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鲁迅全集》的一条注释
震宁同志：
顷悉我社出版的《鲁迅全集》即将进行重新修订，我认为这项工作十分重要。
有一条注释，早想提出来，请有关方面考虑。第十一卷第282页《两地书》注释1，有如下一段话：
……据许广平在《欣慰的纪念·鲁迅先生与海婴》中说：“林语堂先生似乎有一篇文章，写过鲁迅先生在中国的难能可贵，誉之为白象。”
我对这条注文的准确性深表怀疑。首先请看“白象”一词，除了字面上可解作“患了白化病而为暹罗人或缅甸人视为神圣的象”，在各种英语辞典中无不包含如下贬义：
1.whiteelephant，（fig.）burdensomeorunwantedpossession（fromcostofmaintenance）.“白象，修饰语，累赘的或多余的所有物（从保养成本而言）。”（简明牛津字典，1976年新版）
2.whiteelephant，costlyortroublesomepossessionuselesstoit"sowner.“白象，昂贵而麻烦的、对所有者无用的所有物。”（牛津现代高级英语辞典，1974年第3版）
3.whiteelephant，（pop.）anyunwantedpossession，esp.apropertythatistroublesomeorexpensivetokeep.“白象，俗语，任何无用的所有物，尤指麻烦的或保养昂贵的财产。”（朗曼现代英语辞典，1968年第2版）
4.whiteelephant，somethingfromwhichlittleprofitoruseisderived；esp.，suchapossessionmaintainedatmuchexpense.———anyobjectnolongerdesiredbyit"sowner，butofpossiblevaluetoothers.“白象，从中得不到多少利益或用处的东西，尤指需要以昂贵开销加以保养的所有物。或者，所有者不再需要、但于旁人可能有价值的任何东西。”（韦氏新世界高级英语辞典，1974年第3版）
此外，林语堂究竟有没有这样一篇文章，其中又是怎样“誉之为‘白象’”的，那条注释没有提出任何具体证据。即使找到了文章，提出了证据，仍不能不想到林语堂英语极好，不会不知“白象”一词的人尽皆知的贬义，加之又爱说俏皮话，怎么可以认为他这样称呼鲁迅，是在赞誉后者的“难能可贵”呢？
由于《鲁迅全集》及其编着的权威性，上引可疑注文近年来为一些文化人辗转相传，已造成不小误解。“白象”说即令属实，其来历与背景既然一时搞不清楚，我想，在这次重新修订工作中，似可对此注连同其后类似外文字母称谓（如D.EL.，D.L.！）一并加以斟酌重写，例如统谓之“通信人之间的隐语”，一律不予猜拟；至少亦应将“难能可贵”之类无根据断语加以删除，以免以讹传讹，为外国读者所笑。以上建议是否有当，请予酌处。顺致敬礼！
绿原
2001年6月20日
聂震宁：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