瞧一条落水狗。
“你、你怎么敢?”夏之荷仰首,看着李碧如眼底的狠辣,心口一抽一抽的,恐惧渐渐取代痛意。如果不是被人授意,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怎敢如此对自己?
“我有什么不敢?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人人得而诛之。”李碧如鄙夷冷哼。
“是他指使你做的?”夏之荷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自身的狼狈,冷冷道:“好,那我便要去问问,他就算真的恨不得我死,只管自己来,何苦让一个贱婢来作践我?”
李碧如也不拦着,反阴恻恻地笑了,“你这是要到大少爷那儿告状吗?”
被一下猜中了心思,夏之荷暴跳起来,“告状?就你也配?本小姐不过是去质问他,看他有何话说,是不是胆小到要靠一个贱婢来替他做主?”
李碧如皮笑肉不笑道:“好啊,你去,到时候就看他信你还是信我。”说着,她竟狠狠地朝自己的脸颊扇了两巴掌。那一张柔弱凄美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雪白的肌肤上,五道清晰的指印,触目惊心。
夏之荷惊了。
却见李碧如诡异一笑,她凑近夏之荷,小声骂了一声:“贱人,大少爷是不会要你的。”
“你这贱婢——看本小姐不打死你。”夏之荷怒火攻心,气得一把推开李碧如,怒骂。
李碧如被她一推,踉跄着撞到了石柱上,哭道:“表姑娘,奴婢该死,奴婢不敢冲撞表姑娘您。”
夏之荷蒙了。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一道冷冽的男声传来,夏之荷顿时了然。
她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李碧如。真是阴毒啊,竟敢算计自己?
夏之荷很快收敛情绪,忙朝高逸庭扑过去,一边哭着将自己的狼狈展示给他看,“大表哥,你说说,是不是你指使她来欺负我的?你恨我也就罢了,为何要让一个奴婢来打我骂我羞辱我?”
李碧如听了夏之荷的话,并不急于反驳,反倒楚楚可怜地缩在墙角,眼泪汪汪地看着高逸庭,颤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回事?”高逸庭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
李碧如看了看夏之荷,欲言又止,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是奴婢不小心碰到的。”
“你当本少爷是瞎子吗?”高逸庭脸色阴冷。
“奴婢……”李碧如不安地瞅着夏之荷,“大少爷,您别怪表姑娘,是奴婢不好。”
高逸庭立刻看向夏之荷。
夏之荷气得跺脚,“小贱人,你这是说我打的吗?”接着,她哭着看向高逸庭,“大表哥,是她自己打自己的,她是要陷害我。”
怕他不信,夏之荷连忙扯起自己的裤腿。一双膝盖早已青紫一片,甚至慢慢地渗出了血丝。
“看见了吧?这是那贱婢故意推我的。”然后,她还指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控诉道:“她还扯我的头发,骂我下贱,踢我……”
一想到刚才被李碧如给打了骂了,夏之荷就觉得全身的血液要倒流似的,一股无法发泄的愤懑不停地在她体内冲撞,让她恨不得化身为剑,直接刺死那贱婢。
高逸庭见状暗自摇摇头。这个又哭又闹的她,与外面那些粗俗的泼妇有何差别?更甚至,大白天的,当着众人的面,就将裤腿拉起,露出一双白花花的腿给人看,她的礼仪教养呢?以往那个矜持自负的夏之荷是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他突然对李碧如说。
李碧如微愣,但转瞬便明白。这一次自己赢了,大少爷显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然,不会如此轻易让自己走的。
“奴婢告退。”李碧如俯身行了个礼,在夏之荷嫉恨的目光下,带着胜利的姿态,骄傲而去。
“大表哥,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夏之荷简直不敢相信。哪怕他不信自己的话,可是,一个奴婢敢冲撞自己,他也不管吗?
高逸庭眸色微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不让她走你还想怎样?”
“她打我骂我,难道大表哥你就不管吗?”夏之荷说着又委屈地哭了,“曾经,你不让荷儿受半点伤害,哪怕别人伤我半根手指头,你都要替我讨回公道。今日,我那被贱婢连打带骂地羞辱,你却一个字都没说,就让她这么走了?”
“夏姑娘,”冷静地听她说完,高逸庭方道,言语之中隐隐透着一股不悦与嫌恶,“你一个主子小姐,难道这点尊重也没有吗?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一个贱婢,既然是贱婢一个,你又与她一般见识作甚?她冲撞了你,你自该找她主子理论,亲自与她厮打对骂,就不怕辱了自己的身份?”
夏之荷被教训得目瞪口呆。听他这么说,好像是自己犯贱,自己找上门让人羞辱打骂,活该倒霉?
高逸庭见她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又道:“夏姑娘不是来向母亲辞行的吗?既然母亲身子不便,你且先行就是了。你的心意,本少自会转达。”他的话没有丝毫情意,更没有一丝不舍。
夏之荷强忍愤懑,道:“好,如此就有劳大少爷了。”
高逸庭道:“请。”
“告辞。”夏之荷咬牙,深知再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罢了,于是,她倔强地转身,高昂着头,带着最后一丝高傲,径直离去。
李碧如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得意。
等夏之荷走得远了,她才出来,眉宇之间满是歉疚的神色,“大少爷,让您跟着为难了。表姑娘那边,没事吧?”
高逸庭垂首,静静地看着李碧如的脸。
“大少爷。”李碧如心跳加速,脸更红了起来。
高逸庭盯着她脸上的指印,眉色微凝,“疼吗?”
李碧如受宠若惊,“不,已经不疼了。”
“下次,打自己的时候没必要这么用力。”高逸庭声音低低的、冷冷的。
李碧如心下一颤,“大少爷?”
高逸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拂袖离去。
从大夫人那出来,高逸庭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如今这个府里,也只剩老夫人那里,还能让他找到片刻的温馨了。
刚到老夫人院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顿时让他心底的阴霾去了不少。
门口的丫鬟瞧见他来了,忙迎了上去,“大少爷,您来了。”
“里面是谁?这么热闹。”高逸庭边往里走边问。
那丫鬟笑道:“今儿可巧,三姑娘在,李姑娘也来了,正陪老夫人说话呢。现在,大少爷也来了,呵呵,就更热闹了。”
李青歌也在?高逸庭脚步微顿。想到昨夜在她房门前睡了一夜,脸上竟然有些滚烫起来。
“大少爷?”丫鬟见他突然出神,好奇地喊他。
“哦,还有谁在呢?”高逸庭漫不经心地问。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丫鬟自打了帘子,进去回禀说大少爷来了。
老夫人听言自是欢喜,忙命人请进来。
“孙儿给老夫人请安。”高逸庭一进来,立刻给老夫人磕头行礼。
老夫人忙命人扶他起来,见高逸庭身姿挺拔,俊朗不凡,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庭儿,快过来坐。吃早饭了吗?”
“呵,昨儿睡得晚,才起就想到老夫人这儿瞧瞧,还没来得及吃呢。”高逸庭坐到了李青歌身侧,满眼含笑地回老夫人话,随后,目光朝李青歌看去,只觉一股清新怡人之气扑面而来,“李妹妹也在?”
李青歌温婉点头,“嗯。”
高逸庭自动忽视她的冷漠,一双眼睛瞧着她,不觉出了神。
短短几月,李青歌出落得更美了。初来高府时,还是青涩稚气的小丫头模样,而今浑身童真未褪,多了分迷人的韵味,足够让男人神魂颠倒的韵味。
老夫人瞧出端倪,轻轻笑了,“庭儿,你不要骗老夫人,只怕你来看我是假,来瞧歌儿丫头是真吧?”
一句话说得李青歌面色僵住。高逸庭却是腼腆地笑笑,没有否认。
这时,丫鬟将高逸庭的碗筷添了来。
老夫人指着桌子上的菜道:“庭儿,这碟熘野鸭丸子做得不错,才端上来,还热着呢,你先尝尝。刚才歌儿也吃了,说最喜这道菜呢。”
高逸庭听言,朝李青歌看了一眼,眸含笑意,“既是李妹妹喜欢的,那我就尝尝。”
高云慧在一旁听了,低头不语,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李青歌闻言,淡淡而笑,“是呢,这道菜做得软滑细嫩,汁鲜味美,很不错,大少爷尝尝看。”
高逸庭夹了一个丸子细细尝起来,连声说好。
待要再尝一个,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都跑老夫人这边吃好的来了?也不叫上我?”
那声音,正是高逸轩。
李青歌不觉心跳了一下。
“哟,我才想着,连庭儿都来了,怎么轩儿倒冒了。可巧,你还真就来了。”老夫人一瞧高逸轩,忍不住取笑。
高逸轩进来,没坐到桌子那头,反自己搬了张椅子,在老夫人与李青歌之间坐了下来。如此,既显得与老夫人亲近,又能挨着李青歌,两全其美。
“正是这话呢。我就想着,几日不见,老夫人定想我了,这不,一早起就巴巴地来了,可见我与老夫人是心有灵犀的。”高逸轩笑说,一面又眉飞色舞地说道:“老夫人,还告诉您一件喜事。去年,我从您这儿拿的那盆兰花,当时您非说养不活了,心疼得什么似的,您知道吗?昨儿夜里竟开了苞了。”
“真的?”老夫人立刻露出兴奋的眼神。这一辈子,她就爱这些花花草草的。
“孙儿还敢骗您不成?”高逸轩道,“已经叫人搬过来了,就在院子里。等吃完饭,孙儿陪您去看看。”
“早吃完了呢。这不,你大哥来了,我见着他还没吃,又陪他吃了一会儿。”老夫人忙要起来,又叮嘱着高逸庭,“庭儿,你自吃去,有什么要的,就找夏嬷嬷,我先跟轩儿去看看那兰花,看他到底是不是哄我呢。”
高逸庭面色沉郁,却点点头,“好,孙儿吃完,马上去陪您。”
“不用,你忙就好,有轩儿陪着就成。”
老夫人这话原是随意一说,但听在高逸庭耳里,明显有了生疏之意。当即,他便饭也不大吃得下去了。
李青歌在心里偷笑。这高逸轩就是有搅局的本事,瞧他一来,好好的饭局,顿时支离破碎了。好在高云慧懂事得很,依然陪在高逸庭边上,不然,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丫头,快扶着点老夫人。”见李青歌不动,高逸轩屈起手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顺便对她挤了下眼睛。
李青歌正想走,忙顺势起身,与高逸轩两人,扶着老夫人出了院子。
院子里果然摆放了一盆兰花,那翠绿的枝叶里面,两枚桃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
老夫人一瞧,两眼放光,忙扶着两人走了过去,围在兰花边上细细地瞧着,嘴里不住地念叨,“轩儿啊轩儿,你真是祖母的宝啊。这盆花跟了我三年,最后差点败去,也一次花都没开过,想不到你竟将它养活了,造化啊……”
“老夫人过奖了,您喜欢就好。”高逸轩从旁说道,一面嘚瑟地朝李青歌深深看去,那模样就像一个做了好事向大人讨要好处的孩子似的。
李青歌垂首不言,只抿唇浅笑,心道:拈花惹草、招猫逗狗的事儿,他倒挺在行。
“喜欢、喜欢……”老夫人连连说,一边爱怜地抚摸着那刚刚打出的花苞,眼底流露出激动的光芒。
高逸轩瞧了,在李青歌耳边低低说道:“趁老夫人这会子喜欢,我与她求了你如何?”
李青歌面色一红,瞪他一眼。
高逸轩哈哈大笑,“唬你呢,瞧你那没出息样,嫁我就吓得你这样?”
“什么?”老夫人突然抬头,恍惚中听见什么嫁与不嫁的话,“谁要嫁了?”
李青歌睨了高逸轩一眼,不准他开口,忙道:“适才二少爷说,这兰花要给您搬回家去呢,放在您屋子里,这样您就可以一天到晚地看了,呵呵。”
“哦,这可不行。万物皆承阳光雨露,关在屋子里潮气太重,它会受不了的。”老夫人忙摆手,一面也笑看着高逸轩,揶揄道:“我看你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不然,这兰花非死在你手上不可。”
“呵呵,老夫人您要是想我物归原主就直说,也犯不着说我瞎猫呀。”高逸轩跟着笑道,“何况,有您孙儿这么好看的瞎猫吗?”
老夫人立刻嗤笑,对着李青歌道:“就他会贫嘴,也不知道像谁。”
“自然是像老夫人了。”高逸轩贴了过来,扶着老夫人笑道:“都说老夫人人巧心巧嘴更巧。”
“你这小猴崽子。”老夫人趁势捶了他一下,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