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任尔东,任悦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陌生人。在这个所谓的“弟弟”身边,只要按照吩咐去做事。主动考察一个人,还要有自己的判断结果。任悦有些为难。林航并不受任何规矩约束。行动组的同事对他的评价以和善为首。在靶场上,二人持短刃对打,可见其功底深厚。那么周游为何拘押他一年之久?任悦渐渐对周边警惕降低。
林航吃完抹了嘴巴,就在附近的摊位转悠,到了看什么都想买的程度。最后买了两个青团吃了起来。身边经过的两个陌生人,目光扫过林航的腰间确认没有东西。
“任悦,他们出来了!”林航突然喊任悦,吓得陌生人赶紧离开。
任悦第一次出外勤走神,心中有些恼怒却未表现在脸上,“你好歹明白自己什么身份。这么大人,像小孩一样乱喊?”说着走过去迎接任尔东和高诗琴。
林航侧身去看那两个人慌张逃窜的背影。虽说擦肩而过的瞬间,彼此都没暴露身份,但还是能感觉到某双眼睛在注视他们。
从总部出来。任尔东有些困倦,高诗琴对逛街很有雅兴。他们只有三言两语的交谈,便约定天黑前到常去的老店定做衣服。如果时间来得及,她还要吃牛排解解馋。去旅店的路,任悦替换林航开车。
三人到了旅馆前台,林航才觉这里的气氛大不同。进进出出的客人,都是衣着光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前台服务人员看他的眼神似乎在说,让一个下人跟着入住高级旅店?好在任尔东对这里比较熟,报上名后在一个厚本子上,四人分别写了自己的名字。这时进来几个人,递了工作证进去,张口就要一间房,理由是任务需要。态度恶劣暂且不提,连工作人员索要的押金都不打算付。
林航偷偷瞥了一眼,上面“宪”字入了心底。他失望的低下头。办好房间登记上楼,那几个持“宪”字证件的便衣,还在勒令给他们留出一间房。林航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你说他是恶霸?却有着明确的、不容反驳的身份。你要说他是流氓?意思也差不多,空手套白狼的手艺,也全凭手上那个证件。跟着任悦进房间后,他拿出兜里的工作证,上面有着一模一样的烫金痕迹,也有那个火辣辣的“宪”字。突然袭来的无名火,让他本能的把证件扔到床上,接着把自己的身体扔了出去。柔软的沙发,略带皂香的床单,又传来卫生间的流水声。不一会,林航熟睡过去。
这次的接洽并不顺利。高诗琴代表奉城分站来领物资,受了不少白眼。真正的主子嫌她父亲身份低贱,平级的同事有喜欢议论她的跨国家史。在夹缝中的人,活着仅凭借一股子傲气。这股傲气在日渐打磨中,逐渐变成一种怀疑和压抑。又何况在幼年的生活中,母亲的柔顺一丁点也没继承。倒是父亲的刚毅沉稳,有那么三分相似。在这尽是男人争夺的世界,她硬是撑起了一席之地。不管是功夫,还是情商,在行业中无可挑剔。她也偶尔会小女人,成就自己对美的向往。在硝烟中,完成野玫瑰的生长!
再次醒来,林航隐约听到敲门声。他眯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打开门是旅店服务生。
“先生。有人让我把东西送上来。”服务生双手递上一封信。
林航随口问了一句,“送信的人,什么着装?”
“和您一样普通对开棉布短褂。看着模样像是练功服的人。”服务生回答完毕鞠躬离开。
林航心中狐疑关上房门,去看卫生间发现是空的。房间只剩他一个人。他想:既然信送过来,就代表他也有拆开的权力吧?从头至尾阅读一遍,林航心一沉。从天亮睡到天黑,任悦和他那个骄傲的主人一样,出门也不说叫他一起。如今被人扣在私人码头,他们的工作证放在桌上。现在的情况是该不该他一个人去赴约。叫上高诗琴有可能事情变得复杂。林航在屋内来回踱步,给前台打了电话。
“高诗琴小姐外出了吗?”林航问。
“先生,我查一下。……高小姐没有外出记录。”前台回复道。
林航去摸放在枕头下面的枪,想了想又重新放回去。他想起老宣头几招隐藏匕首的方法。双臂缠着布条,将短刃和皮袋一起缠进去。做好准备,按照约定出门。楼下有来接他的人,跟着那个人坐上车蒙住双眼,等了好久才被推下车。
夜晚微风,能闻到潮湿的海水味儿。有人扯下林航蒙眼的布条。纸糊的灯笼传递阴森气氛,目光所到之处就有二十人之多。他们堵住前行的路……
林航想咧嘴笑,又怕这些目光凶悍的漕帮人群起攻击他。一直前行进屋,左手边红木方桌主位,坐了一位行武打扮的少爷。说他是少爷一点不假,面色白皙如玉,和他身边站立的手下有名显肤色差别。
这位少爷也不说话,瞟了一眼对面。林航向右边看,任悦被绑木桩,任尔东和实木椅子结实的绑在一起。谁先开口谁尴尬……他们你看我、我看你。
那位漕帮少爷不耐烦,嚷嚷道:“你谁啊?他们两个的朋友?报上姓名!”
“小的哪敢自称他们的朋友啊?就是一个打杂跑腿的。免贵,姓林。大名林航。初入贵地,礼数知道的不多。您多海涵!请问您是?”林航顺口把江湖上的问候语说了个遍,最后一句反问也可能把自己卷进去。
“漕帮,徐乾。今儿我是捅了你们这马蜂窝。想怎么着我啊?”
林航听他的少爷口气泛恶心,两步上前占据旁边的竹椅,看着屋内陈设没忍住笑了笑,“您练武也少,干嘛弄这么多兵器?抓他们俩多不划算?抓我就说不准啦!有酒喝有钱赚,还能认识一帮隐匿在街头巷尾的高人。你要是想认识官门里的人,这我就得说你两句,待客之道也没有堵住客人嘴巴这一条。”
徐乾被他的话逗乐,挥手让身边的人摘了嘴里的布条。“他们兄弟二人,上次打了我们的人。总得给点说法。请到这里聊也不是我愿意的。好说好商量,我也不至于绑人啊!”事情被徐少主说的很简单,数日前一次抓捕中,任悦带的人和他的人起了冲突。到现在他手下还有在家养伤的。“还有一点!我不想和狗腿子做生意。家里人被欺负怕了。又没地方说理。我当少主的,得为他们发声。你说是不是?”
林航听出他并非当地口音。人在江湖站立脚跟,靠的就是义字当头。回想任家二人平日目中无人的模样也不怪徐乾生气。林航脸一变,苦笑道:“你这不是让我当着领导的面,说他们有多么恶心吗?好歹您徐少主,给我留条生路。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咱们日后好相见。”
“我好像没什么和你有关联的地方。”徐乾一口回绝,就想看他们自乱阵脚。
任悦一直被堵着嘴不能解释。和徐乾有关联的部分,林航想了想,无非是运输路线被上面接管。“听说水路,很多被日军拦截划分。你是没得到运营权?”
徐乾点头,“没错。是这么回事。我们好好的生活,混进那么些碍眼的强盗和帮凶。”这一出口,顺带眼前这几个人也骂了遍。
“得!我才工作几天,也要跟着一起挨骂。水路,公路运输。咱们都可以试一试!咱们江湖人生存不容易。情面讲一讲,大家一起和气生财。”林航摘了护袖的布条,把匕首拍在桌上,“我知道。你的事没办妥,放人也没面子。咱们就按江湖规矩办。谁出手无所谓,只要你们心里舒服,我倒在这也没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徐乾知道谁也不会退让。林航给足他面子,对任家二人小小惩戒,也是为躺在床上的父亲出一口气。想到这,徐乾点头答应,拿出自己的短刀。二人短刀搏杀一触即发。只听“呲啷”一声,徐乾反手持刀划过林航的短刃,力量的博弈很快让他们脸红流汗。接着林航手肘高抬撞到他的腹部。徐乾心想,眼前这小子耐力不错,短刃小巧经得起撞击。若是主动攻击却没有胜算,而且他双脚稳扎在地。就算有可乘之机,也需要以巧取胜。所以才说行家里手一试便知!
林航也看出徐乾眼里的犹豫。在后面几招制造攻击假象,留了两次破绽。一次在反手转正手,一次转身脚下留绊子。徐乾被林航牵制着,又不想在兄弟们面前丢人。林航飞跃正面横扫,徐乾短刀正握。林航划破他的衣襟,刀尖顶在他的脖颈。徐乾短刀顶在他的腰间。
刹那开始,刹那结束。二人凝视对方收了东西。林航一圈一圈缠着布条。徐乾挖苦道:“你不缠那东西,他也能摸出来。他们家祖上是摸骨的。”接着顺手指了他身边的兄弟小景。
林航不好意思傻笑,“我以为你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呢?还是小爷我名声淡薄。没能让咱们彼此称兄道弟。”
接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找准机会挖苦对方。并且松绑了任悦和任尔东。
任尔东气的翻白眼,低声道:“你确定林航是个唯唯诺诺的人?这是要直接和他拜把子!”
任悦安慰道:“徐老爷子上次被拉进总部。受刑后交出航运线路。回到家卧床不起,直到现在。他儿子肯定气不过。等我们回去在从长计议。”
徐乾送林航出来,也没对那两个被绑来的人说什么客套话。夜风阵阵,伴着林航的笑声。任尔东气的一去不回头,任悦小跑跟在后面。
“啊!”林航吓得本能扯着嗓门叫了一声,扑倒徐乾后跌倒在地。
周围慌乱成一团。漕帮的兄弟身下压着一个人,他手上还有枪已经上膛。林航抱着右小腿,疼的嘶嘶吸着风。徐乾被搀起来,第一个看林航的腿伤,一枚梭形镖扎进去三分之一。
“兄弟!你是为我受的伤。都是我的错!”徐乾起来回身,抓了手下拔枪就要毙了甩镖的人。
林航疼的眼泪打转,吸溜鼻子,“留着别让他死了。小爷我得知道是怎么栽的!”
情况变成这样。任悦挪不动步。如果那人连开几枪,那么倒下的很有可能是他们这些人。想到这不禁冷汗暴流。看着那些人抬着林航进屋,洗伤口,上药,包扎,又给他递了内服的药。
任尔东尴尬的站着感受夜色寒风,“我认识徐乾一年,都不及他们见面一炷香的时间?”
“少爷,我觉得咱们还是一起回去比较好。高诗琴并不知道,咱们私自出来的理由。毕竟奉城私藏的军火,还是很大隐患。早点查出这件事,也不会让您在站里为难。”任悦说话滴水不漏。心里还是有点担忧,回去怎么解释林航的腿伤。
林航心里暗骂点背,疼的不敢咬牙,怕无意间咬碎牙齿。过了片刻药劲上来,他额头大汗接了毛巾胡乱抹了一遍。
“兄弟。这事因我而起,你还为受伤。这份情,下次一定报答!”徐乾抱拳非常诚恳。
“嗨,我也技艺不精。用了半分力气推你,自己也没掌握好分寸。咱们改日再聚!”林航的意思也很明确。
任悦和任尔东走过来,二人搀着他站起来。徐乾示意小景派司机送他们三人离开码头。车停在旅馆门口,任尔东下车头也不回的上楼。任悦和司机交谈几句,又从兜里拿出一些小钱给了对方,才搀着林航下车。
“他生气了?”林航问。
任悦点头,“见到高小姐,你要保密刚才的事。”
“晚了。接到信,知道你们有危险。我总不能给自己留后手。如果过了凌晨还没回来,就让她到码头那边等着。”林航瘸腿上楼,从后面看有点可怜。
任悦拉着他胳膊一起上楼,没有埋怨也没有夸赞。高小姐站在走廊,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林航的腿。她身边的任尔东向窗外看去。林航咧嘴挤出难看的笑微微点头,跟着任悦进了房间。
“半夜,你们三人一起回来。还伤了一个?”高诗琴一脸不解。
“干咱们这一行的,半夜走路都要提防身后。这不很正常吗?”任尔东觉得她小题大做。
“明天接货。到郊外,他们船运一批。还有一些零件在城内。是一家商贸公司提供。”高诗琴一边汇报工作,一边揣度他话里的意思。
“哦。那明天见。”任尔东转身开门进屋。把高诗琴一个人晾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