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禅学指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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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禅海钩沉 (2)

【一】天耳通——就是顺风耳。比方在南京开的五中全会,我们在这里就可以听到,可不是用无线电。

【二】天眼通——就是千里眼。上观三十三天,下观一十八层地狱,一切都可看见。想到那里就看到那里。

【三】如意通——就是想变什么就变什么,好像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一样。

【四】他心通——就是他人心里所想的,都可以知道。

【五】宿命通——不但知道现在和未来,而且知道过去无量劫前生的事。

总起来说,印度的禅,不过如此。此是粗浅的说法。从数息到空无边处,都是“入定”,都是用一种催眠方法,达到“入定”。

定慧

再讲两个故事。

印度相传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在西历纪元3世纪【晋朝】,即已有人译成中文。这个故事的目的,在教人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故事是这样的:

某时代,有一个国王,想找一个宰相,后来找到一个可以当宰相的人。先说要杀他,经人解说,于是要他用一个盘子,盛上满盘子油,从东城捧到西城,不准滴出一滴,否则即杀头。这个条件,很不容易做到。他走到路上,有他的父母妻子哭他,他没有看见。有顶美的女人,从他身边走过,看的人不知有多少,他没有看见。后来忽然又来了一个疯象,吓得满街的人,乱跑乱跳,可是他一心一意在盘子上,仍然没有看见。不久又遇到皇宫失火,一时救火抢火,闹得纷乱不堪,并且在殿梁上的一窠蜂子,被火烧出,到处飞着螫人,这人虽然被螫了几下,可是始终没有感觉到,仍然专心致志地捧着油盘往前走。最后,他竟达到了目的地,一滴油也没有滴下来,于是国王便拜他做宰相,以为一个人做事,能够这样专心,便是喜马拉雅山,也可以平下来,何况其他?

在11世纪时,中国的法演和尚,也曾经讲了一个故事。其目的在教人自己找办法。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个大庙,叫五祖寺,寺中有一个和尚,人问他禅是什么,他说:“有两个贼,一个老贼,一个小贼。老贼年纪老了,于是一天他的儿子问他:‘爸爸!您老了,告诉我找饭吃的方法吧!’老贼不好推却,便答应了,一到晚上,老贼就把小贼带到一富人家,挖了一个洞,进到屋里。用百宝囊里的钥匙,将一个大柜子的锁开开,打开柜门,叫他儿子进到里边。等他儿子进去了之后,他又把柜子锁了,并且大喊:‘有贼了!有贼了!’他便走了。富人家听说有贼,赶急起来搜查,搜查结果,东西没丢,贼也没有看见,仍然睡去。这时锁在柜子里的小贼,不晓得他父亲什么用意,只想怎样才能逃出去,于是就学老鼠咬衣裳的声音,一会儿,里边的太大听到,就叫丫环掌灯来看衣服。刚一开柜了,这小贼一跃而出,一掌把丫环打倒,把灯吹灭,竟逃走了。富人家发觉后,又派人直追。追到河边,这小贼情急智生,把一块大石头,抛在河里,自己绕着道儿回去了。到得家里,看见他父亲正在喝酒,就埋怨他父亲为什么把他锁在柜子里。他父亲只问他怎样出来的。他把经过说了之后,老贼便捻髯微笑道:‘你以后不愁没有饭吃了!’像这小贼能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便是禅了。”

上面两个故事,一个是印度的,一个是中国的。从这两个故事,可以看出印度禅与中国禅的区别。因为印度禅是要专心,不受外界任何影响;中国禅是要运用智慧,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打破障碍,超脱一切。印度禅重在“定”;中国禅重在“慧”。

二、中国禅宗的起来

往往一个故事,有两个不同的说法。从前有一个裁缝,辛辛苦苦地省下钱来,送他儿子念书,他自己仍旧做工。有一次,儿子寄信回家要钱,裁缝不认识字,请隔壁一个杀猪的看信。那个屠户也只认得几个字。便念道:“爸爸,要钱,赶快拿钱来!”裁缝听了 很生气,以为儿子从小学念到中学,从中学念到大学,还不知道一点儿礼貌。后来有一位牧师来了,问裁缝为甚生气。裁缝把原委告诉他,牧师说:“拿信给我看看!”牧师看了信,便说道:“你错了!这信上明明写着:‘父亲大人膝下:我知大人辛苦,老是不敢多用钱。不过近来有几种必不可少的书籍和物件要买,我的鞋子也破了,我的袜子也穿了,希望大人能寄给我半镑钱,我很感激,倘若能寄一镑的话,那更感激不尽!”裁缝听了,很高兴,并且问牧师说道:“信上真的是这样写的吗?如果是这样,我立刻就寄两镑钱去。”这便是一个故事的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是杀猪的说法,一种是牧师的说法。

现在讲中国禅宗的起来,也有两种说法:

【一】旧说,也可以说是杀猪的说法。相传灵山会上,释迦拈花,只有迦叶微笑,于是释迦将“正眼法藏”传给大迦叶。从大迦叶以后,一代传一代,传到二十八代,便是菩提达摩。达摩在梁武帝时【西元520或526年】到广东。从广东到金陵【南京】,见过梁武帝,因为武帝不懂“正眼法藏”,于是达摩渡江而去,并且有“一苇渡江”的传说。渡江后,至北魏,住河南嵩山,面壁九年。当时他有两个弟子,一个叫慧可,达摩很赏识他,于是将法传与他。从达摩起,为东土的第一代,慧可为第二代,再传僧璨为第三代,道信为第四代,至第五代为弘忍。五祖弘忍在湖北黄梅县修行,他门下有两大弟子:一个有学问,叫做神秀;一个没有学问,是广东人,叫做慧能。当时一般门徒,以为传老师衣钵的,一定是班长神秀,对于外来的广东佬,很瞧不起,只叫他做劈柴挑水的工作。一天,弘忍欲传法,召集门徒,令各作一偈,谁作得好,便传衣钵。当时大家都毫无疑问地以为是班长,但神秀也不敢直接交卷,只题一偈于墙上,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五祖看了,觉的也还不错,以为一个人能够这样修行,也可以。当时交白卷的门徒,个个都把神秀所做的偈,念来念去,被厨房里的慧能听见了,也做一偈,请人题在壁上。偈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看见了,说:“不行!”用鞋将偈擦去。但到半夜,五祖竟亲至厨房,将法传与慧能,令他即速逃走,躲过几年,方可传道。

慧能走了之后,大家知道五祖已将法传与广东佬慧能,都很惊讶,就去追他,不过追不到了。

慧能到了广东,躲了许多年,才公然传道。但那时神秀已在北方自称六祖了。慧能只能在南方传道,正好像孙中山先生当时只能在广东一带宣传国民革命一样。

慧能后有二大弟子:一为怀让,一为行思。怀让后又传马祖【道一】,行思后又传石头【希迁】。马祖石头以后,宗派更多,总之,从如来拈花,到南能北秀,南派五宗,这是旧说。

【二】新说:也可以说是牧师的说法。所谓牧师的说法,以为前二十八祖的传说、拈花微笑的故事,都是假的,这些考证,说来很长,我只讲一点儿。

二十八祖之前二十三祖,还有一点根据,因见于《付法藏因缘传》,【按:此书六卷,元魏吉迦夜等译。】这书乃是叙说印度北方罽宾国一个学派的传授,和禅宗并没什么关系。而且印度人对于历史很不重视;印度向来没有历史,所以印度人向来没有历史的眼光,缺乏时代的观念,后来西洋人用希腊的材料【如亚力山大东征等事】,和中国的材料,才勉强凑成一部印度史。因此,《付法传藏》所说的,也不见得可靠。即就该书记载而言,到了二十三代师子和尚,因为国王反对佛教,他被国王杀了,罽宾国的佛法在那时也就绝了,后来讲佛法传授的,因为讲不过去,不得不捏造几代,以便传到达摩;当中加了四代,至达摩便是二十八代。此二十八代,就有两种说法,现在所传的与从前的不同。我上次说过:保存古代禅学史的,一为唐代敦煌的材料,一为日本的材料。从上面两种材料,足以证明现在所传的二十八代,始于北宋杭州契嵩和尚的伪造,【按:契嵩始作《传法正宗定祖图》,定西天之廿八祖,谓《付法藏传》可焚云】即将原有之二十四五七代改易,将二十六代升上去,并捏造两代。此种说法,曾经宋明宗明令规定【按,嘉祐七年,1062,奉旨把《定祖图》收入藏经内】,从《传灯录》一直传到现在。

由此可见佛家连老祖宗都可以作假!

中国禅学的萌芽

我们现在拿敦煌本一看,还可以看出当时禅宗争法统的激烈。大家都知道中国只有六代,至于印度,究竟有多少代呢?有的说八代,但释迦与孔子同时,到梁武帝时约千余年,八代总不够吧?于是有二十八代说。但师子杀头了,于是有二十三代说,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九代说,甚且有五十一代说。优胜劣败,折衷起来,于是采取二十八代说。

关于二十八代说法的变迁,既有敦煌的本子及日本的材料可证,我曾在《记北宋本六祖坛经》那篇文章里【《国立山东大学文史丛刊》第一期】,列了一个关于二十八代传法世系的传说异同对照表,可以参看。

如上所说,佛家对于老祖宗都可以作假,其他自可想而知。常言以为达摩未来中国以前,中国没有禅学,也是错误。关于古代禅宗的历史,有两部可靠的书。一是梁慧皎作的《高僧传》【止于公元519年】,一为唐道宣作的《续高僧传》【《自序》说:“始距梁之始运,终唐贞观十有九年”,即止于645年】。在慧皎著书的时候,达摩还没有来,《传》中已有21个学禅的,可见梁代以前,即已有这些个学禅的了。至《续高僧传》中,有133个学禅的,到唐初止。这都有史可考。并且自后汉末至三国,已有许多书谈到学禅的方法,可见中国从2世纪就有了禅学的萌芽。

到了晋代【2世纪的晚年】,敦煌有名安世高的,译出《道地经》,《大安般经》等书,有支曜译出的《小道地经》;3世纪的晚年【西元284年】,有竺法护又译出一本大的《修行道地经》。到了晋末,大约是404年,长安有一位大师鸠摩罗什,译出大批佛书;这是就北方说,至于南方,当410年,庐山也有一位印度和尚名佛驮跋陀罗的,翻译了一本《达摩多罗禅经》,当时慧远还请了许多印度和尚帮助他。顶好笑的,刚才我不是说过菩提达摩吗?《达摩多罗禅经》是410年就译出来的,【按:达摩多罗亦古梵僧名:有四人。】菩提达摩是于500年以后才到中国,乃后来讲禅宗传授的,竟把两个人混作一个,或称为“菩提达摩多罗”!在梵文中,菩提达摩是Bodhi dharma,达摩多罗是Dharmatrata,明是两字,岂可混为一谈?总之,我们要知道在达摩以前中国就有人学禅了;说达摩未到时中国没有禅学,那完全是错误的。

佛道通气

上次说过,修了安般法门,可以得到五神通,即天耳通,天眼通,如意通,他心通,宿命通等。当这种调和呼吸,修练神通的法门盛行的时候,正是魏晋士大夫崇拜老庄,谈论虚无,梦想神仙的时候。因为佛教最高的境界,是涅槃,是四大皆空,和道家的虚无相似;又有各种方法可以学到顺风耳、千里眼种种神通,也近于神仙之术;所以佛道两教,在当时很能发生关系。3世纪时,中国最著名的和尚道安便把佛法看作“升仙之奥室”,他曾说过,从一数到十,从十数到一,无非期于“无为”和“无欲”,以得到最高的“寂”而显神通。例如他《序安般经注》上说:

安般寄息以成守,四禅寓骸以成定;寄息故有六阶之差,寓骸故有四级之别。阶差者,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级别者,忘之又忘之,以至于无欲。

既“无为”又“无欲”,便可到最高的“寂”。到“寂”以后,便神通广大:

举足而大千震,挥手而日月扪,疾吹而铁围飞,微嘘而须弥舞。

后来慧皎也曾说到禅的最高境界,在得神通,仿佛与神仙相似。例如论《习禅》,他说:

禅用为显,属在神通。故使三千宅乎毛孔,四海结为凝酥,过石壁而无壅,擎大众而弗遗。

佛教“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