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一本小书《再谈幽默》出版于2003年,当时把幽默作为课题一谈再谈,在“小引”里便自嘲过,那本身似乎就是一点幽默。事隔一年半载,又准备应约另编一本书,宛如黄昏赶路人匆匆前行,愁容可掬,叫人不觉其幽默更其不可能了。
想我这一生,历经磨难,居然活到了今天,而今已是耄耋之年,还有兴致出一本新书,实在连自己也觉不可思议。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份难言的心绪,也许可以比附辛弃疾的一句词儿:所谓“冉冉年华吾自老,水满汀州,何处寻芳草?”沉吟之间,不觉将那阕“蝶恋花”的下片,作为题词移到本书的扉页上,顺便从中为本书找到一个与之相应的题目。
一本新书在手,常人可能无所谓,识者却不免从旁叹赏,既要把它写成功,还要把它印出来,那可真不容易啊。它写不写得成,固然要看作者主观上的才识和勤勉;它出不出得来,则有赖于客观上的机会和因缘了。一般说来,二者不可或缺;而在文化普及到“人人可以当作家”的今天,后者对于一本书的面世,无疑更起着制约的作用。
本书的内容从目录一目了然,不过是一点读书心得,一点习作经验,一点故人回忆,一点生活琐记而已。根据习惯的体例,对于每组性质相近的文稿,不妨加上一个小标题,便于读者了解和批评。这样,作者按照书中四组文稿各自不同的性质,为它们分别起了一个相应的标题如下:属于读书心得的称为“饮河满腹篇”;属于习作经验的称为“细雨骑驴篇”;属于故人回忆的称为“山阳闻笛篇”;属于生活琐记的称为“落花盈衣篇”。信手写来,要是不嫌文绉绉,这本小书稿就可杀青、交卷了。只是就中提到故人,所写的那几位,几乎个个都已作古了。奇怪的是,有时我竟恍惚到觉得他们都还活着,甚至忘形到起身想去找他们聊聊往事;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均已安息成为“归人”,而我仍行色匆匆如惶遽的“过客”,多走一里算一里,仿佛愿意休息而不能似的。
这本小书终于得以出版,客观上带有颇大的偶然性。首先应向承印本书的中央编译出版社致敬,它处在今天浓厚的利润至上的商业氛围中,乐于出版一套未必畅销的纯文化丛书,是要有宽阔的胸怀和高远的眼光的。同时,要感谢《盗火者文丛》的主编柳鸣九先生,没有他的垂青和激发,这些速朽的文字难免或势必散落而消亡。其次,还应提到我的女儿何方,是她把它们一篇篇收集起来加以编排、录入、校订、修饰,负责完成必要的技术处理。虽说至亲不言谢,实际情况还得说清楚:这篇“后记”本应由她来执笔,说几句切近正文的客观意见,因为她才是真正的编者。
2004年7月
《寻芳草集》: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