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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乌山石语

闽南乌山,处于平和、诏安、云霄三县交界处,好比三县的坐标原点。山陡石峭,形态万千,虽不及太姥山巍峨壮观,但在闽南堪称一绝,称之闽南太姥山不为过也。它至今还静默着,养在深闺人不识,暂时保持一种永恒的姿势,像敞开胸襟的弥勒佛,时刻拥抱人们的目光。

行走在乌山的石缝小径之间,听到山风唱歌,草木耳语,飞鸟和鸣,游人慨叹。就是听不到乌山之石的话语,是寂寞与忧伤使他缄默?是呵,不用说风雨之日,数里台阶,成年累月,难闻足音,即便是春光明媚之夜,人间喧闹非凡,山道间却愈加寂静,满山的石头寂寞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一座座万古不变的山峰,一声声耐人寻味的诉说……

乌山,也许和太姥山本来就是携手而来的大地之子。太姥山早已名满天下,山石造型独特者都有名有姓,“九鲤朝天”“十八罗汉赶斋”“南天一柱”“玉猴照镜”“金龟爬壁”……而乌山呢,至今还像刚出生的乡下孩子尚未登记户口一样,每次到乌山,惊讶于石头之奇观,就说:“看!那边有块石头真美”。到底是哪边呢?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很难说清。在通往“闽南地委机关”的山道上,每爬一级台阶,总有移步换景之感,见每一块石头都相依为命,小石垫底儿,大石独自成型,组合为一幅幅水墨山水画面,不免感慨万千。

我相信它们不是无情物,想倾听它们的声音,一切由它们述说。随手拿一块石头投掷,山谷回响,声波颤抖,传向心灵,发出共鸣,说什么呢?天地造化让它们有一副永不腐烂的躯壳,有一颗永不褪色的内核。那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头或蹲或立或倚,或醉卧山间,似乎在告知游人它们凝结的天地之大美,草木之灵气,山川之神韵,用心揣摩,细细品读,每处石头的景致可圈可点。

在“秘密通道”里,坐在酷似三人沙发的石椅子上歇息,凉风嗖嗖,穿堂而过,带着石头的体味,蕴涵石头的气息,更有半个世纪以前这里的烽烟与血光之灾的汗味与腥味。偏僻简陋的财务处、平面巨石撑起可容二三十人的洞府会议室,洞口朝阳,深浅有度无处可逃的看守所,潺潺山泉流过之处几块小石头垒砌当炉灶的伙房,就是乌山的传奇。原中共闽南地委机关曾经在这里办公,她虽没有太姥山那样悠久、神秘的传说,却是刻在石头间永恒的红色历史记忆,这里曾经轰轰烈烈地演绎着一段不可磨灭的历史,山上每一块险峻的石头,几乎都被一双双先烈的大手触摸过,手的温度温热了石头坚硬的心,因而为乌山蒙上红霞般的梦幻色彩。

我站在山顶,凝望一个个静默的石头,极目四方,见孤峰高耸,直插云霄,云雾当帽,薄雾袈裟,目前已经有了到那个孤峰脚下的路径,可以站在红旗下了。站在山坳平坦处,遥望对面,有一处山峰极像红军战士斜躺着,一只腿向上九十度抬起的样子。在沿山小径石壁间,在大约一层楼高的地方,竟然有一个个凹进的圆窝窝,看不出是人工雕琢之处,那是“石眼睛”吗?还是仙人留下印记?乌山的一线天,与太姥山的一线天同样鬼斧神工,如出一辙。乌山的一线天比太姥山的略微宽一些,落在两边峭壁间,镶嵌得紧紧的三颗“星星”石更大更惊险,在缝隙间小心翼翼地行走,抬头望天,天就是一条蓝带子在两块石壁间晾着,星星却悬在峭壁间,让人感觉高声说话时声波会把它震荡下来,可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石。

我到太姥山两次,尚觉得意犹未尽,每次游玩心里都在想着家乡依然静默的乌山。到乌山已经游览了五次,雨天、晴天、雾天都遇到,无论乌山奉送给我的是怎样的景致,不到两小时的时光里领略够了它的神韵。登山是一种感受,绝不仅仅在于看景点。有人把山石分出什么“景点”,我认为完全不必,要说“景点”吗,当做行程的“路标”倒未尝不可。行走在山石间,感受寂寞山石的语言,心,也像环绕乌山的雾一般,一会儿明朗,一会儿迷蒙。乌山的沉默是金,其中酸甜苦辣咸任人品读,乌山的沉默是一种永恒的精神,刻石为盟,海誓山盟天长地久。

在下山途中,我总是不断回头张望,那些石头,千年万年地感受自然的风霜雨雪,在平常的日子里除了寂寞,还有什么能填补这石头与石头之间无尽相望的每一寸空间?它与人间的唯一联系只有一道狭窄而又漫长的石阶,还有弯弯的山间小道,它目前延伸的只在故乡人的心中,至于何时延伸到所有人的心中,路还很长很长……它的命运,也许可以像太姥山、黄山、三清山一样风光。

回到家里,我时常想起乌山那些寂寞的魅力之石,想起它们在时代的猛烈撞击中所受的震撼。千万年以来,尚没有西装革履和名片,因而固守那份坚韧与孤单。

2010年12月15日《福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