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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梦雪飞花

终于见到莹白的飞絮,恍若初入甜美梦乡。

站在宁阳宾馆的台阶上,凝望漫天飞絮悄无声息地飘忽而至,在视线的空间绽放琼花,一点绵白,一点寂静,更有一点不想惊扰任何人的羞涩,落在脸上,似胆怯少女指尖的一点凉,往脸轻轻一点,动态里飘舞着静谧,像心中的那个“仙”字。

走,到雪花飘飘的世界里去看雪。同宿舍的是青岛女诗人,见我拉她同行,微微翘了翘唇角,犹豫了,禁不住我的磨嘴皮工夫,和我结伴到宁阳宾馆对面的公园。我心里热,摘下手套、围巾,仰起头,闭上眼,让雪花轻吻着我的脸,吻着我的心,如春风吻着我的脸一样温柔。一点笑意里伸出的手只触摸到一点点的温度,还不能细细品味,就像梦境倏地一下消散了,手心里点了一滴潮湿,雪,就这样和我梦幻般地握手了。

揣着满眼雪花飞絮,带着期盼已久的远古呼唤,行走在鹅毛飞雪间,园中小径上铺着一张透明的洁白的绒地毯,薄薄地贴在地上,不忍心下脚了,怕伤着它们。小径旁弯弯曲曲绕湖的花圃修剪得整整齐齐,远远瞧去,像一片适合追忆和遐想的茫茫原野,叫心灵感动,抖落许多寻常以为珍宝的思想碎片。湖边一排排依依垂柳,柔弱的枝条缀满晶莹的珠儿,极像苗家姑娘节日戴上的银头饰,在霓虹灯的辉映下闪着白色的光,就像弱女子,此时真的娇气得叫人不忍轻碰着她;一湖碧波宁静得叫我惊讶,连树叶也不忍飘落其间,透过朦胧的灯光,湖里更显得深邃澄碧,雪儿、花儿轻轻跌落湖里,悄无声息,不起丝毫涟漪。远山疏林村落,像是一幅泼墨的山水图画,寥寥笔墨简洁明丽;傲然挺立的平原卫士——法国梧桐,早就掉光叶子,腾出一排排脊梁似的瘦剥身姿,迎接温柔的雪,琼花满枝头。嫩嫩的麦苗儿,一定躲在雪地里窃喜。这恰到好处的雪,朦朦胧胧的初恋情怀,似朱唇微启,在脸颊间轻轻一点,惬意、心醉、无语。

我慢慢蹲下身子,用冻得有点泛红的手,轻轻地捡拾那些脆弱干瘪的白玉珠儿,用矿泉水瓶装上,虽然不像《红楼梦》里的妙玉那样,收藏梅花上的雪水,深埋,贵客来了,就用雪水泡上一壶清茶,品出经典的“茶经”。我装上的是几十年来第一次见到雪花的满心欢喜和好奇,装上的是一尘不染的圣洁情怀。在家乡看惯了一年四季花红柳绿,从而淡化季节的记忆,面对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白茫茫一大片,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银光,见了犹若进入水晶宫一样惊喜,恍若梦中。

不知不觉间,在公园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湖边的椅子上一对年轻夫妇一直坐在那,女的挺着光荣自豪的凸肚子,男的左手搭在女的肩膀,右手护着女的腹部,用爱的温度温暖尚未出世的骨肉,好像在和腹中的宝贝进行温馨浪漫的对话。不冷吗?不,的确冷!然而,用爱取暖,心也暖,流淌着爱情的热血温暖了冰冷的空气,融化飘落心怀的雪。雪里产生的许多奇迹令人感到由衷的景仰,哪怕是历经千年风雪的侧柏,在原野挺立的落叶梧桐都是生命的一面旗帜。它们就像诗歌的脊梁一样坚强,在严寒的世间傲雪斗霜,在冰冷的世界里固守一份执著,焕发生命的热力。

周围静谧,游人稀少。一道走的女诗人捏了捏我的手,像触电一般缩回,嗔怪我小心冻着。我说还有冰冻的脸,冰冻的耳朵呢,不过我走路时运足丹田之气,昂首挺胸,踯躅而行,哪怕脸上结冰,体内也流淌着暖流,温热了心。她一定要我走回去,感慨万千地说:“我见惯了雪花飞絮,心像雪一样白,脑子一片空白,哪有你这样童心未泯!”我说:“是的,人生难得一回冻,我喜欢。”在福建闽南,春节前后炮仗花开得如火如荼一派浪漫,挂满墙头,成了红色屏障,把冬天的色彩涂得艳若红霞,似红红的炭火炙烤着冬天的心情,变成春天的心。对冬天的遥远记忆,仅在缺衣少穿的年代,那些透风的木板门,单薄的衣裳和没有多少热量的食物才在人们心中写着“冬季”。因此,我们对春天有些不以为然,对雪花飘飘的世界却充满好奇,充满欣赏的眼光,就像北方人,对春天第一缕阳光的向往,不亚于洞房花烛夜迎娶新嫁娘一样。

这轻盈、多姿的鹅毛飞雪,轻柔、绵白,是极品的雪,覆盖了人们记忆里关于暖冬、雪灾等等不良的气候的代名词,暂时陶醉其中。

虽然我喜欢沉醉每一种色彩斑斓的美丽瞬间,希望自己生命的状态是热烈的、充满了激情和希望。但是,我也体会到温室的温度也会滋养慵懒,慵懒的体魄,慵懒的思想,我觉得,经得起漫天雪色的浸润,有迈向冰雪之中的勇气,让雪花洗白心灵的烟尘,也许更能铸就出硬铮铮的脊梁。

《山东文学》2010年第3期,收入《中国精品文艺作品期刊文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