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尴尬的道歉，沸腾的情绪
“合唱团里不光有局长，也有下岗职工。而且对于合唱团来说，他们比那些曾经当过领导的人也许更重要。我不希望这些团员觉得团里有谁瞧不起他们。”
这一天是星期四，“云帆沧海”合唱团活动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春节了，季雨涵特意买了八十个台式日历，准备送给全团每人一个。许颖帮着季雨涵，拖着装满台历的小车来到社区活动中心门口，正准备喘口气，忽然看见范虎大摇大摆地从她俩面前走过，直奔教室而去。许颖不高兴地指着范虎的背影说：“你看看这人，像是准备来道歉的吗？怎么一点惭愧的样子也没有？”
季雨涵扯了她一把：“只要人家肯道歉，你还非要他摆出个什么样子吗？”
“行，我不说了，只要他给付指道了歉。”许颖气哼哼地说：“他今天要是不道歉，我非让他下不来台不可！”
正说着，只见朱建国拎着歌本夹走过来，许颖急忙拦住他问：“那个姓范的等会儿会跟付指道歉吗？”
朱建国说：“肯定会，他亲口答应我的。”
许颖还是不放心：“他不会是随便说说的？他不会变卦吧？”
朱建国说：“不会的。人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随便乱说。”
季雨涵先他们一步去了教室。当朱建国、许颖走进教室的时候，季雨涵已经把在门口，微笑着向每个进来的人递上一个漂亮的月历，说：“快过年了，我送大家每人一个月历。祝大家春节快乐！”季雨涵给大家买月历坚持有十年了，合唱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所以也不客气，说声谢谢就接过去了。唯独范虎大惊小怪，凑到秦功胜跟前大声地问：“我说老秦，季大姐给的台历和月历卡，你领了没有？”
秦功胜正站在教室一侧的钢琴旁，在向鲍慧慧请教怎样利用钢琴寻找调号。听到范虎喊他头也没回，淡淡地说了句：“我有了。”
范虎边说边凑到他们旁边，听秦功胜这么说，他也连忙说：“其实人家给我的也多着呢，鲍老师，要不我的这个给您吧！”
鲍慧慧不高兴地说：“人家季大姐这是一份心意，我有一个就够了，要你的干什么？”
上课的时间到了，大家开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教室前方的讲台上，而讲台是空的。朱建国和许颖目光对视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去寻找梁丽华，梁丽华也不在教室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五分钟之后，付立江还是没有到，教室里慢慢地不再安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汇成了一片嗡嗡声。
朱建国有些沉不住气了，跑到许颖跟前商量要不要去找找梁丽华。正在这时，教室的门打开了，付立江和梁丽华一同走了进来。
整个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许多人这才发现刚才私底下的议论都不过是猜测。正在大家认为一切照常，准备上课的时候，范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迎着付立江走过去。教室里的气氛立刻又紧张了起来。许多人不知道范虎想干什么，也跟着欠起身来。
只见范虎朝付立江笑了笑。但是笑得很不自然，有点勉强，甚至有点谄媚。他似乎在犹豫，想说点什么，又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也就在这一瞬间，付立江从他面前仰着头，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留下范虎一个人尴尬地站在教室中间。
梁丽华当然看到了范虎的这一幕，甚至也猜到了范虎想干什么，但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些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悄悄地拍了范虎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梁丽华走到黑板前，笑盈盈地望着这群满脸疑惑，紧盯着她的人说：“上课前我有件事要跟大伙讲讲。上堂课，有的同志议论，咱们团为什么不参加区里的合唱比赛？关心咱们团的荣誉是好的，但是用发牢骚的方法来表达就很不妥当，其实我和咱们指挥对类似的活动都是非常注意的，只要机会合适，都会带着大家去参加的。这点大家可以完全放心。这些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我要给大家说一个新消息，外地一个地方政府，要搞旅游开发，前期要做各种宣传，他们把其中一部分非常重要的工作交给了咱们，邀请咱们去当地做一次巡回演出——”
梁丽华的话还没说完，教室里一下沸腾了起来。
“好事情吧，我也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梁丽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不过人家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咱们给人家创作一首好听的歌曲，歌唱人家那里的山山水水，人文历史，让咱们把它唱好了，带过去。”
有人喊：“那不更好吗！”
梁丽华说：“好是好，但这任务不好完成啊！昨天我就跟付指商量，我说拿个现成的歌曲让我们唱，我们行；即便是从来没唱过的，难度高的，我们加加班，费点劲，多排练几次，总能唱个差不多。可要说创作歌曲，无论是作词还是作曲，除了咱们指挥，其他人都没学过音乐，不专业啊！可是，那边又非得要，水平低了还不行，我就跟付指说，要不就算了，咱们就放弃这一次机会得了。”说到这儿，梁丽华卖了个关子，停住了。
马上就有人沉不住气了，说：“别算了啊。让付指给他们写。”
梁丽华笑了笑：“还得说咱们付指，为了咱们团全体能到昆阳进行这次巡演，付指答应说，这个任务他接了！”
在梁丽华的带领下，团员们一起朝着付立江热烈鼓起掌来。付立江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个躬。
梁丽华说：“下面就先把咱们最拿手的几个歌好好练练，精益求精。其他的乐器舞蹈这些节目大家能贡献出来的，也自己在家好好练一练。咱们这次出去可是巡演，说不定要出整台节目呢。大家平日里在什么舞蹈队、朗诵班学的那些，说不定这次都用得着。”
今天这节课应该说每一个人上的都非常精神饱满。几十个老头老太太边唱边乐，就像一群傻孩子。付立江和梁丽华提醒也不管用，有些人就是抑制不住兴奋。
唯有范虎一个人耷拉着脸。
下课了，秦功胜紧赶两步，追上了前面的梁丽华。他小声地问：“团长，像我们这些刚来不久的也能参加去外地的演出吗？”
梁丽华说：“当然可以，你回去把我刚才说的那几首歌好好练练，我觉得你一定能行。”
秦功胜连忙说：“谢谢团长。”
梁丽华摆摆手：“用不着谢。不过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您说。”秦功胜摆出一副见到领导的模样。
梁丽华说：“你和小范原来是一个机关的吧？你能不能别让他整天大呼小叫的喊你局长了，行吗？”
也许是认为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遭到了侵犯，秦功胜刚才的恭敬转眼之间就又变成了傲慢：“我得声明一下，”他说：“第一，我从来不认为一个局长在北京能有多大威风，我也从来没有让范虎喊我局长；第二，我曾经是范虎的上级，但现在我俩都已经退休了，不管他怎样喊我，也不管我喜欢不喜欢，我都已经管不了了；第三，可能别人以为范虎这么喊是在奉承我，其实我并不这么想。但不论我怎么想？我都管不了，毕竟他没有喊错。”
梁丽华打量着前恭后踞的秦功胜：“是啊，没喊错。没那么大威风。说的都对。但你知道老团长为什么一开始就给“云帆沧海”定下了不许有人在合唱团里喊官衔的这么个规矩吗？”
秦功胜摇摇头：“不知道。”他心里想：“大概是怕别人的风头压住了他，管不了了。”
梁丽华说：“来到合唱团的这些人以前从事各种职业，有部长局长也有科员办事员，有老板老总也有普通员工，如果团里喊头衔成风，你想想大家还能够平等交流，携手进步吗？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团里不光有局长，也有下岗职工。而且对于我们合唱团来说，他们比那些曾经当过领导的人更重要，我不希望他们觉得咱们合唱团的有些人鄙视他们，瞧不起他们，让他们不愿意在咱们团继续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