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做吧。”落静雅先讲话，异常文雅，甚至有闺阁中淑女风范。
“嗯。”他不多言。
五天来他什么都担着，起初小雅生气不做，后来小雅看着辛苦的他忙里忙外，过意不去，可他不让她做，现在他有另一种想法。
哗啦哗啦，厨房里只有洗碗发出的声音，他们各自埋头，洗着碗，想着心事，难得安静。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深深感动了，感动之余还怀有愧疚，这些年把他对她的好当成习惯，看成理所当然，这刻，她觉得亏欠他。要不是她，威武的指襄将军永远不会受人气，看人脸色。要不是她，养尊处优的指少爷绝不会做洗碗，端盘这等下贱的活。要不是她，武艺不凡的指勇士更不会被欺辱。
想到这些，落静雅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活，温柔地看向指襄。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落静雅一边洗碗，一边试探地问，心跳到嗓子眼，后半句还是没勇气说出来。
“不会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指襄拿出战场上的气魄，很坚定地说，手用力握紧盘子。落静雅第一次发现他和哥哥一样也是男人，而不是男孩。
他们住的是下等房，很简陋，一间房只有两张相对的硬邦邦的小床，床十分劣质，稍稍动一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前几日落清优雅撒性子，跳上跳下，左翻右翻，用拳头捶床，用脚踹床，每晚都很吵很闹，唯独今夜很安静，想必是白天干活太累了，身心疲惫。
指襄睡不着，冥思苦想出去的方法。他们中了软禁散，此毒价值连城，不可使人丧命，但中毒之人无论武功再深，皆无法发挥。中毒之后不仅浑身无力，虚软疲乏，而且还得每天服用罗香丹，否则无法行动。
“哎”真苦恼，当初为了单独和小雅相处，暗地把落清府暗中保护小雅的士卫打发回去，这下难办。
指襄轻轻爬起来靠在冰冷的墙上，抱着手认真地思索。落静雅悄然翻身，偷偷看向他，瞧见他茫然的目光，心一凉，面色变得凝重。
他飘然对着空气，她飘然望着他，目光皆清冷如秋月。
“咯吱”一声，进来几个人。
“小姐，指少爷，你们受苦了。”
“啊，是你们，太好了。”落静雅一激动滚下床。
领头的侍卫明晰赶忙过去扶她，落静雅拍拍屁股，坐到床上，“你们也来得太晚了了吧，知不知道本小姐受了多少苦。”言语非常不满，心头却甚是欣喜。
“这是软禁散的解药活络丹，请二位服下。”明晰话音刚落，另两个侍卫恭敬地呈上活络丹。落静雅未等他们送到身边，倾身往前抢先送到嘴里，狼吞虎咽咽下去，平时痛恨吃药的她这刻竟连水也不用就直接搞定。
指襄倒是出乎寻常的优雅，待药送到跟前，轻轻拿起，然后接过侍卫递来的水缓缓吞下。他这举动让侍卫感到惊奇诧异，世人皆晓威风凛凛地指将军在日常生活中酷似小孩，按照常理他的反应应该和小姐差不多啊。
明晰淡笑，笑得颇有深意，他早已知道指襄认真时和平时的他存在显著地差异。
“小姐，那几个人如何处置？”明晰正色问道。
落静雅恨恨咬牙，握着拳头，恼怒地道：“当然是扒皮，抽筋，削肉。”
“小雅，他们这样对我们，太狠了，我们也要那样对他，好不好？这么轻易让他们死掉太便宜了，人家不要嘛。”指襄又恢复一贯的娃娃气，我的天，在场的各位几乎喷血，这家伙还撒娇的。
就连素来宠辱不惊，镇定沉稳的明晰也忍不住，手握成拳状，抵在唇边讪笑起来。
行至忘川别苑门口，雪凝扯住飘若的一角，看着她，眼神流露出担忧。
“我的功力已被焰火国混血墨竹所吸，你现在内力尚浅，武功平凡，更别说驾驭水天一色，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嗯，我确定。”飘若轻咬嘴唇，闭上眼重重点一下头，朝里边走去。雪凝笃定地点头，给与鼓励。
沿着狭长的走廊，见不着任何人影，短短几日，这里仿佛是历经几百年沧桑的荒凉古庙，落叶飘零，花瓣凋零，连鸟叫声都是凄凉的。走廊临水而建，平日站在走廊上面可以看见池塘大大小小，颜色各异，外向各异的鱼游来游去，十分热闹，此时热闹的鱼群也保持沉默，往日的生气淡褪。
怀着诧异的心情，她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拐角，行至走道尽头只见艳红的木棉花下，颖浴梦身子斜斜靠着，神情憔悴，木棉花被风吹落飘在他身上，身旁尽是空空的酒坛，那情景煞是凄凉。
“颖浴梦”飘若压制住情绪，尽量让语调显得平静，可即便努力还是无济于事，连她自己都清楚地感觉到那声音竟是喊出去的。
颖浴梦先是一惊，立马站起来，看到飘若，眼中闪过光亮，心想：她没事太好了。抬眼碰触到飘若带着怨气的目光，欣喜之情骤然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冰凉的淡漠。
她望着他，夹着不解夹着伤痛，他望着她，疏离而陌生，形同陌路。
“哼”飘若斜着嘴唇轻笑，带着几分嘲弄。对于这个嘲弄的微笑，许多人多半会认为它与颖浴梦有关，其实不然，她是在嘲笑她自己。伤过，痛过，怨过，恨过，可最终走向的却是屈服。
“为什么？”她问，才三个字，可她恍如用尽了全部力气。
颖浴梦走近她，直视她清澈的眼眸，特意带着玩味说：“你是知道的吧。”
飘若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不自觉向后退几步，雪凝扶住她，她推开雪凝，以最快的速度稳住身体，维持平衡，收住所有乱码，对上他的眼睛，极其冷静地道：“若真如此，此时你应该大摆筵席，隆重庆贺，可为什么在你的眼中看不到喜悦呢？相反，某人更多的是痛楚与辛酸。”
“哈哈哈，那是因为你还活着所以我觉得失望呢。”颖浴梦忽然转身，狂笑不已，笑出泪来，冰凉冰凉的，如其寒冷的心。
“接近你，帮助你，对你好，最终的目的就是在取得你们的信任后狠狠伤害你，你以为世上真有人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接近异类吗？你以为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心无芥蒂地信任吗？姬雪飘若你好傻，才短短一个月你就沦陷了。”每一字每一次心疼，颖浴梦大声说着心口发闷。
“是的，我沦陷了，那天晚上知道真相后，我真是恨死你了，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恨不得让你灰灰湮灭，永不超生，恨不得把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可是离开后想到的却只有你的好，莫名其妙的相信你有苦衷相信你不是故意伤害我，我怎么就如此懦弱呢？可这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我，我，姬雪飘若舍不得生命中任何一点温暖。”雪凝的功力被吸走后，她哭雪凝也不会消失，但她依然坚决不哭，这时心底翻江倒海，她不是不想哭，但就是哭不出来。
颖浴梦收摄心神，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精力集中收拢，徉装出不屑与冷漠“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从头至尾我对你可没丝毫感情，姬雪飘若，对你好只为将来你更痛苦，仅此而已。”说完，心又是猛然一痛，利剑穿胸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你说谎，若真如此，那些泪水作何解释？那些愤怒又因何而起？那些悲哀又怎会出场？”飘若绕到他前面，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透看穿。
“姬雪飘若，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愚笨呢？从一开始都在演戏，多演一出又何妨？若不可让你毙命，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说是吗？现在你不就中计了。”如果注定楚河汉界，就再也不要有任何关联；如果注定相聚就会伤害，永不相见也许是最好的。
飘若把目光移向另一边，体内沸腾不已。“既是计谋，为何要对我言明？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太过拙劣了吗？”
“哀莫大于心死，不是吗？而且终究有一天我会亲自杀掉你，时机未到而已。”颖浴梦用最容易让人受伤的口气和上最容易刺痛人心的表情，戏谑中含带残忍，尖锐里含着浅笑，就如一个嗜血狂魔在欣赏猎物的与悲痛，必要人露出惊恐，然后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静观赏。
霎时间天和地仿佛空了，只余“终究有一天我会亲自杀掉你。”来回滚动，旋转，无论来之前鼓起多大勇气，此刻都化作云烟，一时间她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
“好，颖浴梦，从今日起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还有……我等着你亲自杀掉我。”飘若低着头沉声道，快步走向前拉着雪凝决然离去，留下苍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