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时就打了喷嚏，幽幽从电影院回来之后，不出意料地生病了。
这是开学以来她的第二次生病。
“……发烧咳嗽，下午就觉得她没精神，而且额头发热……是我的疏忽，可是她一直忍着什么也不说，为什么身体不舒服不告诉我们呢……”
我紧张兮兮地给明朗打电话说明了病情，虽然因为太着急把刚喝了水说成“进流质”，喝了粥说成“而且进了半流质”，他还是稍微放心了一点。
因为明朗的考前指南，我和芭蕾，葵香一边轮流照顾幽幽，一边在寝室里彻夜背题，每个人都准备背一道自认为的绝世无双超难题。
凌晨的时候，芭蕾咬着铅笔，困得脑袋一沉一沉的，我生怕她哪一次不小心趴下，把铅笔吞进喉咙里，只好一直用力撑着她的额头。
比较在意的是葵香，她坐在茶几前微笑着——在这种深夜守护病人的沉痛气氛中露出那种笑容，因为困倦而两眼空洞无神，慢条斯理地煮了一壶……汤药？
酸甜苦辣的气味飘了满屋，也不知道她放了什么进去，总觉得有一种很危险的成分在里面。
在葵香用汤匙给幽幽喂药时，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你给她乱吃什么？”
“消炎药哟，胶囊拧开了，粒粒用大姜红枣阿胶红糖水冲开了呢。”
“那是什么，你确定幽幽青霉素不过敏？”
我把药匙夺过来，葵香连忙解释说。
“上次感冒我也给她吃过呢。”
“抗生素不要乱用，一感冒就挂盐水，一咳嗽就吃消炎药，一输水就是头孢——你没有听课吗，秦老师说过在国外发烧在38.5摄氏度以下，医生都会建议多喝水……还有，发烧的小孩大多不需要输液，七成以上没必要使用抗生素，只要多喝水就可以了。”
因为态度强硬，声音也不知不觉稍大了些。
葵香用鼻腔发出笑声，她坐在茶几前重新斟了一汤匙，说着“让开”用脚趾像打发小狗一样指了指旁边。
“凛凛为什么还是这么蛮横？所以说，你们这些平民就喜欢生病硬挺着，不吃药病怎么会快点好呢？”
“我……蛮横？这个药对肾脏伤害很大的……总之，我会亲自照顾她，现在不要随便给她吃，你们继续复习功课，不要耽误时间，不行明天就带幽幽去保健室。”
葵香犯公主病了，她用看垃圾的目光斜睨着我。
“说你白痴还是蠢女人好呢，医学院的保健老师，从不问‘你哪里不舒服’，只问‘你要什么药’，开来的还不是这些？”
“这些是什么东西，头孢四代？一代是球菌感染，三代是杆菌感染……四代是什么——耐药菌，这么高级别的抗生素，你给幽幽吃？”
“不吃药，幽幽明天的卷子你来答么？”
“我带她去附属医院，我也不参加考试了。”
“——好了啊，拜托不要再争了，如果在医院病房里，你们就一起被开除了。”芭蕾从茫然中清醒过来，捂着耳朵大叫着，“小凛的脑袋不怎么好使很死撑脾气古怪又不懂得谦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葵别往心里去啊。”
“你想死吗芭蕾，很明显你在拉偏架。”
我压低声音生怕被隔壁听到，葵香公主连吵架也是娇嗔的。
“真不知道小凛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搞得我好像在搞谋杀一样，幽幽平时跟我的关系最好呢！”
“……她和你……最好……”
不说还好，这是拉帮结派小团伙？
我火大地怒视着她。
“将来你就只给跟你关系好的病人看病？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幽幽？因为关心就可以不讲道理？”
“说别人不讲道理？从我认识你那天，你就是这样，态度强硬而且蛮不讲理，刚刚是癫痫小发作，现在是歇斯底里大发作，你到底有没有家教啊？”
……我足足愣了五六秒。
“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慢慢地朝葵香走近了两步。
“没有家教，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恶毒的骂人话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谁先野蛮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顶嘴了？”
“——好了啊啊啊！你们是冲锋枪吗？明明都是好意，那边还有病人……幽幽都坐起来了！”
“……”
在芭蕾的怒吼中，只好不再吭声。
这天夜里，3P公主房的少女们第一次吵架了。
我和葵香，谁都没再跟对方说话。
芭蕾和葵香回到书桌前，我跪在幽幽的床边，拧干水盆里的毛巾，把湿毛巾往她的额头上敷。
“——走……走开！”
与这个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啪”的一声。幽幽把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巴掌拍开了我的手。
孱弱的力气，小小的声音，却让我吃惊地震住了。
“离我远一些。”
“幽……幽？”
恢复正常形态的幽幽，让芭蕾和葵香也愣住。
“我自己……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倔强地绷着脸，脸颊烧得红红的，光脚跳下地，拿起桌上的药盒，把两粒药丸扔进嘴里，连水也没喝就咽了下去。
“我……明天，就会好的。”
摇摇晃晃爬回被窝，闭起眼睛，嘴里嘀咕着什么。
守护神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像一只就算在大雨天里也习惯了自己觅食的小野猫。
她说——对不起，别再吵了。
脸埋在枕头底下，含混不清地小声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
我端着水杯，低头看着蜷缩着的小孩，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掀开枕头。
整夜守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书。
直到天亮了，我有一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揉了揉她的额头，朦胧中听见她说：
“哥哥啊……不是说好了……一起看电影吗……人家一直在外面等呢……”
第二天上午来到解剖大楼周考教室。
这次比之前解剖学的考试要胸有成竹得多，少女们似乎都比上一次看上去绰有余裕。
退烧之后坚持来考试的明幽在前排趴着，葵香在第二排把手机关掉了。芭蕾慵懒地坐在第三排扇扇子。我在第四排转着铅笔，明朗则坐在我的身后。
我们都没有准备小抄和放大镜。
我转过头愉悦地微笑着。
“明朗……”
他发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低头往下看。
“你看什么呢，我说中午一起去食堂，有搜集的东西给你看。”
“你笑什么？”
“早上幽幽退烧了，看她在前排也蛮精神，总算舒了一口气……怎么了？”
“啊……你笑得太诡异了……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如果平时女生对我这么笑，一准儿是我的拉链忘记拉。”
“……”
这时候，秦老师拿着厚厚的考卷进来了。
果不其然。
明朗猜的没错，考卷发下来之后，卷子背面果然是空白，笨蛋大叔连台词也没变，年龄大了果然很难进步哈。
大叔站在讲台上深沉地说。
“论述一道，简答三道，现在先把问题写上，太难了不会写，简单了不会得高分，同学们自己看着办。”
芭蕾高高兴兴地趴在桌上开始写字。
我也觉得快意盎然，快速写下了背得滚瓜烂熟的超难度四十分高分论述题，简答题也是很难的题目。
过了一会儿，同学们都写好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等大叔喊“开始答题”。
秦老师垂着眼睛翻书，面无表情地说。
“同学们，请把你们写好的题目向后传，最后一排的同学，请把题目拿到第一排来。”
“……”
有那么一瞬间，考场里的少女们像是集体穿越了，教室里静悄悄的……
忽然之间，听取“哇”声一片。
惊恐有之……抽泣有之……歇斯底里有之……
……这个大叔到底要有多腹黑啊啊啊啊啊！
这货是恶鬼啊！
我傻傻地坐着，直挺挺地看着芭蕾写的杀千刀的问题，眼睛里含着泪水。
嗯，不会答，呵呵。
顺带一提，基本上所有人都和我一样。
葵香公主优雅地站起身，拿着白卷交了上去。
——除了回答我写的题目的明朗，他非常稳妥自信，当然其中有一道简答题是“八种必须氨基酸”。
所以，从考场出来，去学校餐厅的路上，我们仍然被腹黑大叔黑得铁青着脸，怎么也缓不过神，怎么也抬不起头，怎么都觉得死了比较痛快。于是一致决定集体失忆，绝口不提“考试”二字。
午休在学校餐厅吃午饭。
“……库库库……汝深夜潜进吾之使魔的巢穴，现在又和他一起分享贡品，难道这就是低等种族的所谓恋爱吗？”
“绝对不是。”x2
“……汝和吾之使魔做了H的事情吗？”
“绝对没有。”x2
“哼哼，吾已经将恋爱法典传授给吾之使魔了，找老婆一定要找有钱的，有钱的一定能变漂亮，但是漂亮的不一定变有钱。”
“……”x2
幽幽瞪着大眼睛，用“灰飞烟灭”的技能焚烧着我。
我和明朗坐在离群众较远的角落，在接受幽幽审问之后，芭蕾和葵香端着餐盘，从送餐口的人群里挤出来。
“为什么，我不小心多点了一份呢？”
因为你蠢到极致了啊笨女人。
葵香用“本公主把饭施舍给你了”的表情，把多出来的荷叶包饭推到我的眼前。
“拿……拿开……真是的……桌子这么大，非要往我的眼皮底下放……”
我抓起筷子，狠劲儿地扒开荷叶，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吃同样的食物，以同样的笑容，朝对方抬起眼睛。
就这么简单，谁都没有说多余的话。
明朗拿起我的搜集袋，将里面的照片和零碎的小玩意倒在餐桌上。他拿起一个吉他拨片大小的三角形红色塑料小片。
“这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幽幽写字垫板的一角，你看这里的卡通图案，很像动漫周边上的画吧。”
“只搜集到这些？还敢把社团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