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夫人说过了。”大夫人又道,“想叫你们姐妹三个跟我一起去。一来,可让神佛庇佑你们姐妹,替你们挡些灾祸。二来,你们跟我一起在寺中吃斋几日,既是为你们姐姐,也是为你们自己,多积些福。”
原来是这个呀!高云萍松了一口气,忙抢着回道:“母亲说得是,女儿一定为大姐姐和夏姐姐好好祈福。”
李青歌闻言,却是脸色微变。
记得前世里,老夫人身子不好,一直病重卧床不起。大夫人也是带着她去普济寺祈福,而去的第一晚便出了事。
“好,女儿都听母亲的。”耳边传来高云慧的声音。
李青歌抬眸,就见大夫人眼神有些阴冷地看着自己,她不觉勾唇冷笑,嘴里却道:“好,大伯母想得周到。不知何时出发?”
大夫人这才笑道:“不急。大伯母要先命人准备好轿马和还愿之物,起码也得明儿下午才能动身。现在,你们三个就随大伯母一起吃饭吧。”说着,大夫人便喊来金燕,命人摆饭。
李青歌等三人连忙起身,随大夫人一起去了小花厅。
这顿午饭,吃得倒也欢快。席间,高云萍不时说着笑话逗着大夫人。虽然那些笑话粗鄙得很,但大夫人好歹赏脸笑了两下,还赏了高云萍好几样东西。
高云萍乐得合不拢嘴。收起东西后,还得意扬扬地朝李青歌扬了扬脸,得瑟劲儿十足。
李青歌暗自冷笑。大夫人不过是一条毒蛇,毒蛇给你的东西,你也敢接?是想死得更快吗?
吃过午饭,几人又随意地说笑了一会儿。大夫人乏了,三人便识趣地各自告退。
只是,高云萍却被大夫人留了下来。说上次她捏的手法很舒服,想让她再帮自己捏捏肩。
能讨大夫人欢心,高云萍自然乐意,当即留了下来。
李青歌回荷香苑,准备明天去普济寺的东西,略过不提。
夕阳斜下,李青歌依窗而坐,看着窗外的景致。落日的余晖温柔地笼在她的身上,泛出柔柔的光,美得像一幅画。只是,她那双黑幽幽的眸子里,却没有多少赏心悦目的情绪。前世种种划过脑海,她敢肯定,这一次普济寺之行不会太平,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只是,她若离开高府,画儿怎么办?
李青歌将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甚至想将李青画送出府交给徐升,但最后都被她否决了。唯有高逸轩,在她茫然中跳了出来。
“翠巧。”李青歌朝屋外喊了一声。
翠巧正坐在廊檐下,给李青画绣着肚兜,听见李青歌喊她,她忙放下手中活计,走进屋内,“姑娘。”
“你去看下二少爷回来了吗?若他回来了,就说画儿找他。若没有回,就留个信儿,说我找他,让他有空来一趟。”李青歌吩咐道。
“是。”翠巧应声离去。
不一会儿,醉儿与李青画也走进屋来。
“姐姐,”李青画兴奋地跑到了李青歌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幅字,“姐姐看看画儿这字写得可好?”
李青歌接过来,凝眉一看,只觉那字写得飘逸洒脱,不同于往日临摹字帖,明显进步了许多。唯一的缺点就是还缺了点力度与气势。当然,这是因为画儿年纪还小。她想,若假以时日,多加练习的话,李青画会写得越来越好的。
李青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点点头,“不错,比之前进步多了。看来,画儿这些日子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嘻嘻。”受到姐姐的表扬,李青画咧嘴笑得欢,“轩哥哥的话果然没错。”
李青歌疑惑地望着李青画,“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李青画哦的一声,急忙捂住嘴。轩哥哥让他不要说的。
李青歌越发生疑了。高逸轩那厮整天没个正行,她生怕他教坏了画儿。
“画儿,你什么时候又见到他了?”
“这个、这个……”李青画低头绞着手指,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姐姐说过,让他没事少去找轩哥哥的。可是,他就是喜欢轩哥哥,怎么办?
“轩哥哥说……”最终抵不过姐姐严厉的目光,李青画做了叛徒。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好好的宣纸,递给了李青歌,“这是轩哥哥给我的。”
李青歌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心中陡然一悸,李青歌的颊边浮现两抹红云。就好似看见高逸轩站在面前,对着她长眉轻挑,邪邪浅笑,软言细语地对她述说。
“小姐,二少爷写的什么?”这时,醉儿也凑过来,好奇地问。
李青歌忙收敛心神,专注于那几个字。
白得透明的宣纸上,两行字写得遒劲有力。尤其“相思”二字,态致萧散,妍媚流便,是典型的王氏书法。
李青歌微微讶异,这真的是高逸轩的手笔吗?她真的很难将那样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与这样的好书法联系到一起。
见姐姐不语,李青画忙说:“姐姐,轩哥哥说,那些大家的字太难练了,想达到那种水平,没个十年八年是练不下来的。他还说,有些人都练成老头子了,字才写成那样。所以,他让我先从简单的学起。”
“哦?”难道简单的就是他自己的字?李青歌顿感无语。
“轩哥哥说,画儿不用学别的。画儿的字只要能达到他的水平,就能纵横西陵国了。”
李青歌好气又好笑,高逸轩还真是够自恋的。
只是,教画儿练字是好事,有必要非挑这样的句子来练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画儿不懂还好,若读懂了这句子里的意思,会不会……这么小就害相思病的话,还真叫人操心呢。
果然,高逸轩这厮没个正经。教小孩子练字,都只会教这种歪门邪道的。只是,那相思,是思谁?听说,他外边的红颜知己甚多!
过了一会儿,翠巧回来了,醉儿便先领着李青画去洗漱。
李青歌将李青画写的那幅字重新叠好,放到了小几上。
翠巧瞄了一眼,然后回道:“伺候二少爷的小厮说,二少爷从昨儿出去,就一直没回来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奴婢已经嘱咐过他们了,等二少爷一回来,就告诉说李姑娘找。”
“哦。”李青歌淡淡应了声,“好,没事,你下去吧。”
“是。”翠巧依言退下。
李青歌又陷入了沉思。若高逸轩明天下午之前还不回来的话,她就将画儿带在身边。
初夏的夜晚已经有些燥热,澄净的星空,仿佛连朦胧的月亮都褪下了轻纱。
李青歌躺在床上,想到明天的普济寺之行,辗转难眠。
“小姐,睡不着吗?”醉儿一个翻身,对上了李青歌睁得大大的眼睛,心疼地问,“你这样天天睡不着觉,可怎么好?长期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不如,明儿叫大夫来瞧瞧吧。”
“没事,你睡吧。”李青歌怕扰了醉儿,只得起身。
“小姐。”醉儿连忙跟着起来。
“我觉得有些热,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你先睡吧。”李青歌对醉儿道。
醉儿实在是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听她如此说,又一头栽倒,“那小姐也别太晚了。”
李青歌不觉扬唇。能像醉儿这样,没心没肺,能吃能睡的,真好。
没有点灯,屋内光线昏暗,好在李青歌早已适应。
李青歌坐在床边,怔了好一会儿。突然,窗口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李青歌一惊,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丝丝夏夜的凉风吹过,她心头的燥热顿时消散不少。只是,刚才从窗口闪过的是什么呢?
正当李青歌疑惑之时,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
李青歌大骇,就见一抹身影自房梁倒挂下来,一个人的脸正对着她,还咧嘴冲她笑着。李青歌被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朝那笑脸扇了过去。
“呀,你个小丫头。”高逸轩岂会被她打到。当她伸手时,他便敏捷地将其捉住,紧紧地握在掌心。接着,他身子一转,利落地站在了窗边。他一手托腮,手肘撑在窗台上,笑吟吟地望着李青歌。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月光照的,他只觉她小脸白得吓人。
“你……”李青歌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吓她的臭男人,好一会儿,才觉得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
高逸轩将李青歌冰凉的小手抵到唇边,轻轻一吻,“想我了?”
如触电一般,李青歌猛地缩回手,这才想起来问:“怎么是你?”
“不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高逸轩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其他意思。
李青歌白了他一眼,“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高逸轩无辜莫名,接着脸色一变,故意恶狠狠地道:“难道说,小南子撒谎骗我?好,本少爷现在就回去好好将他处置了。”
“够了。”李青歌知他是故意的,忙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拽了回来。
“小姐,你在跟谁说话?”睡得迷迷糊糊的醉儿,被李青歌和高逸轩的说话声吵醒,坐起身子,揉着惺忪的眼睛问。
“我……”
啪!李青歌还未解释,高逸轩手指轻弹,不知用什么东西打中了醉儿,醉儿瞬间又直直地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李青歌惊骇道。
高逸轩微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怕什么?难道我还会杀人灭口不成?”
“那刚才……”
高逸轩无奈地扶额,“我就是想让她睡得沉一点罢了。不信,你去摸摸,看她是不是还有气?”
李青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算让醉儿睡觉,也不用那么狠呀!她都听到了啪的一声,就是不知他用什么东西点中了醉儿的睡穴。
“找我做什么?”看她脸色不好,高逸轩正了正神色,转移话题。
“明天我要跟大伯母去普济寺。”李青歌直截了当地说,“大概要待上七天,我想将画儿放在你那儿。”
“为什么要放我那儿?你是不是……”他微微凑近她的脸,朝她暧昧地眨着眼睛,“承认吧,你喜欢上我了,对吗?”
李青歌无语。他真的靠得住吗?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李青歌伸手就要关窗户,冷冷地道:“你若忙,就不麻烦了,我自己带着好了。”
高逸轩用胳膊挡着窗棂,不准她关窗,“你什么意思?不是都找我了吗?怎么能反悔?”
“那你是答应了?”李青歌不答反问。
高逸轩一愣,继而挫败,咬牙切齿道:“死丫头,你就嘴硬吧。”信任他,喜欢他,就那么难吗?
“那好,明天我让醉儿将画儿的衣物收拾一下,直接让他搬到你那边去。”李青歌不理他,直接道,“每天画儿要做什么,我会列出单子来。到时候你按照上面写的做就行了。”
高逸轩一脸不情愿,“你当爷是老妈子?”
李青歌轻笑了下,“画儿闹得很,若不给他安排点事做,只怕他会无法无天,我是怕他给你添麻烦。所以,我得事先安排好。你若觉得没有必要,随意。不过,前提是,我将画儿托付给你,倘若他……”
“若少了一根汗毛,拿我是问呗!”不等她说完,高逸轩气呼呼地说。
“嗯。”基本也就这个意思吧,李青歌默认般点头。
高逸轩一阵郁闷,嘟囔着:“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还不抵那个小子的一根手指头。”
“他是我亲弟弟。”李青歌说得直接,也不怕他恼。毕竟血缘亲情,是她心里唯一在意的东西了。
高逸轩嗤之以鼻,“我还是你未来的亲亲男人呢。”
李青歌蒙了一下,一丝羞恼涌上心头。这个死男人,一天不说这种下流话会死吗?
高逸轩不觉,依旧咬牙道:“你这个笨丫头,将来你就会明白了。你的亲弟弟是要长大的,是要娶妻生子的。那时候,你呀,就靠边站了。只有你的亲亲男人我,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懂吗?”
“二少爷。”
“叫我轩哥哥或者轩,二少爷难听死了。”高逸轩皱眉嫌恶道。
“二少爷。”李青歌才不管难听不难听,只图自己叫得自在,“夜深了,二少爷回吧。”
卸磨就要杀驴呀?高逸轩气得咬牙。来了半天,说的都是关于画儿那小子的事,难道她就真的没有一点想他吗?
“我不回。”他赌气地哼了一句,一转脸,背靠着窗台,抬头望天,一脸幽怨。
李青歌无语地瞪大眼睛,但很快便道:“好吧,走廊下有长凳,要是冷,我可以给你拿床被子。”
“你……”高逸轩一扭头,气得笑了,“不错,还怕我冷,知道给我拿被子。”
月夜下,他狭长的凤眸里荡漾着细碎的光亮,目光戏谑又有着几分宠溺的味道,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他那张颠倒众生的帅气脸庞上溢满笑意,倾城倾国,邪魅至极!
李青歌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
“跟我走。”突然,高逸轩一伸手,竟将李青歌小小的身子从窗内捞了出来。
“啊,你……”天旋地转间,李青歌惊叫了一声。
冰凉的手指猛然抵在她的唇边,高逸轩笑得邪肆,“嘘,别叫。不然,被人看见,来一个捉奸成双,你可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李青歌愤怒地瞪着他。
高逸轩见她乖乖听话,得意地扬眉,然后,抱着她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李青歌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卖了。”高逸轩恶狠狠地道。
李青歌满头黑线。骗小孩子的鬼话,能不能不要对她说?
见她不语,高逸轩将抱她的姿势换了换,让她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那样显得亲热,“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李青歌警觉地问。
高逸轩坏坏地一笑,没有回答。
高府后花园的一处假山上,高逸轩与李青歌并肩而坐。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高逸轩仰首望天,夜风轻拂,温柔地吹起他耳侧的发丝,露出一枚深蓝色的钻石耳钉,在月光中熠熠生辉,使其俊俏的侧颜越发显得妖冶无双。
李青歌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接着,她微微抬首,一双暗夜般的眸子,遥望着幽远的天空。
月明星稀!
“知道那是什么星吗?”高逸轩指着天空问。
李青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他突然一问,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是偌大的天幕之中,繁星满天,她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哪一颗。
而他也不等她回答,温柔地笑道:“那叫牛郎星,与他隔河相对的叫织女星。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高逸轩侧过脸,兴致勃勃地问。
李青歌唇角轻扬,好久远的故事。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夏夜,爹出诊没有回来,娘跟她坐在院子里,望着星空,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候,还没有画儿呢。
高逸轩见李青歌神情怅惘,于是拔高了音调,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牛郎织女的故事。
讲的过程中,他狠狠地批判了王母娘娘,又感叹了牛郎织女的苦恋。然后,他又嬉笑着说,幸好,他的歌儿就在身边。
李青歌望着他认真的笑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一丝丝疼痛竟然莫名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