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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缘是故人(2)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

她声音很甜很脆,充满了童稚的味道,听来格外的舒服,让他几欲闭上的双眸,也不自觉地睁开了。

“咦?”就见那小女孩蹲在自己跟前,双手托腮,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盯着自己左看右看,“你是仙人吗?”见他不语,她又好奇地问:“还是妖精?那是什么呢?”忽地,她捉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温度,笑了,“我娘说了,仙人和妖精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人了,我瞧姐姐这么漂亮,那是仙人好呢,还是妖精好呢?”

他依然懒言不语,双眼紧闭,双唇抿紧,神情厌恶得不行,却并没有阻止她小麻雀似的聒噪。听着她在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我娘怎么、我娘怎么的时候,他心里有的只是羡慕。

当他好一会儿没听见她的声音时,心里竟说不出的失落,慌忙睁眼,却发现她正在桃花树下,将那些飘落在地的花瓣,一枚一枚地捡起来,收拾干净了,再装进腰上精致的布袋里。

看他疑惑地看自己,小人儿一拍布袋,骄傲地说道:“这是我娘给我缝的,怎么样?还凑合吧?我娘说了,世人只知花盛之时的美,却鲜有人过问花落之后的伤,所以,将那落了地的花瓣装在里头,然后找块干净点的地方埋了,也算是给了这花一个结果。”

他嗤之以鼻,“什么叫结果?花落如同人亡,不过都是个死字。”

她没被吓到,反朝他走过来,“漂亮姐姐,你是不是要死了?”

对上她澄澈干净的眸子,他却不知作何应答。

而她,却解开了领口,自脖子上取下了那枚护身符,“过来一点,我够不到。”

“你要干什么?”他不解,却自动地向她这边靠了靠。

她费力地将护身符系到了他的脖子上,完了,还一副欣赏杰作的模样,点头道:“这就好了。漂亮姐姐,这是我娘做的护身符,戴上它会一辈子平安的。”

也许有些讥诮她幼稚的举动,他不信这么个做工粗糙的什么符会佑人一辈子平安,但是没舍得解开还给她。

“漂亮姐姐,你家在哪儿?”过后,她问。

他又沉下脸,“我没家。”

“和爹娘赌气离家出走吗?”她烦人地再问。

他气得真想轰她走,直接吼道:“他们都死了。”

她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很是镇定地面对着他的咆哮,过后,突然嘴一咧,哈哈笑道:“果然如此。姐姐是为什么事跟伯父伯母闹翻了呢?”

“多管闲事。”

“难道是他们逼漂亮姐姐嫁人?”

“我是男的。”他终于受不了地朝她吼了起来。

她小嘴瞬间张得大大的,“是漂亮哥哥?”她歪着小脑袋,细细地看着他,似乎不信。

他郁闷地哼了声,“嗯。”

“那漂亮哥哥……你是被爹娘逼着娶亲吗?”

“是。”他懒得解释,只闷哼了一声。

“哇,是真的哦。”她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一屁股坐到他身侧,颇为同病相怜地愤慨起来,“原来漂亮哥哥跟歌儿一样啊。”

“你?”他惊愕地看着她。难道她这么小,就真的被逼嫁人了吗?

“娘说,跟我定亲的那个哥哥,等我及笄的时候就会来接我走,让我现在一定要乖,不然,那个哥哥会不喜欢。可是,歌儿不想走,不想离开爹,不想离开娘,不想离开弟弟,还有醉儿、红喜、徐伯伯、张嬷嬷……”

“定亲?”听言,他心底竟然涌起一股气恼之意。

“嗯。”小丫头认真地点头,小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忧郁,“我问娘,会不会陪歌儿一起去。娘说,等成亲了,歌儿就是夫家的人了,歌儿要一个人到那个哥哥家里,呜呜……”

被她突然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竟然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到那个哥哥家里,那……跟漂亮哥哥,好吗?”

她眨巴着含泪的大眼睛,懵懂茫然。

似怕她反悔,他霸道地将她的小脸捧了起来,然后,自以为很男儿气概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好了,我在这里做了记号,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要嫁也只能嫁给我,不许嫁给别人,听到没有?”

她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突然,小嘴竟然一咧,哇地大哭起来。

那件事太过遥远,李青歌记得并不真切,但此刻,见他双眸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唇看,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王爷。”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沉默时,福伯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说。”赫连筠声音里透着股怒火。

“外面有个姓夏的姑娘,说找王爷赔礼来的。”福伯战战兢兢道。

“夏姑娘?”李青歌眸子一转,即刻猜到是夏之荷,不觉阴恻恻地笑了。

“你认识?”赫连筠疑惑地看她。

李青歌邪肆勾唇,戏谑道:“怎么,三殿下连三王妃都忘记了吗?她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呢。”

“原来是她。”赫连筠想到船上那个得了花痴的女人,立刻吩咐:“让她走。”

“呃,是。”福伯转身。

李青歌却喊住他,“等一下。三殿下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呢。”李青歌径直奚落道。

赫连筠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你是觉得本王直接收了她最好?”他不禁挑眉反问。

李青歌一笑,说:“那倒未必。不过,起码你得看看人家来是做什么的吧,许是真心悔过,想要赔礼呢。”

赫连筠紧紧地盯着她,沉声说:“那就依你。”

李青歌忙顺势道:“既然王爷有客,那么,小女子就先告退了。能不能烦王爷差人给小女子送架梯子来?”

赫连筠眉峰微拧,长臂圈在她腰上,不等她拒绝,就将她带到了地面,然后,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眼睛,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听着,乖乖留在这里,我们的事还没完。”

李青歌无辜地眨眨眼。没完?什么意思?听他那口气,好像一个质问妻子的醋坛子相公似的。

看她怔愣,赫连筠却是志在必得地笑了。他转身朝桃林外走去。漫天飞落的桃花瓣,渐渐迷离了他英挺非凡的背影。

彼时,筠王府,一处小偏厅内,夏之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等着福伯将三殿下给她找来。

昨晚,得到了大夫人的宽恕,回房后,她又独自思虑很久,最后方做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那白天里疯狂而耻辱的举动,可谓让她颜面扫地,再想挽回,只怕比登天还难。但是,自毁其身的举动,于她百害之中,却仍旧是有一利的。至少,将她的想法很好地告知了三殿下,不是吗?

“姑娘,王爷来了。”突然,福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之荷连忙自椅子上起来,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敢正眼去看来人,只偷偷地掀了掀眼皮,只见丰神如玉的赫连筠着一身银白的亮绸袍子,进到了屋里。

“小女子夏之荷给三殿下请安。”夏之荷忙福了福身子,恭敬地给赫连筠行礼。

赫连筠径直坐到主座之上,然后,接过福伯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连叫她免礼起身也不曾。

夏之荷一顿,微微俯下的身子,在不等他叫起时亦不敢擅自起来。她偷眼瞧着赫连筠面色清冷如常,一时猜不透他的情绪,便一狠心,牙齿咬过唇下之肉,痛得眼圈一红,哽咽道:“三殿下,民女今日前来,是专程给三殿下赔罪的。昨日之事,民女该死。”说着,扑通一声,竟跪倒在地,垂首无声地流出悔恨的泪来。

赫连筠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杯子,微微掀起眼帘,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福伯见状,道:“王爷若没其他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门口候着。”赫连筠沉声道。

福伯微愣,点头,“是。”

福伯一走,夏之荷的心倒稍稍放松了不少,稍稍抬首。她一双美目泪光盈盈,直直地看着赫连筠,似有无限委屈,却无从说起一般。

“王爷,”她咬着唇,哭道,“民女自知有罪,但民女并非有意冒犯三殿下,还请三殿下明鉴。民女是被人陷害的,当时的事,民女根本控制不了,甚至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赫连筠幽深的眸看不出情绪,“你今日是来请本殿下为你申冤的?”

夏之荷忙摇头道:“不,民女只是想让殿下您明白,民女不是有意冒犯,民女是受他人陷害。还请三殿下原谅民女的无心之失。”

“起来吧。”赫连筠轻轻一抬手,突然道。

夏之荷心口陡然一跳,立刻笑逐颜开。今日的她特意穿了一套素净的衣裳,月白的衣裙,外罩淡紫纱衣,微微一笑,格外动人。

“谢三殿下。”

赫连筠看了她一眼,脑海里想的却是李青歌,眼底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笑意。

莫非这是三殿下在对自己暗示着什么?夏之荷喜不自禁,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过来,“民女……”

她这一出声,让赫连筠猛然抬首,思绪被惊扰让他面色阴沉下来,“你可以走了。”

夏之荷有些反应不及,之前那讨好的笑意僵在脸上,要上不下的,很是尴尬,“三殿下,民女……”

赫连筠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悦之色很明显。

夏之荷优雅的表情瞬间碎裂。好不容易来了,怎能如此被打发走?

“三殿下大人大量,能不计民女之过,让民女深深感激。民女愿做牛做马服侍三殿下,以弥补民女所犯下的过错。”

“你想服侍本王?”他微挑眉梢,眼底漾过一丝晦暗。

夏之荷忙跪在他脚下,卑微地说:“能伺候三殿下,是民女的福分。”

赫连筠眼底闪烁着讥诮的寒意,“你想如何伺候本殿下?还是你想直接成为本殿下的女人?”

夏之荷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亦不敢贸然回答,只道:“民女不敢。民女自知身份卑微,能伺候三殿下左右,为奴为婢,自是心甘情愿。”

“为奴为婢?”赫连筠一双眼睛似要看透她的灵魂一般。

夏之荷本能心虚地垂下了眸子。

“好。”突然,赫连筠低声道。

夏之荷的心也跟着猛然跳到了嗓子眼。他是同意了吗?

“不过,本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奴才奴婢。你既这么想伺候本王的话,不如这样,高侍卫每日在宫中,不辞劳苦地守护深宫安全,护在父皇左右,也算是为本殿下向父皇尽了不少的心。本殿下这些日子还在想,到底赏他些什么好呢,今天见了你,倒提醒了本王。”

一番话说得夏之荷通体发凉,“三殿下,您这是……”

“来人。”不等她的话问完,赫连筠厉声叫道。

门外,候着的福伯,忙折身进了屋子,“王爷,有何吩咐?”

赫连筠嘴角划过一抹狠戾的弧度,“叫两个人将这个奴婢送到高侍卫那里,就说本王赏的。”

福伯惊愕,吃惊地看了眼夏之荷。

夏之荷更是吓得傻了。一想到自己以被赏赐的奴婢身份出现在高逸庭跟前,她一颗心瞬间碎成了千片,慌忙跪倒在地,恳求地哭道:“三殿下,求您饶了奴婢吧,若奴婢有得罪您的地方,求您……”

“你不愿意?”赫连筠目光阴冷,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夏之荷一颤,从心底里怕了。刚才是她自己说愿意为奴为婢,既然为人奴婢,自是没有与主子讨价还价之理。

想不到她精心筹划一夜的东西,竟是挖了坑将自己埋了。

“奴婢……愿意,奴婢自去找高侍卫。”

赫连筠脸色一沉,“这事由不得你。来人。”

“是。”福伯立刻答应着,然后叫了两个丫鬟过来,带夏之荷走。

处理了夏之荷,赫连筠立刻往桃园而去。看到桃园里那一抹葱绿的身影时,他眼底眉梢漾满笑意。

“等急了吗?”一走来,他就笑盈盈地问。许是因为走得急,原本白皙的肤色竟然染起了红晕,煞是好看。

李青歌莞尔一笑,眼底透着几分狡黠,“王爷说哪里的话?青歌还怕耽误了王爷与美人温存呢。”

“你倒是清楚得很呢。”他勾唇轻笑,眸底一片深邃的暗沉,看得人莫名心慌不已。

李青歌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还不怕死地问了一句:“王爷没有留下她?”

“你说呢?”赫连筠上前一步,与她贴近,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一句话一出,李青歌就知道那夏之荷肯定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归了。

“对了,云初公主的伤怎么样了?”她突然问。

赫连筠对于她突然转换话题,似乎不悦,“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她了?”

李青歌一笑,“我治过她的伤,随便问问。”

“她,很好。”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自眼底一闪而逝。

李青歌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那一丝寒意,不露声色道:“那就好。”

“去吃饭?”赫连筠看着她,提议。

李青歌抬首,展颜一笑,“不了,我……”

“喜欢吃什么菜?”他不等她拒绝的话说完,一把捉住了她的小手,径直带着她走。

李青歌蒙了。由于他步子大,她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朝他后背撞了过去。“哎哟”,她低呼一声,只觉得鼻子酸胀,那眼泪瞬间就溢满眼眶。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回头,心疼地看着她。

“还不是你?”李青歌狠狠睨他一眼,就见他长臂一伸,揽上了自己的腰肢,不禁心一慌,“喂,你……”

“还想被撞吗?”他低低地戏谑道。

李青歌推了他一下,“行了,我会走,不会再撞到你了。”

“不怕,很快就到了。”他说。

“我不饿。”她说,语气很明显是生气了。

“本王饿了。”他道。

李青歌语气有些生硬,“那王爷自去吃就是了。青歌来这里也半晌了,现在该告辞了。”

“吃了饭,本王送你回去。”他倒是很客气。

李青歌脸色发青,“王爷……”

“到了。”赫连筠低头,看了眼她就像暴风雨要发作的脸色,笑道。

李青歌一愣神,就被他抱进了厨房。里面正有几个仆妇在做事,见到他们忙跪地行礼。

“免了,都出去。”赫连筠直接将她抱到灶台前。

几个仆妇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识趣地出了厨房。

李青歌倚在锅台边,不悦地盯着他。

赫连筠一捋袖子,说出了一句让她瞠目结舌的话来,“喜欢吃什么菜?本王给你做。”

“你做?”李青歌根本不信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还能做菜。

“嗯。”赫连筠嘴角溢出笑意,四下一打量,便有了打算,再看李青歌根本不信的样子,又道:“你先找张凳子坐会儿,我马上好。”说着,就兴冲冲地走到长凳前,端起碟子里洗净的鱼,然后倒进那只炒菜的锅里。

李青歌顿时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