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羊粘上狼
“呀——”何乐和客人同时发出惊叫。
咕咕钟落到姜业辉伸开的大手里,他瞪着何乐把钟塞回她手里,不满地说:“再掉我一定袖手旁观。”
“知道了。”何乐诚惶诚恐地替客人打好包,笑着把客人送到门外。
姜思慧走到哥哥身边,低声说:“奇怪,何乐笨手笨脚的,客人倒偏爱找她,是不是她的笑脸特别动人?”
“你跟她学。”
“学不来。”兄妹俩不欢而散。
何乐迎上刚进店的一位扑克脸大叔,脆生生地打声招呼:“有什么需要吗?”这么大年纪的人进这么青春逼人的店还真是少见。
“我是这儿的总裁。”扑克脸的眉毛动都没动一下,大跨步走进去,那动作何乐看着有些眼熟,那人忽然一声断喝,叫住了正准备开溜的姜业辉,“站住!到哪儿去?”
“说了你也不明白。”姜业辉勉强在店门口停下脚步,正好在何乐身边,何乐掩着嘴,看看年轻的这个,又看看年老的那个,脑子里一团糨糊。
“不准走!我有话对你说!”
“你这些招数早就过时了。”姜业辉头也不回,一边向外走一边又甩过来一句:“等你听得懂我说话的时候我再听你说吧。”
姜伟冲出来,在何乐身边跳脚:“败家子!等你翅膀硬了再跟我斗!”他一转脸,看到何乐,瞬间展开笑容,“来打工的?”这女孩子看着顺眼呢,又香又软。
何乐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么刺激的交流方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直觉的反应就是笑和点头,幸亏姜思慧支开她去接待客人,又三言两语把爸爸打发走,然后恨恨地低语:“这对父子,生生世世是冤家。”
何乐不好意思问,但她的好奇心已经涨得满满的了。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姜业辉又转回来,姜思慧拉长音调说:“怎么又回来啦?从来没有过哦——”
“吃不吃?不吃拉倒。”姜业辉举着冷饮在妹妹眼前一晃,被妹妹一掌抢过去。
他又递一根给何乐,何乐小心地问他:“你不吃吗?”
“只有你们女孩子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他走开,把悬着的风铃敲得叮当响。
“‘亮晶晶’这名字真好听。”何乐跟着他。
“是啊,客人看到商品时流出的口水是亮晶晶的,我拿过客人的钱时眼神是亮晶晶的,怎么样?很好听吧?”
何乐张口结舌,实在想不清楚自己买这店里的东西时有没有流出亮晶晶的口水,但是姜业辉接过客人的钱时眼神并不是亮晶晶的,很平淡,很不当一回事。她冲口为自己辩白:“我没有流口水!”
“我又没说是你。”姜业辉终于笑起来。耶——冰封的河流解冻了。
何乐的心突的一跳,又一跳,无端地红了脸,她掩饰地笑一下,低头咬着冷饮走开。姜业辉的心里泛起异样的甜蜜,笑容向整个脸庞扩散。
天色渐黑,游人依旧如织,不过是昼行的换做夜出的,再守下去也不会有太多生意,姜思慧收了店,与何乐道别,何乐看看这兄妹俩,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不同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她别扭地跟在姜业辉身后,祈祷他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故意跟在他身后的。
越怕鬼越出鬼,姜业辉忽然停下来,问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回家也往这边走。”
“这么巧?”很怀疑。
“真的,不骗你。”
“那……”好象很为难,“一起走吧。”
并肩走着,一时找不到话题,何乐感到从姜业辉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压迫着她,罗凡也是男性,就不会让她这么不自在,她不觉移开一些。
“干什么?”他敏锐地盯住她。她不说话,只是摇头。他追问一句:“讨厌我?”她还是摇头。他不耐烦了,步子迈得老大,几步就把她甩下很远。
何乐停在原地,有被误解的委屈,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摇晃,很讨人厌,但是,一旦他停下来,粗鲁地喊一声:“走哇!”她就不争气地雀跃起来,小鸟一样飞到他身边,仰起傻笑的脸。她追着他问:“我做的节目你听了吗?有什么意见?”
他双眼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她:“我去打工。”他说。
何乐很吃惊:“这么晚了还去打工?不累吗?”
“我要赚钱。”
“我也要赚钱。”
“我跟你不一样,你只要赚够1000块就可以回家享福了,我却要一直赚,牛一样。”
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象是同情,又象是崇敬,她冲口说:“我陪你去打工!”说完,心跳得厉害。
“不行!我去大嘴的排挡,你会把客人都吓跑的。”
呵,想起来了,何乐掩住嘴笑,这跟摔东西一样,也是她的习惯动作。
“有什么好笑的!”姜业辉咕噜着,“贵族的小姐对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好奇,想尝个新鲜吧。”
“不是的!”何乐着急地说,“我是真的想学习怎样生活的!”
“你不是在生活吗?你的生活也是生活,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自己接受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呢?”
“一开始是有一点……”
他打断她的话:“我没有义务浪费时间听你讲故事,想实习就走快一点。”
郁闷啊!何乐真想踹他一脚,但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是无法象在罗凡面前那样为所欲为,反而被他的话指挥得团团转,到底怎么了?她不甘心地想,自己的依赖性实在是太强了。一边想着,一边就跟着他越走越远。
大嘴一看到何乐就拼命向姜业辉使眼色,姜业辉安慰他:“放心吧,她已经找到工作了。”他转头对身后的何乐说:“你就在一边看,哪桌没客人你就在哪一桌找个位子坐,客人一来你就让,看得不耐烦了就自己回家,不用跟我说,明白了吗?”
何乐乖巧地点头,又送给大嘴一个抱歉的笑容,看得大嘴直发呆,等她走开了,大嘴惋惜地说:“可惜了,长这么漂亮。”他忽然回过神来,当胸擂了姜业辉一拳:“最近怎么老来这么晚?”
“包涵包涵。”
“包涵你个头,再这样别说是同学,我照样翻脸。”
“不敢不敢!”
说是排挡,装修倒花了点心思,干净亮堂,场地宽敞,还有卡拉OK唱,没有一般排挡里黑乎乎、油腻腻的感觉,厨房在后面与饭厅隔绝,不会有油烟飘过来,端菜的小工们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动作迅速,客人多得几乎没有空位了,他们照样及时送上酒菜,从客人们吃得满嘴流油的架势看来,对口味的满意度还是很高的,还有些客人自告奋勇地去卡拉OK前高歌一曲,不管好不好听,都唱得很尽兴。
这是种别样的生活,嘈杂、忙碌而随意,与何乐以往的生活迥然不同,她的生活是宁静而简单的,丰富的是钱堆砌出来的物质世界,但是,就连这一项在外人看来引以为傲的骄人之处也因为来得太容易而渐渐平淡了,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态,她确实是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穿梭在宾客中间的姜业辉,虽然他平时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偏激,此时,他却笑容满面,工作得很认真,好象这时才活了过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健康朝气,微黑的皮肤更显出他的俊朗,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漫不经心的潇洒。她一直站在一边看他,看到脚发软,在“亮晶晶”里站了一个下午,在这里又站,她受不了了,她终于想:该走了。
姜业辉怀着莫名的兴奋在客人中间跑来跑去,工作比平时更显得有趣味,他能感觉得到那两道目光的眷顾,脚底下要飞起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她象个傻瓜一样一直站在人潮之外,清新脱俗,薄得只象片影子,风吹动她的长裙时她象要飘走了,然后,她转身,果然渐行渐远,没入灯火中。他松了一口气,比平时多出的那些乐趣忽然失去了踪迹,心反而空了起来。
他还没有听过何乐的节目,几乎忘了还有这回事,他房间里连个能说会唱的机器都没有,可何乐老是提,总不能一直用沉默蒙混过关吧,所以排挡一收工,他立刻冲到正在收摊的夜市上胡乱抓了个收音机回家。他调好闹钟,一头载到枕头上。该死的!凌晨才收工,要睡上大半天才能补回体力,自从上午要顶何乐的班后他就没法睡个囫囵觉,她却一点也不体谅,还要他听什么鬼广播,哪天要她也尝尝这种滋味就好了。他抱怨了十秒钟后呼呼睡去。
铃——铃——
天杀的!谁在吵?姜业辉一掌拍下去,闹钟不响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新买的收音机正立在手边。啊,想起来了,他抓过收音机,开机调频,那个鬼电台在哪个波段?他咬着牙,把红色的指针扭得摆来摆去,等找到时节目已经开始一会儿了。凭直觉,他认定那就是她的声音,柔软甜美,甘之如饴,非常适合这档文学欣赏栏目,那些散文诗篇被她富含感情的声音诠释成高天上的流云和阳光下的清泉,人心就静了下来,残存的疲倦被一丝一丝从身体里抽离。他捧着她的声音,想象她的脸。
从这天早上后的一连几天,他忽然很害怕见到她,害怕见到那个快结婚的他又很想见的女孩,他的脚步次次在快接近“亮晶晶”时绕开,他没想到,望穿秋水的正是她的眼。她憋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姜思慧:“姜大哥这几天怎么没来?”
“他被解雇了!”姜思慧恨得咬牙。白天守店,晚上还要打工,她就知道他坚持不了几天,果然吧,那天早上他超过八点没来,她立刻贴招工启示出去,她也等他来呢,好欣赏他知道自己被解雇时的表情。
他不来了吗?何乐怅然地想。这几天她进步了不少,没摔坏什么东西,他是不是觉得调教的效果达到了就不用来了呢?罗凡最近一段时间也没空照顾她,她不赚够1000块爸爸就不准她回家,她正面临着学习自己照顾自己的境况,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时间愁肠百结。
“你怎么了?”姜思慧问。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她慢慢喜欢上这位单纯的年龄比她大处世却比她幼稚的富家女了。
她摇头,勉强装做开心的样子去工作。
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直被人呵护着,一直被人捧在天上,现在却不得不堕落凡尘,沾上一脚灰,白雪公主的华丽袍子变成了灰姑娘的破衣烂衫,落差太大了!她的脚有千斤重,在地面上拖动,回家、不回家;回家、不回家……她犹豫挣扎,最终熟悉的舒适感占了上风,她推开了家门。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爬到沙发上躺下,捂住脸,听到脚步声就赶紧放下,睁大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惊喜的妈妈,妈妈忽然抱住她,说了许多话,还大声地叫人准备晚饭,她也抱住妈妈。不能哭、不能哭,在妈妈面前哭的话她会比你流得眼泪更多。她强做笑脸问:“爸爸呢?”
“他哪有时间在家里,一天到晚忙。”
真是同病相怜的一对母女,如果嫁了罗凡,何乐的命运也是一样的吧,现在已经初有体会了。何乐细想,好象不仅仅是因为罗凡不能随时陪在身边而伤感,还有别的什么。她不愿深入探究自己的内心,撒娇地对妈妈说:“今天晚上我要住在家里。”妈妈求之不得,一个劲地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我很累,想早点睡。”
妈妈怜惜地说:“受不了就别做了,我去跟你爸爸说。”
何乐摇头:“不,妈妈,工作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我会坚持下去的。”
妈妈感慨:“可能你爸爸这样做是对的,你现在有点象他了。”
这句话让何乐很安慰,心里重新升起希望。什么事都没有绝对,只有努力,总会有所改变,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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