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已经好久都不种小麦了,可那成熟的麦子,翻滚麦浪,看着就让人眼馋。这是童年的记忆。如今这些记忆在时间的长河里淘洗得越发清晰,只可惜,我的这个夏天,没有了这份欣赏景致的心情,只有忙碌……
妈妈病了,而且这病来得突然。白天还在田间劳作的母亲,睡到午夜忽然觉得一半的身体发麻,没有什么知觉。挨到天亮,搭村里的车进来,上自习的我心急如焚,等着妈妈。
车子总算来到县城,我骑车赶到医院,把母亲背到诊室。医生说要做CT。我们这里条件很差,没有这些设备,要到不远的部队医院去做。热心的同事二话没说,听了我的情况,急忙开车送我们去了那里。人还不少,门外已经有人在焦急地等待。我把背上的母亲轻轻地放在坐椅上,让父亲陪着。我去找医生。和人家说明情况后,好心的医生告诉我要去前面挂号。一切准备好后,医生说我们的病情比较急,给母亲先做。我再次背起母亲,走进CT室。没用多久,结果出来了,医生看后,肯定地说是脑梗塞,不是脑溢血,我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着结果,在车上和县城的医生通话,告诉他诊断的情况。回到医院,已经快十二点了。母亲必须点滴,这是我们想到了的。配药,扎针,一阵忙碌后,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我得空歇会儿。才感到胃在反抗,是啊,都应该吃中午饭了,父亲也一定饿了。去饭店弄了些简单的吃的,可我和父亲都没什么心情吃,一点饭又剩在了那里。
母亲比较瘦弱,所以也想不出怎么会得上这种胖人的病,或许是我的认识有偏差吧。看着胳膊上被扎了几针才找好位置,被扎的地方已经有些发青了,看着我的心好疼。可我没有掉泪,我也不能掉泪。此时在父母的心里,我就是依靠。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在医院和学校之间奔波。上完了课,就直奔医院。好在大妹妹听到母亲病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和妹夫一块赶来,我便轻松一些。每天下班回家,去医院看过母亲,就到家做饭,做好了饭再拿到医院,喂妈妈吃。刚开始的几天,母亲吃得很少,而且胃里不·舒服,问了医生后吃了药便好了许多。
母亲吃得饭一天天多了,精神也好了,可以下床了。母亲的状况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紧缩的心稍稍舒展一些。这些天里母亲一直在点滴,好在情况好了许多,点滴的药也少了,这样每天可以早早滴完。为了减少我的奔波,妹妹提议在病房做饭,也不错,这样节省了不少时间。晚饭后,我们搀着母亲在医院的走廊里活动。刚开始的那几天,母亲身子虚弱,走得很吃力,我们就扶母亲少走一会,路一天天走得长了,母亲可以到院子里,可以回到距医院不远的我的家。看着母亲的变化,我们姐妹很高兴。母亲也越来越对自己的康复有了信心。泪痕没了,脸了有了我们久违的笑容。
半个月的时间总算过去了,母亲出院了。整整一上午办完了出院的手续,按医保规定报了一部分费用,回到家已是中午了。
每天带母亲去医院扎针,然后陪母亲活动。没有了在医院的艰熬,晚上休息得好多了。母亲的脸上也有了光泽。行动也方便了许多,好多时候母亲都不用我搀扶,自己可以走。我也带母亲到街上,常有熟人问,然后总会听到一声感慨:怎么现在这样的病人这么多啊?是啊,这是为什么?按常理,母亲不胖,又生活在农村,空气清新,吃的食物也相对绿色,可还是得了这病。我也想:现在活得真不安全!
这个夏天,就在不停地忙碌中成了过去;这个假期,就在不停地奔波中结束。好在我的劳碌是有成效的,母亲康复的不错,回到了自己的家。
昨天,是我们走过的无数印迹,回头看,会很清晰地看到我们的得失。所以,收藏昨天,不仅仅是收藏一份记忆。虽然我们对昨天无法做什么改变,也没办法让昨天重新来过,但至少我们可以从昨天里看到自己的足迹。我们敢于重温,敢于修正,敢于自嘲,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
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平常的,而平常也正是人生的正统形态。既然我们都很普通,也就不必鄙视世俗年月,庸常岁序,不孤注一掷,不赌咒发誓,不祈求奇迹,不想入非非,只是平缓而负责地一天天走下去,走在记忆和向往的双向路途上,这样,平常中也就出现了滋味,出现了境界。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船远了,炊烟斜了,那里,便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我们的人生就是由这数不清的昨天串成,因此,收藏昨天,也就在收藏我们的平凡人生,这比收藏书箱,古董更加重要,收藏在木屋里,收藏在小河边,在风夕雨夜点起一盏灯,盘点查看一番,第二天风和日丽,那就拿出来晾晾晒晒。
回不到从前
我整个的童年,寂寞而平淡,模糊而不被记忆。只记得我七岁那年,父母要带着我和两岁的弟弟从乡下搬到城里去。我当时却全然没有要去城里的喜悦,相反,我只是委屈地哭,因为,我离不开我的外婆。
其实,外婆不是我的亲外婆,我的亲外婆在刚生下我妈妈的时候得了重症离世。撇下襁褓中的女儿。外公后来娶了我现在的外婆,一个善良而刚强的女人。她用小米粥把我妈妈一点一点喂大,到后来才生下自己的另外5个儿女。可是上帝给了我外婆非常大的打击。我的外公在我外婆刚刚四十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给外婆留下一个清贫的家和六个儿女。我妈妈是老大,当时已结婚,并且有了我;我小姨最小,只有九岁。因为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既要操持家务,下地干活,又要帮助外婆分担一大部分的活计,所以我只好由外婆带着。我无从体会外婆是怎样含辛茹苦地把她的儿女抚育成人,使他们成家立业,我所能体会的,是外婆给予我的平淡却又深刻的爱。
其实,我天生愚笨,并不记得七岁以前的事,也并不懂得外婆带我所付出的心血,直到要离开时,被安置在车上的我,透过车窗,看见站在村口河边用袖子拭着泪的外婆,我才感觉到外婆对于我比什么都重要,我无奈地哭着,用泪水表达着我幼小的心灵对外婆深深的依恋。
到了城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郁郁寡欢,我想念我的外婆,我强烈地想让我的父母把我送回乡下和外婆在一起。因此,从小学到高中,每个寒假和暑假,我都在乡下度过,都与我亲爱的外婆一起度过。
小时候的假期里,外婆领着我到河边的地里去除草、捉虫,领着我去找村里最老的老人讲故事,领着我到村里的礼堂去看戏……我的小手总是被外婆紧紧夹在臂弯里,她身材高大,以至于我都觉得快要被吊起来了。可是,我非常愿意跟着外婆这样出出进进,形影不离。我每天还会帮外婆扫扫地,拣拣米,干点小杂活,为外婆念一段我的课文。有时,我也会一个人跑出去,站在大门口就能看见一列列火车,在铁路上呼啸着来来往往,尽管是那么单调,却总也看不厌倦。外婆总在别人面前夸我,说我懂事,有耐心,不捣乱;她还把藏在书柜顶上的木匣子里的点心,避开舅舅姨姨们,悄悄地给我一个人吃。
上了中学,长大了的我象许多同龄人一样,也有了自己的心事。有时候,一些话,不愿和父母说,也不愿意和同学们说,就攒起来,等到了假期,去和外婆说。我给外婆讲许多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外婆也滔滔不绝地给我讲她年轻时候的事,也告诉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和外婆谈心,总是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每每到了要开学的时候,就在我要回城里去的前一天夜里,外婆就会流泪,我也是在被窝里伤感地哭。第二天,我就在外婆慈爱的目光里离开。我默默地想,等我不上学了,就回到外婆的身边,永远陪着外婆。
然而,时光流转,我真的不上学了,我步入社会,与外婆的联络和对外婆的探望却一下子少了许多,我也变得不轻易表达我对外婆的思念和问候了。外婆一天天老去,她说话也缓慢了,走路也蹒跚了。当然,如今外婆身边儿孙满堂,并不寂寞,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惦记我,而我整天为了生存而忙碌,奔波,我已为人妻,为人母,我只关心着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把我亲爱的外婆忘了!我再也不能是从前的那个听话的小女孩儿,陪伴在外婆身边,再也不能!我回不去了,回不到从前去了!我只是偶尔才能去外婆家一回,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每次回来,我都觉得有无数的话没有对外婆说,有无数的感觉无从表达,最终,仍是要流下泪来,在心里说一声:“外婆,保重,保重。原谅我不能。”
永远不会倒流的时光,带走了我的童年,带走了我的少年,带走了我真挚的愿望,可是,它带不走我对外婆的依恋。我忘不了外婆居住的村庄,忘不了居住在村庄里的外婆,忘不了外婆呼啸而过的火车,忘不了看火车的我。我愿在我夜夜的梦里,有一个看火车的小女孩,她的外婆在炊烟四起的暮色中,唤她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