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收藏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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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

青禾

李淑菲是一位人民教师,执著于散文写作,近年来作品屡见报刊。我一直以为散文不好写,“形散神不散”,要求极高。我不敢写散文,只写一点小说,小说家言,街谈巷议,道听途说,胡编乱造不为过。自己随意惯了,读别人的散文也就不得要领,只有随想而已。

我想,人有两种,一种生活在现实中;一种生活在梦里。从李淑菲的散文看,她属于后者,生活在梦里。

梦有好多种,升官梦,皇帝梦,金钱梦,神仙梦……还有一种比较特别,叫文学梦。文学很美好,做文学梦的人,就是追求美好的人。美好的人生,美好的情感,美好的心境,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际关系等等。在如今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做文学梦的人越来越少了,而李淑菲是其中的一个。

没有梦的人生是苍白的,有梦就有追求,生活就出彩。

依我看,做文学梦不一定就成为作家,许多人都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哪怕他出版了许多“书”,甚至有点儿“著作等身”,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作家首先是个思想者,一个灵魂的解剖者,一个真爱的奉献者,一个人格的捍卫者,一个人道主义的实践者。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我们充其量,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一个梦想在文学中寻求安慰,净化灵魂的普通人。爱文学,就是爱生命,把自己的生命很当一回事,关注自己细微的情感变化,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关注自己与他人的心灵勾通,关注江河湖海,风花雪月,关注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星球。对照他人,反观自己,反复地玩味和体验生命,如此而已。真正的文学梦,给我们带来的实际上是一个不断地追求美好、净化灵魂的过程。

从小酷爱艺术的李淑菲开头做的是钢琴梦。在《凤凰树下的琴声》一文中,她被漳州九龙公园老人的琴声带回童年的梦想,“心中怀着记忆的琴声到鹭岛”对儿子说:“妈妈曾经有个没有实现的梦想让你来实现”,儿子马上说:“是钢琴梦吧!”梦没做成,但她留下了“一双审美的眼睛看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开始了文学的梦。当然,和所有的文学爱好者一样,书是入梦的途径,“那些令我景仰的作者用世间最美的语言唤醒了我的梦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在许多人做着金钱梦、鸳鸯蝴蝶梦、肥皂泡似的梦时,我也日渐清晰地做着文学梦了。梦想从小学开始就被老师当作贴墙用的作文能够再度发扬它的魅力。”(《美好的情愫》)

李淑菲的散文是她人生之梦的写照,她的梦其实是一种寻找,寻找人生的美好,这种寻找是那样的执著,无所不包,无所不到,只要有一星闪亮,她就抓住不放。她在物欲中寻找真爱,在冷漠中寻找温情,在阴暗中寻找阳光。她把寻找到的美好,哪怕是一瞬的感觉,都当成一缕阳光,在她的散文里“收藏”。“假如自己喜欢收藏阳光,一定会为别人送去心情的阳光,让世界充满阳光,也是我的期望。”(《收藏阳光》)

在我的感觉中,李淑菲的“阳光”更多的是在“过去”寻找。这正好应了一句老话,“过去了的都是美好的”。

“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无论行程的多寡,总能捡到一些记忆的碎片。”(《路上拾起的记忆》“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坐在汽车上瞥见路边的风景一样容易消逝,它是记忆的流星。”(《散步》)

是的,她的散文就是她不时地拾起和摘取的记忆的“碎片”和“流星”。

家庭幸福,生活无忧的李淑菲,转而向内心,成了生活中真正的有“心”人,她时时关心自己的心灵,及时捕捉一瞬间的感觉,和情感的波动,并不想轻易地把她丢弃,珍视之,收藏之。“随着时光的流逝,许许多多的陈年往事也随之消散,但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曾经占据过心灵,愈来愈明显地泛化出某种超越时空的心语,蕴涵着淳朴又空灵的情怀。”(《飘逸的红纱巾》),并且“在人生的旅途成了记忆中美好的一页。”(《漫步金鞭溪峡谷》)。美好是多彩的,或如《家宴》中幸福的一笑;或如《逛街》中的闲适与情致;或如《花开花落》中的失落与怅惘;或如《莫让压岁钱变了年味》中的辛酸和感慨;或如《故乡的老榕树》,平淡之中透着对故乡的热爱,且在这爱之中寄托了一点沧桑情怀。让人仿佛随作者经历故乡的老榕树,略带忧伤而去,回头一看,树下还飘浮着些许凄凉;或如《木棉花开似彩霞》中对灿烂生命突然离去的惊叹:“在韩文公祠前的一棵古老的木棉树下,我正要抬起头,想拍一张火树银花似的照片,‘啪’的一声,一朵娇艳欲滴的硕大的花儿,就在我的眼前落地,差点儿掉在我的头上,掉在我的心里,我弯腰捡起脚下这朵还带有树体余温的花朵,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或如《清粼粼的小溪》,伴乐抒情诗一般,乡间的生活顺着小溪向我们飘来,安静的悠远的。这是作者心中的小溪,画面清丽而透明。“这清粼粼的水究竟何时升格为一种灵动的乡间生活?或许在这仅仅是我的希冀,我的祝福。”此时的李淑菲是在用过去预祝未来吗?她的情绪中有一种纯净的向往,一种对现代过于物质化生活告别的意愿,这也许是她梦想的一部分吧。

李淑菲散文大都以情绪引人,而有时,细节也显生动,让人过目不忘。

“在我小时候,到荔园也只能捡那些掉在地上的又酸又涩又小的荔枝,因为大人说鲜果子要留着卖好价钱换油盐。有时要吃上一颗像样的鲜荔枝,颇费周折,斗智斗勇,伙伴们往往借‘守园’的机会尝鲜,无师自通地出点子,或者猜谜:‘红的墙,白的墙,里面躲着黑新娘——荔枝’,或者看看‘谁能爬上树梢捉到会鸣叫的蝉儿’……猜中或做到才能尝。那时吃荔枝真正觉得是一种口福、一份牙祭,稀罕又津津有味。”

这是《荔枝红透了》的一段。生活的真趣有时不在吃本身,而在吃的过程,和这过程所传递的时代与情感的信息,其间的谜语,真实亲切。

“我小时候曾经随着妈妈在县城的‘销售点’排队买春节供应物资,看到排着长队的人伸长脖子望着柜台,希望早点轮到自己‘购买’,轮到的满心欢喜对营业员赔笑脸,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地提要求,可是营业员却爱理不理,只粗声地问:“你到底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下一个……”哎哟!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春节,春节到了才有‘票子’,咋不要呢?现在一想起那傲慢的售货员的嘴脸就觉得恶心,和现代的超市服务相比简直阴阳两界不可理喻!”

这是《年味》中的一段,我们在“恶心”售货员的同时,能在她所营造的氛围中体会到特殊年代小人物的无奈与凄凉。

“在物质非常匮乏的年代,压岁钱的本义彰显得令人感动。那崭新的1角、2角、5角、1元、2元小面额的纸币经大人的手一捻,刷刷刷地响着,然后用方块红纸郑重其事地包裹着,那个红包想送给谁,心中已经掂量好了,连啥时间送去祝福也考虑好的,送给小孩时态度是真诚着,必须先得在大人之间彼此嘘寒问暖一番,互道吉利的话,然后才将话题转到小孩身上,聪明的小孩往往不会在有客人造访时离开家,错失得‘压岁钱’的良机的。大人送红包给小孩时,必得紧紧拉住小孩的手,说些鼓励的话或祝福语,然后才把红包塞给小孩,小孩必须在大人的示意下才客气地接受。接到红包后不能马上跑开,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数钱’,否则,显得家教不周。如果很轻漫地直截了当地给压岁钱,或者没有用红纸圈着,或者有居高临下耍有钱人给没钱人之派头,都视为对人不尊重,有‘嗟来之食’之嫌,反而会令接受者难堪。”

这是《压岁钱》中的一段,看来,那段特殊的岁月,在李淑菲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记。而我们则在她反复的书写中回归现在,庆幸社会的进步。

听说文坛上曾有“小女人散文”之说。如果有的话,李淑菲的散文当属其中,真实、纤细、优美、温柔。由于情感的自然流动,议论略显不足,少有痛快淋漓。而有时,又难免讲台布道之嫌,这也许与她教师的职业习惯有关。

在《迎春小语》中,李淑菲说,“岁月无法伸出一只手,替你抓住过往的云,应该让岁月的流逝,披满了五彩的霞光。”我们从李淑菲的散文中看到,她是伸出手来的,随时想抓住“过往的云”,她抓住了吗?抓住了,也许不够完美,但“披满了五彩的霞光”。这霞光是阳光的折射,是美好的心灵对行走的关照,“……人在散步,人在旅途,我看人人,人人也在看我!我以善意的、祝福的眼光去看人人,但愿所有人也一样。”(《散步》)

生活在梦里的李淑菲在生活中捕捉、收藏阳光,乐在其中。在她的眼中,“梦,就像飘飘洒洒的花絮,轻轻地洒落在心灵的沃土上。”“在滚滚红尘里,人们满怀几许迷茫的希望,几许朦胧的追求捕捉‘生命的真谛’,构建自己的‘梦’。”(《说梦》)

人们在梦中,她也在梦中。而且至今不醒。“扪心自问,梦醒时分可好?”

我想,既然衣食无忧、生活无愁,文学的梦还是做下去吧。之于她,是精神的小点,之于我们,是美文的套餐。

最近,李淑菲要出散文集,嘱我作序。以此文代序,不知是否合适。

2009年8月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原漳州市文联副主席、漳州市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