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林徽因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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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蚕到死丝方尽 (1)

林徽因的一生是献给了建筑事业的,自从她还是在孩子的时候萌发学习建筑的思想以来,她不断地以自己的行动履行着自己的诺言,不论是在新婚的旅行中,还是在危险的战争环境中,她都没有停止过,以至于牺牲掉了她的健康,也毫不在乎。

1946年7月,西南联大教工北返,林徽因、梁思成一家也跟他们一起,乘一架改装的军用飞机,由重庆顺利地回到北平。回到北平之后,他们把家安在了清华大学的宿舍。梁思成匆匆组建起清华大学建筑系,很快又赴美考察战后的美国建筑教育。同时,应耶鲁大学的聘请,作为期一年的讲学,教授《中国艺术史》。

战后的北平,由于经济萧条带来了物价飞涨,工商业纷纷倒闭。国统区的钞票长了翅膀,在他们回来的几个月内,北平的大米由法币900元一斤,猛涨到2600元一斤。清华大学的学生食堂前,常常拥挤着出售衣物的学生,铺在地上的旧报纸上,用毛笔写着:“卖尽身边物,暂充腹中饥。”

这时,上海、南京等地也开始了抢救教育危机的运动,反饥饿、反内战的浪潮,由南而北,汹涌澎湃。清华大学开始罢课,高音喇叭播送着学生的罢课宣言:“今天饥饿迫使我们不能沉默。今天为了千千万万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民,为了在内战炮火下忍受饥饿的全国同胞,我们不得不放下了我们的书本。……一切根源在于内战。内战不停,则饥饿将永远追随人民。”

林徽因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尽管梁思成人在美国,清华大学建筑系还是成立了。早在战争结束后的两个月,他就邀重庆时期的助手吴良镛来系执教。在此之前,他已为系上挑选了李庄时期的三位最要好的同事——刘致平、莫宗江和罗哲文。这4个年轻人都在等候长江轮船的舱位去上海,然后再北上到北平。吴良镛第一个抵达上海,当时梁思成自己也在等待横渡太平洋的航班,他要吴良镛尽快赶去清华开课,若有问题,可以找林徽因帮忙。

吴良镛于1946年底来到北平。从李庄来的另3人在1947年初到达南京,借宿南京博物馆,直到开滦矿务局一艘开往秦皇岛的船同意带他们走。从那儿又搭火车到天津,然后到北平,最后总算抵达清华。他们和吴良镛立刻投入教学,刘致平兼教建筑结构,而精通艺术的莫宗江则兼教水彩画。刘致平是梁思成在沈阳的第一班高材生,这些年来一直和他共事,他担任副教授,一年后又升任教授。

林徽因虽然家务缠身,且大半时间都卧床休养,她依然是建筑系成立和运转的重要一员。她在沈阳时曾亲身参与东北大学建筑系的开创,因此她的建议显得很有分量。她要吴良镛等人有问题可以找她。在这些苦闷的日子里,写诗是她惟一的慰藉,仿佛只有用诗句才能把心中的话全部说完。这段日子她写了很多,每首诗都是当时心境的反映。如《六点钟在下午》、《人生》、《展缓》、《小诗》、《恶劣的心绪》等。

她这样写生命的无奈:

当所有的情感

都并入一股哀怨

如小河,大河,汇向着

无边的大海,——不论

怎么冲急,怎样盘旋,——

那河上劲风,大小石卵,

所做成的几处逆流

小小港湾,就如同

那生命中,无意的宁静

避开了主流;情绪的

平波越出了悲愁。

她这样写命运的渺茫:

感谢生命的讽刺嘲弄着我,

会唱的喉咙哑成了无言的歌。

一片轻纱似的情绪,本是空灵,

现实上面全打着拙笨补钉。

肩头上先是挑起两担云彩,

带着光辉要在从容天空里安排;

如今黑压压沉下现实的真相,

灵魂同饥饿的脊梁将一起压断!

我不敢问生命现在人该当如何

喘气!经验已如旧鞋底的穿破,

这纷歧道路上,石子和泥土模糊,

还是赤脚方便,去认取新的辛苦。

她这样写人生的匆忙:

你是河流

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个行旅者的时候,

你,田野,山林,峰峦。

无论怎样,

颠倒密切中牵连着

你和我,

我永从你中间经过;

我生存,

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则是我胸前心跳里

五色的绚彩

但我们彼此交错

并未彼此留难。

……

现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给他人负担!

1954年入秋以后,林徽因病情开始急剧恶化,完全不能工作。“每天都在床上艰难地咳着、喘着,常常整夜不能入睡。她的眼睛仍然那样深邃,但眼窝却深深地陷了下去,全身瘦得叫人害怕,脸上见不到一点血色。”人生的途程至此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关头。

其实,对于林徽因而言,自从1945年被医生警告最多只能活5年,生命就已经时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而奇迹般地坚持到1955年,分分秒秒,都是以精神做支撑,从死亡边缘所努力争回的,就像1947年秋她写给费慰梅的信中说的那样:“你看,我就这样从水深火热中出来,又进行了这些所谓‘不必要的活动’,要是没有这些,我早就死了,就像油尽灯枯——暗,暗,闪,闪,跳,跳,灭了!”

1945年到1955年,生命的最后10年里随时面对死亡,林徽因的心境虽无太多悲观,而下意识中,却在为人生之终了作着某种准备。

1945年,抗战刚结束,外界就有传闻说林徽因害肺病病逝,死在重庆一家小旅馆。李健吾在上海《文汇报》上发表《咀华记余·无题》感叹:“一位是时时刻刻被才情出卖的林徽因,好像一切多才多艺的佳人,薄命把她的热情打入冷宫。”

1947年,林徽因肺病已到晚期,肾脏严重感染,当年10月住进中央医院,这一次住院,林徽因还写信给费慰梅作了最后的道别。梁思成接到林徽因病重的消息,仲夏时节匆匆结束讲学,提前自美归来。

他回家的喜悦被林徽因发低烧所冲淡,她的一个肾严重感染,本来医生劝她动手术,但现在只好耽搁下来。结核菌侵袭她的肺部,造成呼吸异常困难,能不能用麻醉还是个问题。林徽因的肺病已到晚期,结核转移到肾脏,需要做一次手术,由于天气和低烧,也需要静养,作好手术前的准备。

梁思成再度扮演她的护士、知己和安慰者的角色,尽可能抽出时间来陪她。他在美国为亲友们匆匆购买的礼物,过一阵子才运到北京。林徽因本来期望能弄到一些精致的服装、五颜六色的布料和漂亮的小摆设来答谢一些热心的亲友,却吃惊地发现他买的多半是些美国的电子小玩意,用来安慰和丰富她的床上生活。她描绘当时的情景:

在一个庄严的场合,梁先生向我展示他带回的那些可以彻底拆、拼、装、卸的技术装备。我坐在床上,有可以调整的帆布靠背,前面放着可以调节的读写小桌,外加一台经过插入普通电源的变压器的录音机,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话筒,一副无忧无虑的现代女郎的架势,颇像卓别林(Charlie Chapltn)借助一台精巧的机器在啃老玉米棒子。

关于那台录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