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给个面子和认个错
“今天鲍慧慧为什么砸琴啊？她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再往下说了。”
1、离开北京三十年后，他感觉这个城市已经变得十分陌生了。除了父母留下的一套小房子，他在这里没有同事朋友，小时候的同学也联系不上了。因为寂寞，他有时候会去附近的公园独自唱几句。说来也巧，那天他正唱的高兴，梁丽华和许颖从这儿路过，听他唱得不错，就邀请他到“云帆沧海”合唱团来。也许是这个合唱团的人互相之间的关系融洽，也许是朱建国一直很孤单，一进到合唱团他立刻感觉有了一个新的家，而且是个家人众多，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近年来，一直晃动在朱建国心底里的老年孤独的恐惧在这里慢慢消退了。他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依恋“云帆沧海”合唱团了。这天回家后他还在为付指的事担心，想了一个下午之后，他给梁丽华打了个电话，商量怎么办。
梁丽华认为应该由朱建国出面，劝说范虎给付指道个歉。为了合唱团的前途，全团的歌友都应该尽量挽留付指。梁丽华特别强调了一句。
朱建国答应了。他马上给范虎打了个电话，让范虎到自己家来聊聊。
晚饭以后，范虎来了。一进门他就四处探头，说自己是头一次到朱建国家，想参观参观。
朱建国说：“我住的这个房子又老又小，比起你们机关干部的新房差远了，有啥可参观的？”
范虎说：“你说的对，我家你还没去过呢，哪天请你到我家坐坐去。其实本来我的房子可以比现在这个大多了，就是因为有人给我使坏，好房子没住上。”
他的话说的藏头露尾的，不是和他一起呆过十年以上的就别想听明白。好在朱建国多少了解一些他的做派，所以也不追问。
他给范虎倒上一杯水说：“老范，我今天是受团里的委托，想和你谈谈你跟付指的事。。”
范虎说：“正好，我原本也想找你来评评理的。你说我到底怎么了？那么多人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朱建国：“我认为关键是你不该对指挥说那句话。”
范虎：“哪句话？”
朱建国说：“就是说红叶合唱团请了专业指挥那句话。”
“我说那句话怎么了？那不是我编的，是事实！咱们的付大指挥，怎么就听不得夸别人好呢，难道说夸赞别人好就是贬低他啦？我说句不好听的，他那心胸也忒狭隘了。”
朱建国说：“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别人愿意听咱们说什么话，不愿意听咱们说什么话，咱们心里哪还没有一点数呢。付指听不得这样的话，你就不该还专门跑到他跟前去说。在合唱团里指挥就是中心，他是咱们的老师，你一个学生跟老师找别扭，影响的不光是你自己，还会影响全团。这个到哪儿也没人说你是对的。”
范虎说：“这不一定吧？我之所以那么说，也是想反映大家的意见。我记得刚来咱们团的时候，区里组织比赛，全团的人都那么想去，你当时最积极。”
朱建国变得有些尴尬，但仍旧坚持说：“反映意见可以，但你那么说还是不对。”
范虎说：“声部长，我这人就是这副脾气，说话直，多担待。”
朱建国说：“我没什么，但你要真把指挥气跑了，就影响大家了。”
“不至于吧，我看没几个人关心这事，付指过去也就过去了。”
“怎么没有人关心？我今天问过几个人，人家对你都有意见。”
“谁对我有意见？”范虎显得很生气。
“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今天鲍慧慧砸琴你听见了吧？她为什么砸琴啊？我悄悄问过她，她说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再往下说了。可你倒好，还是没完没了一个劲儿往下说。”
听说鲍慧慧砸琴是想制止自己，范虎不再说话了。呆了好一会，他才对朱建国说：“我的话好也罢歹也罢，已经说了，收也收不回去了，我知道付指讨厌我，那我也没办法，也只好随他去吧。”
朱建国连忙说：“团长让我转告你，让你跟付指道个歉，说声对不起，说你错了。你看行不行？”
范虎楞了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说：“好吧。不过是给他打电话呢还是去他家登门道歉？”
朱建国说：“团长的意思是你哪儿也不用去，就在教室里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付指道个歉。”
2、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顺利解决了，谁知道范虎一听说让他在教室里当着全团歌友去道歉，立刻就急了：“不行，这个我可不干！”
朱建国说：“你都同意道歉了，在哪儿道歉不一样啊？”
范虎说：“那当然不一样了。在私下里道歉给他点面子可以，可当着全团人的面，不真好像我犯了多大错误了吗？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又没错！”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啥怎么办，私底下我受点委屈，安慰安慰咱们指挥可以，可非让我当着众人的面违心地承认错误，我绝对不干。”
“那你就这么和付指僵下去？”
“那能怎么办？”
朱建国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劝说范虎向付立江道个歉并不困难，谁晓得范虎也是个犟头。
“你们就这样下去，你不觉得别扭？”
范虎说：“那有啥办法。我早就看出来了，付指对我有偏见，他一直想赶我走。我再要违心地当着全团的面跟他道歉说对不起，那可就真的随了他的愿了。”
朱建国连忙说：“没有那么严重，你想的太多了。付指脾气是有点大，爱训人，但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这不付指提议咱们团搞快闪，说要选男声领唱，我说你挺合适，付指都没反对。”
朱建国撒了一个谎。快闪这事只是季雨涵找他商量了一下，虽然季雨涵说钱的事由她解决，但唱什么歌、采用什么样的形式唱，这一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更甭提谁来领唱了。他之所以说领唱的事，原不过是想证明付立江并没有特意排斥范虎，好让范虎同意给付立江道歉。
范虎怀疑地看着他问：“许颖部长不是不同意搞快闪吗？”
朱建国说：“她一个人反对就不搞啦？付指提议的咱们肯定要搞。”
听了这话，范虎嘻嘻地笑起来。对朱建国说：“朱部长，您真的推荐我领唱啦？”
朱建国想打个岔把这事岔过去，说：“别着急，这还要最后把歌选完了才能决定。”
范虎显然是当真了，兴奋地说：“朱部长，您推荐我领唱太对了！我肯定行。记得好像同你说过，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在小学的时候还参加过区文化馆少年合唱团，专门练过两年。后来进了机关，单位搞联欢活动的时候，还让我独唱呢。不信我现在就给您唱一个！”
朱建国说：“不用不用，到时候定下了，你再好好唱。”
范虎说：“没事，您先给提提意见，看我唱的怎么样。您这儿有伴奏带吗？没有？没有也没关系，我给你清唱一个。”说完，他也不等朱建国同意就高声唱了起来。
范虎正在引吭高歌，门外有人敲门。朱建国开门一看，原来是楼下的邻居小伙子。朱建国知道邻居可能是对范虎那么大声唱歌有意见，正要说对不起，范虎从背后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
小伙子问：“大爷，是您在唱歌吧？”
范虎挺高兴：“是我。怎么了？”
“您唱的真带劲儿。”
“你也觉得我唱的不错吧？小伙子，进来，我再给您唱一个。”小伙子说：“大爷，我是来求您休息休息的，没想听您的歌。我要是想听歌，电脑里有的是，哪个都比您唱的强。”
被小伙子一撅，范虎没办法继续唱了。干脆顺坡下驴，向朱建国告辞走了。
等他走了半天了，朱建国这才想起来，自己同范虎说了半天，还给他画了一张饼，可范虎到底答应给付立江道歉了吗？怎么道这个歉？自己什么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