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期间,我有幸结识了孙用老先生。孙老先生是20世纪的世纪同龄人,本名卜成中,生于浙江杭州。他青年时期亲炙鲁迅先生的教诲,此后成为著名的鲁迅研究专家。他精通英语和世界语,为中国与匈牙利之间的文化交流作出过重要的贡献。
孙用老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同他相识以来,从他虚怀若谷的谈吐中,我受到过不少教益。作为晚辈,我尊称他为“翻译界的老前辈”,他总红着脸,微笑地说:“请别这样称呼,听着我就难受,简直不敢跟你讲话了。”
孙用老平日沉默寡言,但在熟人面前却很健谈。我曾就翻译上一些原则问题向他请教,他先是不肯回答,只说自己“始终在摸索,讲不出什么意见”;过了几天,他却仿佛很随便地对我说:“我属于鲁迅的直译派。”
记得有一次,我们谈到匈牙利大诗人裴多菲那首“生命诚可贵”的名诗,他一方面衷心称赞殷夫的译文中国化,因而脍炙人口,另方面又说,他自己仍只能按照原文直译(按:孙用老的译文同殷夫的那四句名译在意义上略有不同)。
孙用老平日为了奖掖后学,经常把他的宝贵藏书慷慨赠与他认为更有用处的人。有一天,我告诉他,我买到一本英国版的《格林童话》,里面有不少英国铜刻家的插图,非常精美;他则笑着对我说,那是英国人眼中的格林,而他有一部德国木刻家插图的《格林童话全集》,风格则完全不同。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把那部书带来给我看,并把它赠送给我。怕我不接受,他先就在书上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
尤其令我难忘的是,1977年底,“四人帮”倒台后一年,我回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不久,孙用老特地给我写过一封信,鼓励我好好利用时间,多为人民做点有益的工作。对于他的这番鼓励,我除了由衷感激,同时感到惭愧,只好把它作为克服惰性的动力。
1983年
孙用(1902~1983):着名文学翻译家、鲁迅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