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辰、辰、辰玄野!辰玄野怎么在这里?
“王呢!你把王藏哪去了?!”我脑子一热,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拽起辰玄野,怒不可抑地大吼。
“王?!你现在手里拽着的、正冲他没礼貌地大吼大叫的,就是德蓝岛的——王!”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脸上始终保持着戏谑的微笑。就像是一只猫,以优雅的姿态逗弄着爪子下的老鼠,然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抓狂,再一点一点地崩溃……
“开什么玩笑!你耍我是不是?快把王交出来,不然我不客气了!”我拽紧了他的前襟,怒气冲冲地警告道。他把我当笨蛋吗,还是他自己就是个笨蛋,以为这么弱智的谎言我会相信?!
“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了一个人吗?”辰玄野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斜眼瞥着我,对我的吼叫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我是在给他挠痒痒似的!
我转着头,在祭坛里四处张望着。只见偌大的祭坛空荡荡的,中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天使雕像,雕像前面只放了一把石雕椅子,其余什么都没有。这里显然……藏不住一个人!
轰——
一道响雷从我头顶劈下,劈得我目瞪口呆、脸色苍白。
难道……难道辰玄野真的是王!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初在游轮上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有些熟悉,因为那压根就不是“第一次”见面,原来我们的“梁子”早在我来到这岛上的第一天起就结下了,也难怪当初他会吓唬我说要把我当畜生拉去卖。
一切终于是搞清楚了。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辰玄野,嘴唇忍不住颤抖着。
辰玄野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不羁的笑,倨傲的下巴微微仰起,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被拽在手里的不是他,而是我。
“怎么会……你怎么会是王!”我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孱弱得使不出一丝力气。那双拽着他前襟的手,一点一点地滑落。
“喂!我是王这件事有这么让你觉得不愉快吗?”辰玄野蹙着眉,抿了抿嘴唇,有点负气地转过身,背对着我,说:“有什么愿望,说吧!只要不是上天捞月这种的,我都能尽量满足你的。”他语气有些不快,看来是对我刚才反应有所不满了。
我的右眼皮突然神经质地跳了起来,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有点喘不过气来。为什么面对着他,我要离开德蓝岛的请求就这样难以说出口?此刻,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堵塞在我喉咙里,阻止着我说出那个请求。
可是……可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要是我不说,那我还要等大半年才能离开德蓝岛。我已经不能等了,老爸老妈这么久都没找到我,一定会担心死我的。还有阿武,我答应带他离开德蓝岛,帮他找爸爸,我不能对他食言,让他希望落空!
海风吹起,白色的薄纱猛烈翻滚起来,一波盖过一波,就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辰玄野的背影在不断翻滚的薄纱下,忽明忽暗,好像随时要消失似的。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却觉得他和我一样在挣扎。
我紧紧地攥着拳头,因为太用力而呼吸困难,仿佛手心里攥着的是自己的心,不要让自己的心动摇!
我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启了像凋零的花瓣般枯萎的双唇:“王,我的愿望……我的愿望……”
愿望就在嘴边打转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喂!你这个愿望有这么让你难以启齿吗?”辰玄野有些不耐烦地一转身,他定定地看着我的表情,然后如同恍然大悟一般地一击掌嚷道:“你该不会是想当我的王后吧?”
啊?什么?!
我顿时嘴张得老大,足以吞下一个鸡蛋,当我再度抬起头看到他那自信满满的神情时,顿时觉得满头都布满了黑线。
“虽然有些勉强,不过如果你真的是这么希望的话,我也只能委屈地答应你喽,你这愿望还真不能算过分,所以嘛……”辰玄野似乎已经完全认定我的愿望就是“嫁给他”了。
“喂!你这家伙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大!”我简直就快要被这大条的家伙打败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辰玄野,我告诉你!”刚才还如同天人作战一般的复杂情愫在这一刻因为辰玄野的“搅局”而顿时被打得烟消云散,我一个激动地将自己的“真实愿望”吼了出来,“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愿望是离开德蓝岛,现在就请你满足我的愿望吧!”
“什么?你再说一次?”辰玄野刚才还有些灿烂的脸上立刻变得乌云密布起来,他瞪大着眼睛盯着我,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我是说,我的愿望就是离开德兰岛!”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愧疚,然而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了。
“我——不同意!”
辰玄野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他几乎是用吼的,一瞬间爆发,仿佛那句回答,是他憋了很久的情绪。
“你……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出人意料地,我的语气此时竟然一点都强硬不起来,我应该很生气的不是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现在的辰玄野,我就是没有办法说出狠话。
辰玄野倾身向前,鼻子几乎贴上了我的脸。那么近的距离下,他的瞳仁就像一朵神秘的花朵,静悄悄地绽放。他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清香扑到我的脸上,几乎可以令人瞬间醉倒。
从石柱上垂落的薄纱轻轻翻滚、舞动着,跳着一支没人欣赏的舞蹈。海浪的声音那么遥远,仿佛是从梦境里传来的。
只见他掀动海棠花般娇艳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我出尔反尔,我只是刚刚才想起来,你的愿望已经许过了!”
“什么?我什么时候有许过愿望?”我不服气地说道。
“你一进来不是就请我原谅你在祭祀仪式上的过失吗?而我也非常爽快地原谅你了。”辰玄野笃定地说道,“所以,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喂!不带你这么赖皮的!”看着这么无赖的辰玄野,我心头再度升起了一丝火苗,只是这火苗还没来得及燃烧,就被辰玄野的下一句话给扑灭了。
“你……真的就那么想离开吗?”辰玄野用一种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哀伤眼神看着我,语气中透露着无力,“离开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就不能再见面了,你……确定吗?”说到这的时候,辰玄野的眼眶都有些微微地发红,这让我不由地又回想起昨天路德维希看我的眼神,也是那样伤感和无力。
“我……”我咬着下唇,隐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是辰玄野和路德维希那令人足以心痛的伤感神情,另一边是父母焦急地在寻找我的忙绿身影。好困难的选择……
“我……我还没想好……”
“那就想好了再来说吧!”辰玄野背过身,冷冷地说,那高大的背影仿佛是千里之外的绵延起伏的山脉,那么冷漠那么遥远,“如果没有其他请求,你可以下去了。”
2
恍惚间,我已经走出了祭坛,来到了人群中。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我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根本无法辨识自己刚才的那些举动,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硕果果下来了!”祭坛下的人看到我立刻喧哗了起来,全都朝我围过来。
“硕果果!你许了什么愿望?”
“硕果果,你怎么哭了?”
“哈哈哈——我看她是喜极而泣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使我跌落谷底的心情更加烦躁了。我没有说一句话,推开人群就冲了出去。身后的人顿时一片喧哗。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是没有目的地一直跑一直跑,只要逃离这个喧嚣的地方就好。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跑到沙滩上。
金色的沙滩上空无一人。涨潮的海水轻轻拍打着沙滩,留下的痕迹很快又被下一波潮水覆盖。岸边栽种着一大片芭蕉树,在风中“哗啦啦”地摇摆,唱着一首黯然的歌。
巨大的礁石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变得又白又光滑。我走了过去,在一块礁石上坐下。几只寄居蟹背着沉重的彩壳,从我的脚边慢慢地爬过。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我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砸落在沙滩上,很快就融进沙子里消失不见。就像被蒸发般,瞬间就变得无影无踪,令人误以为是错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小孩子,那么彷徨,那么害怕,那么脆弱。
爸爸……妈妈……我该怎么办?我好想你们!
越想越伤心,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天空那么高渺,那么安静。空荡荡的沙滩上回荡着我凄厉的哭声,同海潮的声音融合在一起,被带到了不知名的彼岸。
这时,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停在了我眼前。那双运动鞋是那么干净,就像天上的白云般一尘不染,使穿着它们的主人都带上了一分脱俗的气质。
在我错愕的瞬间,又有一块蓝色的格子手帕放在了我的面前。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捏着它,就像一朵洁白无瑕的白玉兰。
我错愕地抬起头,看到路德维希正站在我面前,他那莲花般素净的脸上带着一丝忧郁,就像晨雾般挥散不去。天空那么蓝,那么澄澈,可却比不过路德维希紫蓝色的眼睛。他深深地凝望着我,半晌都没说一句话。明明想安慰我,却只是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我没事,不过就是沙子跑进了眼睛里而已。”我接过手帕,仓皇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半晌才抬起头。
“我知道。”路德维希淡淡地笑了笑,在我身边的礁石上坐下。金色的卷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有点凌乱,几绺刘海落在细长的眉毛上,带着一丝调皮,而他那纤细浓密的金色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他这个人总是一副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记得在我许愿之前,他还对我说过“有很多意外,都是你我不能预测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辰玄野就是王了?”我幽怨地瞪着他,心里有气却没地方出。
“全德蓝岛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辰玄野就是王。”他淡淡地说着,素净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愧疚。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从礁石上跳起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路德维希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会阻止你离开德蓝岛,就没有刻意去提醒你,我以为……”路德维希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怔怔地望着我,没有再说下去。
“你以为什么?”我疑惑地望着他,刚才的怒火完全被疑惑取代。
“没什么……”他撇开脸,望着浩瀚绵延的大海,随后转移起了话题,“其实,也就是多呆三个月不是吗?这个岛上,也不是全然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吧?”
路德维希的话如同一把钥匙一般叩开了我刚才心中的复杂情愫:是的,正是因为有让我留恋的东西,所以刚才的我才会犹豫,才会萌生不舍的情绪啊!因为在德蓝岛上,我并不是孤单一人,有照顾我的阿武,有关心我的路德维希,还有老是喜欢和我对着干,表面上凶神恶煞但内心却还是非常善良的辰玄野!这一刻,我们在勇士大赛中一起共渡的艰难经历如同画片一般在我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一起摸索着通向山顶的路,一起手牵手越过险象环生的吊桥,一起同心协力对付凶狠的金狼……
想着想着,刚刚还一片阴霾的心情,此时就像雨后云雾般渐渐散开,天空慢慢放晴,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其实,在德蓝岛待三个月也没什么不好。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路德维希的眼角含着笑,一阵风吹过,他金色的发丝在风里舞动着,流动着琉璃般五彩斑斓的光泽。他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蒙胧的光晕中,虚幻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似的。
我困惑地望着他,心里有很多疑问。路德维希是在担心我吗?他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既然暂时走不了,也不想走,那我还有什么可以愁眉苦脸的呢?还不应该赶紧去享受和体会这方小岛的独特吗?
我飞快地脱掉了鞋子,把鞋子扔到一边,然后一口气冲进了大海里,任由海水浸湿我的裙子。晶莹的海水溅了起来,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泽。我踏着海水,心情一下子变得好畅快!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你在干什么?”路德维希站在岸边,蹙着眉望着我,一副惊讶的表情,他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淑女”的女孩吧!
“你也下来啊!好舒服噢!”我在浅滩处踢着海水,就像个孩子般不顾一切地嬉戏着。
“不要,好幼稚。”路德维希抿着嘴唇,一本正经地说。
“你不要把自己弄得像个一本正经的大人似的好不好!”我用手捧起一瓢水,往他身上泼去。
他被我泼了个措手不及,淋了一身的海水。几绺刘海贴在光滑白皙的额头上,不停往下滴着晶亮的水珠。他不悦地抿起嘴,晶莹剔透的海水顺着他精致的五官流下,可是他依旧坐在礁石上,一动不动。
真是个别扭的人!我再次捧起一瓢水,往他身上毫不留情地泼过去。他随手一挡,海水泼湿了他的袖子,变成了半透明,贴着他白皙的肌肤。我不甘心,一边大笑,一边继续往他身上泼水。
“住手,不然我要生气了!”他用手挡着脸,佯装恼怒地警告我。
“生气吗?那你快点还击我啊!”我越泼越起劲,完全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没多久,他就被我泼成了一只“落汤鸡”。那金色的卷发像海藻一样贴在他的脸颊上,半透明的衣服贴着他的肌肤,勾勒着他完美的身段。那对紫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比大海还要澄澈,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泽。
“硕果果,你等着!”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冲了上来。
“来呀!来呀!”我不怕死地煽风点火,还朝他做着鬼脸。
他弯下腰,朝我用力地泼起了水。透明的海水飞溅到半空,淋湿了我的脸和衣服,可是我却好开心!
“谁怕谁!”我奋起反击,又朝他泼了一捧水,然后转身就跑。
“你不要跑!”他追了上来,被水濡湿的金色发丝挥洒着透明的水珠。那张如莲花般素净的脸,在阳光下接近半透明。那件淡金色的华服融进了阳光里,让他整个人仿佛都在闪闪发光。此时的路德维希就像一个洁白的天使,那么透明,那么纯粹。
“不跑才是笨蛋!”我回过头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继续踏着海水往前奔着。
“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你抓不到!”
……
这个下午,我们忘记了一切烦恼,在海边追逐嬉戏着。两个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同时,我也看到了路德维希真实的一面。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在他冰冷的外表下,却真的藏有一颗温柔的心。
3
傍晚,紫红色的夕阳笼罩了整个德蓝岛,森林一片寂寥,涨潮的声音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