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航做了个噩梦。梦里还是凯旋门的一层，自杀的人不是电话局小妹，而是宣程，他到这神秘笑容站在自己对面，胸口不断流血。他急迫的在梦中大声喊出‘不’字。
梦醒了，床边是刘展和任悦等候已久的目光。
刘展装作生气，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我早晚都要被你小子吓死。要是在敢有下次，看我理你才怪！病成这样也不言语一声。”训完林航，刘展给任悦递了眼色。
事情还得从林航晕倒说起。刘展七手八脚的把他背进屋放到床上，看脸色和面相似乎是中毒的症状。闻了口鼻处的气息，带有酒味。刘展确定是小剂量的毒药，经过酒的催化，导致他晕厥。病情确定就好办了。到厨房搞了开水，泡了几种草药，颜色沉淀的差不多，试了试温度，给林航灌了两盆。一阵呕吐过后，小院又恢复安静。
虽说林航体征变的稳定，但刘展还是不放心。跑到胡同口的电话亭，给任悦打了电话请他过来。电话里，刘展说给任悦做了手提包，希望他一定过来取。任悦挂了电话，想到林航和刘展的关系，拿了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当见到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林航。任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有些泛红。刘展轻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已经稳定了。我给他配了药，养几日就能恢复。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真对不起。我不能让他在这睡，人多嘴杂会起疑心。”
“那…他深夜跑过来，是来传达很重要的事？”任悦心中充满疑惑，又不确定老刘会不会如实相告。
“唉…电话局小妹，自杀了。可能是被他撞见，怕我们有麻烦才这么晚冒险赶过来。其实那孩子为了钱，借了很多高利贷。给那些老板卖消息，也会卖给我们老朋友一些消息。”刘展指着墙上的照片，站在后排扎两根辫子的姑娘，“这就是那孩子。我们一同获救，她长得漂亮，打扮过后去面试工作。就在电话局安顿下来。人跟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小妹儿，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任悦思量片刻，“林航可能是怕有后患，在电话局工作的人会留一手。”
随着一声哼唧，林航终于醒了。
“我还活着？”林航嘟囔。
任悦点头，“能活动吗？我送你回去。”
林航撑着床板要坐起来，奈何头晕的厉害，差点跌到地上。任悦过来扶他，好不容易拖着走到车边。刘展帮忙开车门，把林航塞进车里。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
“这是给他带的药酒。”刘展递给任悦一个很洋气不锈钢扁形酒壶，看样子是特意卖来的，“告诉这小子，要想保命，就不能动气。你慢点开。”
任悦把酒壶装进林航的衣兜，伸出两指贴在他颈动脉处，跳动的速度太快。接着又扒开眼睛，眼底充血严重。口鼻都是药味，目光有些涣散，“去医院吧！”任悦很慎重。
林航摇头，“送我回徐公馆，这条路上眼线太多，去医院你会有麻烦。放心，小景和徐乾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他摸出药酒，哆嗦着拧开灌了一口。幸好任悦开的慢，以林航眼下的状态，很容易撒自己一身都是。
“谁给你下的药？”任悦不断回忆着可疑的人选，“赵达最近很积极。有可能是他吗？”
“他不是碰中药的人，满身都是火药味。也有可能他指使别人干的。这事你别管了。出门证有多余的吗？我需要照着真样本做假证。”
“有，明天给你。”
“第一次回答这么痛快。”林航笑着捂住心口，接着是一阵咳嗽。
“送杨鹏举出去之前，你得告诉我经过的路线。最近盘查力度大，容易把你兜进去。”任悦很认真的说。
林航静静的看着他，嘴角略微上扬，又被身体的疼痛瞬间压制。林航将目光移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慢慢无意识昏睡过去。
小景站在窗边向门口张望，“林航究竟在忙什么？最近都看不到他人影。”
“你要是知道还了得？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说话？”徐乾拿起镜子，质疑着自己的外表。
小景转身回他，“您看起来很严厉。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客人。嗯？门口有车灯。”
任悦停了车，看到公馆里面亮着灯，“看来徐乾回来了。”
林航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正发懵，“谢了。需要你帮助，我一定开口。”意识还没清醒，就推门下车，身体摇晃站的不稳。
“你没事吧！”任悦着急，要下车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回吧！我没事。可能药下猛了。”林航关上车门，摆摆手劝他回去。
直到看不见车，林航终于忍不住扶墙干呕，吐了两口血。大门打开，小景热情探出头，“怎么还不进来？”说完还是看到了地上的血。
林航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挤出凄惨的笑，“这回是憋出内伤了。”抓住小景的手腕，整个人差一点挂在他身上。小景弓着背，扛着他进屋。
进门后，徐乾看他们这亲密的行为，疑惑道：“我说。这是什么情况？你小子，脸色这么差？哪里受伤了？”
林航难受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他，“内伤。太累了。二楼爬不动，今天耍赖不行吗？”
徐乾抱着胳膊觉得肉麻，对小景说：“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事实上，林航难受极了。从奉城开始，就有人往他的食物里下药。一开始量小，但积少成多的道理，林航更明白对自己的影响。这直接导致他的嗅觉不稳定，也因此错过挽救小夏的机会。事后他试图解毒，初见成效。赵达出现后，林航偶尔会有体弱冒虚汗的症状。直到跟闫硕喝了一杯酒，他才再次迎来毒发。
天亮了。小景坐在地上，守着林航睡了一宿。
林航拍醒他，“干嘛不回屋睡？”
“你不是病了吗？还好一晚上没折腾。上班别迟到，我回去再睡会。”小景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今天天气很好，推开窗会有微风吹进来。桌上有温热的牛奶，他没费力气就能拧开，一夜没有进食，胃里装点东西就疼。洗漱过后，他换了一身衣服骑车去上班。
单位门口，高诗琴带人往外走，看样子是坐移动监听车去执行任务。见到林航便停下来。
“听说昨天你和闫硕喝酒，看你这模样，是没少喝啊？！”高诗琴难得碰见他，嘲讽的话脱口而出。
“哦。太久没喝，以后得戒了。您忙……”林航后退一步让出路。
任尔东站在办公室窗前，看到这一幕，嘴角浮现得意的笑。高万里端着上好的龙井抿了一口，“这楼里的老鼠，可是得找理由慢慢打。你的手下，任悦这人不怎么样。颇有点另立门户的意思。”
“老爷子劝过我，找借口杀了他。养了十年的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人？我倒是想看看，他会变成什么样？”任尔东看着林航绕过集合的人群进了办公楼。
早会很简单。协助闫硕他们，在外围布控抓人。具体是谁还不清楚。毕竟这是从电话局小妹手里经过的最后一份记录。嫌疑人会去一家旅馆拿到船票，见面的时间已经约定好。赵达已经做好准备跟着行动。任悦头也不抬，撇出一句话，“林航跟我一组，你们就按平时三人一组，留两个人开车待命。”
旅馆门口，几个流动暗哨来回巡视。任悦趴在方向盘上，捂着脸看样子情绪马上就能爆炸。“这么明显的盯梢，是怕对方不知道自己来了吗？”他咒骂着，努力平复情绪。
林航想笑又忍住了，怕他觉得自己是在嘲笑。这种情况下，沉默是最好的办法。但又不能让闫硕带的这些人坏了最佳时机。任悦还是决定亲自过去。林航跟着下车，追问：“要抓的人是我认识的？”
“是。我们都认识。李希。”任悦停下来转身面向他，“他带着上面需要的东西过来，听说军统已经行动。谁先抓到他，谁就能拿到那份东西。听说是李先生的把柄。”
林航一只手摁着胃，皱着眉，“所以，要把他劝降？我拿了六爷的命，李希跟六爷又是合作关系。你不怕我杀了李希？”他目光变得冰冷，似乎说到做到。
任悦打量他，点头认证，“你的能力没问题。但现在不行，身体恢复后谁也阻止不了你。”
林航对他的话没有反驳，也没有称赞的喜悦。抓捕的人没有经验，巡视间隔有时间差。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林航本能的伸手去抓，定睛一看是熟悉的面孔。李希惊慌的看着，手里的刀还粘有鲜血。原本要刺杀的目标是任悦，李希没想到冒出来一个人用手抓住刀，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林航。
李希松了手，林航把刀甩在地上，退了半步才稳定重心。也可能是体虚的缘故，他靠着车门缓了一会。
追捕的人一哄而上，把李希压在身下，戴上手铐塞进车里返回治安队。任悦掏出手绢让林航抓在手里，重新上车跟着一起押解回去。
林航不断冒着虚汗，手疼的不断颤抖。任悦看在眼里，油门已经踩到底。冲进治安队的院内，闫硕也刚下车。看到脸色惨白的林航，还有他手里染血的手绢，就急忙拉着他找日本军医。好在平日闫硕与他们的关系相处不错，日本军医为林航认真的缝合了伤口。又开了止疼药和消炎药。换做平时，这些待遇只会给他们自己用。
“谢了。”林航对闫硕感谢道。
“你俩也是，偏偏站在那个地方。回来的路上，李希说想杀了任悦，然后自杀。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闫硕试探着问到任悦头上，也不忘偷看林航的反应。
林航瞪着闫硕嫌他多话，扬了扬受伤的右手，“现在是我跟他有仇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走进审讯室。
林航和闫硕坐在李希对面，任悦靠着墙边侧面观察。李希从被抓就在紧张冒汗，入了虎穴又不得解脱的方法，此刻的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仿佛要被林航和闫硕看穿。
“我想喝水。”李希抬眼看林航，又迅速目光低垂。
“行。还知道害怕。我以为你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别让我们为难，自己痛快说出来。可能还有一顿热乎饭等你。”林航开口道。闫硕靠着椅背，就差把脚放在桌上，气场完全不容他有任何猫腻。
李希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任悦，瞬间垂头丧气道：“六爷死了以后，我的生意也断了。父亲跟我分家，准确的说是逐出家门。没过多久，我被父亲派人追杀。为了活命来到上海，还没见到要情报的人，就被你们堵住门口。”他顿了顿，“我知道是谁杀了六爷。”
林航和任悦同时抬眼看李希，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味道。闫硕心里如同打翻辣椒面一样，火烧火燎的难受，脸上仍然保持平静，“听说你约了军统的人做交易？不如和我们合作。把你手里的秘密交出来。”
“原来眼线不止在天津。我是天真过了头。但也知道保命要紧。我写好交换条件，咱们在交易，如何？”李希又一次耍无赖。任悦不耐烦，掐着他脖子摁在桌上，“你最好把握时机，想取你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还有，下回说话的时候客气点。都是平日摸枪动刀的人，没一个好脾气等你商量条件。”
任悦甩手放了他。闫硕觉得没意思，而且审讯室的味道不好，空气流通也很差，他在林航耳边嘀咕两句后离开，大概意思就是让李希闭嘴别惹祸上身。李希低头思索着如何掌握主动。林航冷笑道，“李先生就没告诉你。他已经知道你背叛国家，死后骨灰洒入大海。随着你知道的秘密一起喂鱼？”
这毕竟不是件小事。任悦要做的是甄别李希带来情报的真实性。而林航更想灭口永绝后患。离开的闫硕，想着将这份厚礼送给日本人巩固自己的地位。一瞬间，李希成为案板上的肉，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闫硕离开没一会，任尔东带人踹门进来。林航脸色一沉，只能另想他法。看眼前架势，李希肯定要被任尔东带走。高万里又是主抓潜伏军统的指挥官。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敏感。任悦作为组长，被要求协助安排李希休息。任尔东带着他独有的优越感，在众人的陪同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