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满天,迷乱了人眼。
他在对她笑。
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拨开她发间的花瓣。他眼神迷离,带着惊艳,说,荷儿,你真美。
夏之荷的心有如满天飞舞的桃花,绚烂极了。
她满面娇羞,心底像是抹了蜜似的,拿着簪子,甜甜地笑着。随后,她道:“三殿下,你帮荷儿戴上。”
端着托盘的小厮早已惊呆了,惊愕地瞪着夏之荷。
三殿下?这女人竟然唤自己三殿下?老天,她这是跟他有仇,想让他早点死吗?
小厮不安地朝主座之上的正主望了一眼。只见赫连筠闻言,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一双凤眸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幽光。
“三殿下,奴才……”小厮忙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
然而,话未说完,夏之荷竟然扑了过来。她头枕着小厮的背,一脸甜蜜,羞怯地说道:“三殿下,你好坏!这里,会有人看见的。”
明媚阳光落下,他俊美的脸庞漾着温柔而深情的浅笑。他拥她入怀,微微低首,轻轻吻着她的发梢。心,狂乱地跳着。
小厮如触电般浑身颤了起来,不顾夏之荷,连忙不住地往后退着。他心底怒骂,这女人究竟中了什么邪?怎么偏偏找上他了?真是晦气!难怪一大早就眼皮直跳,原来灾星在这。
“三殿下,这簪子好美,你还没为荷儿戴上呢。”夏之荷双眸柔得快滴出水来,举着簪子又朝小厮扑来,还口口声声地喊着“三殿下”。
众人皆错愕,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发起骚来了?还偏偏是对一个不相干的小厮。
小厮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却被夏之荷举着簪子,追着满屋子跑。
“三殿下,你好坏,荷儿不追了!三殿下想怎样,荷儿都答应就是。”夏之荷旁若无人地褪下了肩头衣衫,露出白嫩如瓷的肌肤,一双媚眼如丝,只瞧得见三殿下那含情脉脉的样子。
众人见了,一阵脸红心跳。听她这口气,两人莫不是正行好事?
这真是太诡异了。三殿下明明好好地在那儿坐着,这女人竟将小厮错认为三殿下来发情?是故意整出的闹剧,还是说这女人太淫荡,整日思慕三殿下,以至于相思成魔,有了此刻这般丑态?
已经有人憋不住地笑了起来,但碍于三殿下那张阴冷的脸,立刻又将笑收了回去。
赫连筠早已被夏之荷那一声声酥麻入骨的“三殿下”叫得头皮发麻。他冷着脸,令两个亦是惊愕的丫鬟将夏之荷控制住。
“啊,你们是谁?”突然来了两个女人将自己架了起来,夏之荷顿时像只炸了毛的鸡似的,神色狠厉地嚷了起来,“快放开我,听见没有?”
“姑娘,快清醒一点吧。”其中一个丫鬟实在瞧不下去,低声劝道。却冷不防被夏之荷挣脱一只手,然后一巴掌重重地扇到了她的脸上。
“还敢顶嘴?”夏之荷趁机甩开另外一个丫鬟,狠戾地指着那个被打得茫然的丫鬟,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堂堂三王妃。你这贱婢竟敢顶嘴?来人哪,将她拉下去,掌嘴。”
疯了,她这是疯了吗?
两个丫鬟见鬼似的望着她,其中一个连脸上的疼痛都忘了。
高逸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好半天才从这种诡异的情形中反应过来。也不管夏之荷是真中了邪还是故意装疯,他忙离了桌子,上前去拉她,“荷儿,别闹了。”
他厉声断喝,却不料夏之荷一瞧见他,美丽的凤眸便立刻露出轻蔑凉薄的笑来,“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表哥呀!”
亏她还能认出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声称自己是三王妃,她这脸到底还要不要了?
高逸庭冷着神色,喝道:“快跟我回去。”
“放肆。”夏之荷用力甩开高逸庭的手,冷淡之中带着高傲。她狠狠地瞪着高逸庭,轻蔑地冷哼:“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名侍卫罢了,也敢在本王妃面前无礼?”
“荷儿……”高逸庭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你怎么了?”之前的怒火此刻化成担心,他不敢相信,他的荷儿会说出这种话来,莫非真是中邪了?
“别碰我。”见他要上前,夏之荷连忙后退一步,摆出更加高不可攀的姿态,“你想求我回心转意吗?大表哥,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而你也根本配不上我。如今,我已是三王妃。若你肯好好替我办事的话,本王妃倒不介意在三殿下跟前为你美言几句,给你一个锦绣前程,如何?”
高云瑶听夏之荷如此说,很为哥哥感到不值。同时,也因夏之荷口口声声的“三王妃”,气得忘了哥哥之前的嘱咐,怒吼起来:“夏之荷,你真不要脸,你算个什么东西,就你也配做三王妃?我哥哥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瑶儿。”高逸庭回头怒喝。
一个夏之荷已经够麻烦了,再来一个高云瑶添乱,他真是受够了。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夏之荷一见高云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冷笑连连,“高云瑶,本王妃早就想找你算账了,想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来人,把这不长眼的小蹄子给我绑起来。拿针来,先将她这张乱说话的嘴给本王妃缝起来。”
她那阴毒的目光以及嚣张的语气,当即让在场之人蹙紧了眉头。
不管此女是真疯还是假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起码证明她的心肠是何等阴毒。尽管她长得还不错,但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时,那张美丽的脸庞在众人眼中也已扭曲成了毒蝎,变得异常丑恶。
“你、你!”高云瑶跺脚,骂道,“你还敢缝本小姐的嘴?本小姐看还是应该让你先闭嘴吧?”
“够了。”高逸庭大声怒喝,上前一步将夏之荷拦腰扛了起来。随后,他羞愧地对赫连筠道:“三殿下,高某惭愧,带表妹先行告退了。”
赫连筠沉着脸,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高逸庭领命,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高逸庭,你这个王八蛋,放开我。”夏之荷却不干了,在高逸庭肩头,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放开我,听见没有?不然,我让三殿下杀了你、杀了你……”她疯了般嘶喊着,语气之中充满凶狠。
高逸庭的俊脸顿时覆了一层冰霜,再冷也冷不过此刻凉透了的心。
她竟然说杀了他?与自己青梅竹马、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女人,一生梦想只愿成为他高逸庭之妻的女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向别的男人献媚,还扬言要杀了他。
“三殿下、殿下……”夏之荷见说不动高逸庭,便扯开嗓子,大声喊起赫连筠来。她那尖锐的嗓音,似乎要将整艘船掀翻才罢,“救我!救救荷儿……”
醉儿皱紧眉头,不由得将李青画抱得紧紧的。她一手圈在他的耳侧,另一手遮住他的眼睛,生怕这丑陋的一幕脏了孩子的心。
高逸庭将夏之荷强行带出去后,那尖锐的余音在船舱内回旋了好几圈才消停下来。
沉寂,船舱内一片诡异的沉寂。毕竟这事与三殿下有关,谁也不敢第一个开腔。
李青歌低低垂首,从头至尾都没正眼瞧过夏之荷,然而夏之荷的丑态却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兰千雪的茶中有迷幻药,夏之荷喝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想到这儿,李青歌眸中掠过一丝幽光。当兰千雪将壶中茶水倒进杯子的时候,她就闻出了不对。是以,举着杯子品尝时,她根本没喝,只用舌尖轻轻沾了点茶水。很快她便知,这茶水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杯子,杯壁涂的迷幻药能使人产生幻觉。幸好,她只尝了一丁点。而且因为水刚倒上,药性还没散发,所以她没事。
而夏之荷来的时候,茶水已在杯中多时,迷幻药早已融入茶水之中。夏之荷竟然一点防备没有地喝了一大口,自然难逃劫数。
想来也是夏之荷心思不正,不然亦不会中招,更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与三殿下调情。
一想到她娇滴滴地唤着“三殿下”,还自称“本王妃”,李青歌的唇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赫连筠听了,会作何反应?
众人沉默,各怀心思。有几个还沉浸在刚才的闹剧之中,低头偷着乐,譬如高逸轩与醉儿。
也有看了好戏,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譬如赫连奚,“三王兄真是艳福不浅呀,不动声色就有美人自动投怀。五弟倒是不知,自己何时有了三王嫂?”
谁都知道这两个皇子不和,可是最近却很奇怪,这两人偏偏经常搅在一处。跟着伺候他们的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稍有不慎,这两人之间的那层纸就会捅破。
众人以为赫连筠听了此话会动怒,可是,他倒幽幽地笑了,自嘲道:“王兄也甚是疑惑。都说五弟是情场高手,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美人自该向五弟投怀送抱才是。说到本王,倒是要辜负美人的一番心意了。”
分别伺候两人的下人们,个个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祈祷别再出什么事。那一次,赫连筠提剑杀到奚王府的事,让他们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哈哈,”赫连奚亦邪肆地笑了起来,“王兄还真是抬举为弟呢。”说着,他一手搭到了柳如兰的肩头,将她搂入怀内,笑道:“幸好兰儿通情达理。若是换成哪个爱吃醋的婆娘,岂不是要将醋缸打翻了?”
一句话,说得柳如兰面颊滚烫,有如火烧。
她尴尬地笑笑,“王爷哪里的话,三王兄那是开玩笑呢。”
“兰儿能如此想,本王甚是欣慰。”赫连奚一垂首,竟深深吻在她的发间。
柳如兰当即全身僵硬。
其他人只当没看见,纷纷垂首。
赫连奚双眸闪烁着璀璨的光,紧紧盯着柳如兰红得快滴血的脸颊,邪肆地笑道:“想不到兰儿还是如此害羞,哈哈。”
柳如兰将头低得不能再低,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上一次的耻辱还未消去,想不到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有赫连筠在场,他竟又如此对她。
酸涩的水雾弥漫眼底,柳如兰想哭却又不敢,心中纵有万般屈辱与委屈,也不敢当着赫连筠的面表露出来。她不想让他担心,只想让他以为,其实她过得很好。
再抬首,柳如兰眸色澄明,“王爷……”惹得赫连奚笑得更欢。
众人松了一口气,唯有李青歌看出柳如兰眼底的一抹受伤。
被自己的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这不是恩爱,而是羞辱。
“各位,”许是女人间的惺惺相惜,让李青歌无法坐视另一个可怜的女人忍受身心煎熬,她开口,“茶艺也看完了,不如我们再到别处逛逛。在这船舱里待久了,倒有些闷得慌。”说着,她纤细的手抚了抚额,似乎真的难受。
“好。”高逸轩连忙附和。
李青歌朝他微微一笑,紧接着就听赫连筠也说“好”。
高逸庭走后,高云瑶本想追出去,但是三殿下还在,她又舍不得走了。现在李青歌提议要走,是不是说她就有单独与三殿下相处的机会了呢?想到此,高云瑶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无法抑制的喜悦让她大胆地朝赫连筠望去。
此刻,赫连筠正站了起来。身材挺秀高颀,一身银白镶金边袍子,衬得他丰姿奇秀,神韵独超,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亦给人高贵清华的感觉。
高云瑶双眸桃花泛滥,恨不能立刻扑过去。
“各位,请。”赫连筠道。
众人跟着起身。
突然,柳如兰一声痛呼:“唔……”紧接着便见她弯下了腰,神色痛苦,双手死死地按在腹部。
“兰儿。”赫连奚吃惊地扶她重新坐到椅子上。
柳如烟亦吃了一惊,忙扶着姐姐胳膊,紧张地问:“姐姐,你怎么了?肚子痛吗?”
“别动她。”发出声音的同时,李青歌已经到了柳如兰跟前。她推开柳如烟,迅速为柳如兰把了下脉,眼神中却不觉露出一丝疑惑。
“李姑娘,我……”柳如兰呼吸短促,眉宇间尽是担忧,“我的肚子好痛,头也昏沉沉的,是不是孩儿有问题?”
李青歌深深地望了柳如兰一眼,触及她眸底那一丝哀求,李青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李青歌敛住神色,只沉声道:“别怕,没事的。许是刚才作画累着了,我扶你进卧房歇一会儿吧。”
说着,她扭头看向不远处静默而立的赫连筠,“三殿下?”
赫连筠俊眉微蹙,幽深的眸底隐着让人看不出的情绪。听到李青歌喊他,他也没回答,只对身边的一个丫鬟说:“带她们进去。”
“姑娘,请随我来。”丫鬟忙上前帮忙搀扶柳如兰。
“你还能走吗?”李青歌问。
这个时候,赫连奚倒表现出几分夫君的样子。他挥开丫鬟,亲自将柳如兰抱了起来,“卧房在哪里?带本王过去。”
“是。”丫鬟忙在前边带路。
赫连奚抱着柳如兰朝前走着,李青歌随后跟着。
柳如烟本欲追随,却被李青歌拦了下来,“你放心,你姐姐没事。她需要安静一会儿,你等在这里吧。”说罢,不等柳如烟回答,径直转身走了。
柳如烟气闷,但事关姐姐,只得作罢。其他人则又留在了船舱内,不敢去扰。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收拾干净的卧房,隐隐散发着栀子花的清香。
丫鬟将被褥铺好,赫连奚忙将柳如兰平放了上去。然后,他握着她的双手,神色忧虑,“兰儿,怎么样了?”
“没事,让王爷担心了。”柳如兰摇了摇头,看着赫连奚眸子里的忧色,她心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若说他爱她,他的后院除了王妃外,算上她,共有姬妾三十二位。而他娶她,目的也是不纯,更别说发生今天的这种羞辱了。
嫁给他之后她常常在想,若不是自己心中念着赫连筠,他还会这样对她吗?
若说不爱,自从进了奚王府,别说奚王妃,就是其余三十一位姬妾,他都未碰过。一夜夜的侍寝让她身心疲惫,直到太医诊断出她有了身孕,她才暂时躲过了每个夜晚都痛苦的那些噩梦。
如果说只是贪恋她的身体,那么她有孕之后,他完全可以去其他姬妾那里,可他依然陪在她身边,甚至常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譬如说,怕她身子不便,帮她整理衣衫,有时会温柔地抚着她的小腹,幻想着未来孩儿的模样。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有种错觉,他是在乎这个孩子的,甚至也是在乎她的。
可是……
“五殿下。”李青歌站在床侧,看了眼柳如兰复杂纠结的眼神,暗自轻叹,又轻轻对赫连奚道,“我想给夫人检查一下,五殿下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赫连奚侧首,幽幽地盯了李青歌一眼,“好,兰儿就交给你了。”说着,又轻轻揉了揉柳如兰散落枕边的黑发,“你好好歇着,我先出去一下。”
“嗯。”柳如兰乖巧地哼了一声,脸上漾起甜蜜幸福的微笑。
如果不是之前亲眼所见,李青歌真会以为这二位是一对恩爱无比的夫妻呢。
赫连奚与丫鬟一起出去,李青歌亲自将门关了起来。然后转身,她走到桌子边,给柳如兰倒了杯热水,“你现在有孕在身,茶这种东西,还是别碰为好。”
柳如兰感激地朝她望了一眼,随后,挣扎着想起来。
李青歌忙将杯子放到床头。然后,她上前一手扶住柳如兰,一手将枕头垫到柳如兰背后。
“来,喝口水。”
柳如兰接过杯子,一仰头喝了,“谢谢。”
李青歌淡笑,“不客气,还要吗?”
“不了。”柳如兰拿帕子轻轻拭了下嘴角的水渍,然后笑看着李青歌,抿着嘴不说话。
李青歌有些莫名,“怎么了?”她脸上有东西不成?她想伸手摸脸,但还是克制住了。
柳如兰将被子往下拽了拽。这样的天气,盖着被子,有些热。
“我在想,这世上谁有这个福气,能娶到李姑娘这样好的人。”
李青歌唇角一勾,有些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你故意装头昏肚子疼,难道就是想和我说这些话的?”
“呵。”柳如兰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李姑娘,刚才的事……”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李青歌本不想多事,但看着柳如兰哀求的眼神,她便心软了。
或许,这就是美丽女子特有的优势吧。柳如兰与夏之荷不同,夏之荷也很美,甚至五官精美得丝毫不亚于柳如兰,但是,夏之荷美得太过做作,让人觉得不舒服。
柳如兰的美在于气质,在于她有一颗良善坚忍的心,她如润玉般沉静,即使沉默也能让人感受出她的美来。
这点,她妹妹柳如烟可就差得远了。
对于柳如烟,李青歌是说话都嫌浪费时间,可是面对柳如兰,她竟然一次次为之破例。
“说吧,找我什么事?”李青歌坐在床头,突然瞥见柳如兰手腕上些微的瘀痕,不禁眸子微微一缩。若她没看错的话,柳如兰腕上的瘀痕应该是被软物勒出来的。
心头猛然一跳,难道是赫连奚那个浑蛋背地里虐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