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隆洪瞥了这个女人一眼,暗揣她可真是笨,而且蠢到家。
然后他开始想那个女人,她一直站在那里,目光像冰一样冷。
为什么那是齐隆浩的女人?为什么会是齐隆浩的女人?
为什么那个女人如此厉害?
为什么其他的女人都不行?
又把着美姬的手喝了两口酒,齐隆洪站起身来。
一个人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永远都是乱糟糟的。
杀,抢,夺,欺,诈……
齐隆洪自己是否也厌憎呢?
或许不太厌憎。
只是,他也没有看到什么希望。
兵符在谁手里呢?
齐隆洪思索着,一个问题。
王廷的确是乱到极点,所有人人心惶惶,都想登位,却怕登位,更明白一掌皇权背后意味着什么,或许接踵而至的滔天杀戮,却远非一般人能够想象。
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有谁知道,自己明天死在谁的手上?
齐隆洪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称王,而齐隆液齐隆泯齐隆湛心中,也都是忐忑的。
如齐元凯所料,他刚刚一死,整个西番便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所有人都争权夺利,根本没有人,去理会底层人的死活,那些倒在河畔的牧民们,苦苦地挣扎着,哀嚎着。
天空阴沉而黯淡,萧杀的风一直吹着。
“乱了啊。”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河边,举起枯瘦的双手朝着天空,“长生天,你仰头看看吧,看看这片辽阔的土地,看看这些像豺狼一样的人,看看吧。”
长生天沉默着,它拒绝给予任何的回答。
每一天都有人在死去,每一天有人大富大贵,有人醉生梦死,有人这样,有人那样,但是每个人头上,都似乎是悬着一把利剑。
有人哀嚎,有人悲伤,有人痛哭,有人大叫。
小木屋里,齐隆浩静静地坐着。
司徒薇看了他一眼。
她晓得此刻的他一定很不平静,他在想着什么呢?
齐隆浩霍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司徒薇一句低沉的话语,止住他的动作。
“我……”
“你给我蹲着。”司徒薇语气沉静,“呆在那儿别乱动。”
齐隆浩只好不作声了。
他安静地等着司徒薇,感觉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圣旨一样。
“他们想杀,那就让他们去杀。”
“啊?”
“不杀到最后,你别出现。”
“哦。”
司徒薇唇角挂着丝冷然,那是齐隆浩所不熟悉的冷然。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动。
“很多事。”司徒薇把嗓音压得极低,“我只同你说一次,你要信就信,不信可以出去。”
“我信。”
“你真的信?”司徒薇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真的信。”
“第一件事,不要和他们硬碰硬;第二件事,不管他们做什么,跟你没有相干;第三件事,你想做什么?”
齐隆浩努力咽了口唾沫,这个时候的司徒薇,也是他全然陌生的。
“想清楚了这些,你再出去。”
“嗯。”齐隆浩点头,努力地开始想。
司徒薇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地做着绣活儿,仿佛外面的风浪再大,对她而言也没有丝毫关系,她不再有任何的关心。
“砰砰。”
这天,两个人正在屋子里,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齐隆浩起身打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个骑兵。
“有什么事吗?”
“殿下打算,在这里窝一辈子吗?”
齐隆浩不答话。
“难道殿下打算,置整个西番于不顾吗?”
齐隆浩脸上的表情一分不改。
“殿下?”
“难得现在,还有你这样关心牧民们死活的人。”
“我当然关心,”对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倘若殿下不介意,卑职愿意,愿意为殿下充当马前卒。”
“哦?”齐隆浩眉梢向上一挑,“马前卒?”
“是。”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
对方一时语塞。
是的,现在整个西番一团乱糟糟,稍有点势力的基本都是各自称王,谁能顾得上谁呢?
“凭你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齐隆浩倚在门边,目光像冰一样冷。
“难道因为这样,殿下要放弃吗?”
“有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理智的选择。”
对方眼里闪过丝失落。
“现在你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地方,赶紧地藏起来,该吃吃,该睡睡,至于外面的是是非非,不当去管的,就不要去管。”
对方惊异地看着这个男人,很显然有些不相信,这是齐隆浩说的话。
“回去吧。”齐隆浩的表情很淡然,待骑兵走后,他阖上了双眼。
心里感觉十分地凄凉。
就像是曾经的某种期待,在刹那间化成了灰烟。
司徒薇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晓得这个时候的他不好受,但也没有办法,让他好受一点。
齐隆浩低下头,走进屋子里,在火塘边坐下。
司徒薇还是做着手上的针线,她并不想跟他说太多的话。
只清楚一件事,要改变西番,很困难很困难。
西番人从骨子里,带出一股兽性,他们喜欢掳掠,抢夺,而从来不会去想创造。
他们习惯了厮杀,习惯了欺凌弱者,依附强者,谁强他们就习惯性地靠向谁,谁弱他们就会去践踏谁。
西番的四分五裂在所难免,因为现在并没有一个强大的统治者,来震慑这一切。
齐元凯的时代结束了。
他的辉煌,随着他生命的逝去而消淡,人们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继续更加惨烈的厮杀。
司徒薇看得很清楚,现在的齐隆浩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来控制整个局面,他的能力,胆魄,智计,一切的一切都不足够,率领一支人马杀出去,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人家粉碎。
呆在这里,或许还可以苟活。
她当然不希望他苟活,但更不希望他去送死!
或许,草原上会出现一个比他更强大,比所有人更强大的雄主,重新统一整个西番,但谁也无法预料,局面会僵持多久,才会重新解冻。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齐隆浩站起身来,有些焦躁地走动着。
相反,司徒薇却一直很平静,十分地平静,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因为她对西番王廷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感。
没有感情上的联系,自然就不会关心,不会痛苦,不会难受,他们的生死,一切跟她关系都不大。
齐隆浩呢?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却找不到出头之日,他该怎么做?
“你安静些吧。”司徒薇淡淡地打断他。
“嗯?”齐隆浩抬头。
“安静些,不要焦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很重要。”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看着司徒薇的双眼,齐隆浩莫明地安静下来。
他相信这个女人。
奇怪。
当初明明他想保护她,可是为什么后来……却变成她在保护他?
“你怀疑过我吗?”
“当然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
齐隆浩抬头,深深地注视着她。
夫妻之间的感觉有时是很奇异的,尤其是一对全心全意爱着彼此的人。
那种信任十分地难以形容。
“隆浩。”司徒薇半蹲下身子,整理着他衣服上的皱褶,“你不要想太多,乖乖地,要安静,守在这里,听我的话。”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魅惑,齐隆浩阖上双眼,竟睡了过去。
司徒薇拿了一床毛毯过来,覆在他的身上,然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她的感觉也很奇怪,这个男人,她今生是护定了。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冲出去?自不量力?
你既然没有争雄天下之心,又何必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呢?
他们称王,他们败寇,与你什么关系?
你只要乖乖地呆在我身边,就好。
“阿娜。”
“王妃。”
“你可以回王廷一趟吗?”
“王妃?”
“你回王廷。”司徒薇凑到她耳边,低语了数句,然后面色凝重地道,“此去异常凶险,你要想仔细了,倘若不愿意,别勉强自己。”
“不。”阿娜点头,眼里闪过几许坚毅,“阿娜愿意去。”
“那好,我在这里等你。”
阿娜转身走了出去,司徒薇仍然站在桌边,看着面前那一件还没做好的衣服。
她从来不喜欢被动地去做任何事,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决定。
目前,王廷局势混乱,所以她很不想介入,也不想齐隆浩和阿娜介入,她更想后退一步,保全自己的实力。
隆浩,你明白吗?
抽身而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踩着一地的鲜血,齐隆液慢慢地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的心愈发沉重,总是担心着这块看似平静的土地上冒出什么事来,会有什么事呢?
突然蹿出来的一个由头子,也许就会搅乱你所有的计划,而齐隆液显然很不喜欢,那些搅乱他计划的人。
他一个人走进了金帐,昔日人声鼎沸的金帐,如今却是空空如也,那把黄澄澄的大椅子,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了夺目的光华。
齐隆液一步步走过去,在黄金椅前立定,伸手摁住椅背——就是这把椅子吗?草原上无数人想要的,都是这把椅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