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月
我们再去湿地里逛一逛吧,要越过一条小溪的时候,当然,我们停在了桥上,开始凝视着下面的潺潺溪水。我看到的四码开外阴凉处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许多深色的小片,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最漂亮的淡水藻中的一种。我们要去下面采一些。那儿!就是石头上面粘着的那一小绺一小绺的东西。从水里取出来以后,这种植物无论看上去还是摸起来,都像是一团深色的胶状物。我要取一片放进这瓶水中。你们见过比它更美的吗?这种植物有许多小巧的枝,每个枝呈串珠形排列,有点像一串串排列的青蛙卵,而且那种胶质的浓稠度也和青蛙卵很相像,所以这种水藻被取名为Batrachospermum,意思是“青蛙的卵”。如果我们带一点蛙卵藻回家,把它铺开在一张快要干了的纸上,用针尖把这些串珠状的枝互相分开,让它慢慢干燥,就能得到一个非常漂亮的物体。如你们所料,在显微镜下,这种植物太迷人了。
“你觉得把它放在我的鱼缸里会怎么样?”威利问道。
有那么几次,我把它放进了鱼缸。它存活几天后,然后渐渐失去了原来美丽的颜色,而且变成了碎屑。正如哈索尔博士所说,事实上,这些植物“大多生活在纯净的活水中,常见于外力不太大的喷泉、井水和溪流中。”因此,蛙卵藻(frog-spawn alga,即串珠藻)只有在最纯净的水中才能长得茂盛,只有缓缓流动的水才能维持它的生长和健康。“这些植物极其灵动,”哈索尔博士接着说,“四周的液体的最轻微的晃动都会让它们随之摆动,几乎像活的一样。它们的动作无比轻盈无比优美。从水里取出后,它们会失去原来的形状,就像是一片无定形的胶状物。然而浸入水中后,枝条又会恢复原样。
”它们对纸片的吸附力很强,变干的时候会不断变色,通常颜色会变深;过上较长的一段时间后再将它弄湿,它又会恢复原有的鲜嫩。甚至可以说,在标本集中放若干年以后,再将它们放入条件适宜的地方的水里,它们还是会继续生长。”我必须说,我并不相信最后的论断。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这种奇特而优雅的水藻的时候是多么的高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无缘看到它们隐藏的美!它们总是谦逊地生长在那些被阴影遮蔽的地方,只有走到近处观看的人才能注意到那一缕缕胶状的细小枝叶。其实,这种藻在水流缓慢的浅溪中很常见,只要我们不那么懒得使用自己的眼睛,就很容易在闲逛的时候碰见它们。
在淡水藻中还有其他极为美丽的水藻。在这同一条溪流中,还有一条条绿色的长线,它们是Cladophora glomerata(团集刚毛藻)——我尽可能地少用很难懂的词,可是有时候必须用它们,因为有许多生物都没有英文名字。这种水藻也附着在石头上,漂在水中的部分有时候长达两英尺。它和蛙卵藻一样喜欢纯净的水,但我往往能让它在鱼缸里好好地存活两个星期。它清新的深绿色和优雅的外形,让它成为鱼缸受人喜爱的必备品种。我要采一点上来。现在你们看看它的枝形。你们还记得吗,我在家里放着一个苹果大小的绿色圆球,那个来自埃尔斯米尔的球其实就是一团刚毛藻。关于这个圆球的形成,哈索尔博士的解释无疑是正确的。他说:“我认为这种形态的团集刚毛藻是这样形成的:新近的雨水使得山间某个溪流的水充沛起来,水流把团集刚毛藻从附着的地方冲了下来;它在水流中不停地旋转纠缠,最后形成了一个致密的球,这个球最终沉在了溪水注入的港池或水库里。人们就是在那些地方找到它们的。”
水里有些标本并非绿色,而是深棕色的。这是因为在它长长的枝条上长着一些别的水藻。瞧,我轻轻晃了一下瓶子,你们看到有大量棕色沉淀物从上面落了下来,露出了刚毛藻的绿线。我敢说,这些棕色沉淀会让你们觉得非常新鲜有趣。到家以后,我会让你们用显微镜观察它,你们会看到许多极美的形状,它们被叫做硅藻。我现在不打算告诉你们更多关于它们的事,不过我会让你们看一张图片,让你们了解其中一些微生植物在显微镜下的样子。
我们又来到了野外的湿地。其实它已经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野外”,因为这里已经被开辟为极佳的牧场。“wild”这个词,本身就是对“weald”(旷野)——含有森林的意思——侵蚀的结果。但是,从朗登旁腾(Longdon-upon-Tern,译注:是英国什罗普中东部的一个村庄)村到阿夸拉特的整个地区,曾经的确是一片汪洋。在许多年前,这里也许是一个大湖的湖底。你们看,这里的土壤是由厚度不同的泥煤构成的,而泥煤下面常常是沙子和鹅卵石。这里似乎一度是一个长度超过十英里、宽度为三英里的大湖的湖底。金纳斯里 村过去显然是个岛屿,你们可以看到它现在是被湿地环绕着的。所以,这个地区曾经都在水下,而大约两百年前它是被森林覆盖着的。
“噢,爸爸,你看到了吗?”杰克说,“一只鹰扑住了一只小鸟,把它带到了那棵冷杉树上,现在正在吃它呢。”那是一只茶隼,是英国最常见的鹰之一,在我们这个地区常常可以看到,尽管我很担心这些叫做猎场看守人的破坏性动物会消灭了这里的每一只鹰。
“喔,可是,爸爸,”威利说,“它们不是吃小鹧鸪和野鸡,干了好多坏事吗?猎场看护人当然不能饶了它们。”
我并不怀疑茶隼偶尔会抓一只小鹧鸪,但我敢说,老鼠无疑才是它的主食。人们在茶隼的胃里的残余物里,发现过老鼠、鼩鼱、甲虫和蜥蜴。而且我肯定,对这些潇洒迷人的鸟儿赶尽杀绝一定是件非常让人遗憾的事。
“这是你常常看的那种总在一个地点上空盘旋的鹰吗?”
是的。由 于这个习性,它得了一个“浮风”的名字。茶隼伸展着尾巴悬在空中,头总是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我偶尔才会看到鹞子,倒是时常能看到灰背隼,那是个美丽而英勇的小家伙。对于幼鸟来说,鹞子是比茶隼更为厉害的敌人,在养殖猎禽或家禽的地方,应该限制茶隼的数量,因为这些鸟很大胆,它们会不时从家禽饲养场的上空掠过,掳走小鸡。你们从没听见过老母鸡发现鸡窝上空有老鹰时发出的那种惊恐极了的叫声吗?
戈尔德先生给我们提供一个鹞子的趣闻,这个故事跟他的一位朋友有关:
“三四年前,我驾马车前往多佛(Dover,译注:英国东南部的港口),突然,一只鹞子像猎鹰一样俯冲下来,袭击了离我的马头很近的一只百灵鸟。就像遭到猎鹰或雄性的鹰攻击后的松鸡和鹧鸪一样,这只百灵鸟掉到了地上。然而,鹞子却全然没有抓走它的意思,反而自顾自地飞走了。我跳下马,捡起百灵鸟的身体和脑袋——已经完全分开了,可见鹞子俯冲下来的速度和力量大极了。我常常见到松鸡和鹧鸪的背部和脖子被撕碎,只留下光秃秃的颅骨,但我从来没见过鸟头被拧断的情形。”据说,有一只鹞子曾在一个男人的双腿之间追赶一只雀鸟,还为了抓某只关在笼子里的鸟而撞穿了一扇窗。
“那只很大的是什么鸟?爸爸,”威利说,“就是你去年十一月在伊顿附近看到的那只。它是鹰科的鸟,对不对?”
是的,我确定它是一只普通的秃鹰。虽然它不会允许我走得太近,但我还是在某个位置观察了一段时间。它在树上呆了一段时间,然后慢慢飞走了,也许是飞回某棵树上。秃鹰不像其他个头较小的鹰那么喜欢飞翔,也没那么大胆。尽管我说这是一种普通的秃鹰,但你不要以为这种鸟真的很普通,我说它普通是因为这种秃鹰在这里最常见到。亚雷尔先生在他的《英国的鸟类》这本书中提供了一张秃鹰的插图,图中一只秃鹰正在喂养一窝小鸡。是不是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