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晚,忘川别苑格外寂静,静得有些诡异。飘若如同往常一样,睡觉之前先到花园赏木棉花,那样才会安心。
她很喜欢木棉花,她觉得木棉花是妖媚的精灵,艳丽得让人惊心,但包含无上的活力。春秋冬它都是绿色的,生长得旺盛的墨绿翠绿淡绿。到了夏天,一切又会不一样。它开始释放它的魔力,一点一点,把内心最邪恶最妖娆的气质解脱出来,把绿色赶尽杀绝,光秃秃的枝头兀地绽放鲜艳魅惑的花朵,干柴烈火那样奋不顾身熊熊燃烧,颜色单调却不低调。
以前喜欢,现在更喜欢,因为颖浴梦说木棉花的寓意是:珍惜身边的人,珍惜身边的幸福。
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木棉花,她想起颖浴梦,那个古灵精怪,孩子般性格,貌似玩世不恭实则心细如尘的可爱人。他持着羽扇,临风而立,静默在风中,准是迷死人不偿命。可只要他动起来,也能吓到人。
相貌堂堂,儒雅俊朗的人行动何以行动那么没水准?
他,颖浴梦,认真起来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随意起来又绝对比小孩子还小孩子,真是怪胎。
想到“怪胎”,飘若的心震了几下,怎么也像在说自己,镜子里的自己清秀恬淡,沉思起来甚至略显孤僻内向,全是小家碧玉的淑女风范,可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真有点那个那个,咳咳。
“原来我们是同类。”想着想着,飘若笑起来,咯咯的笑声把快把沉睡的夜都惊醒了,星星应该会嫉妒吧,她微笑的光芒比星星还灿烂。
颖浴梦站在飘若身后,看着笑得花枝乱颤,背脊起伏不止的她,泪险些掉下来。
“哈哈。”不知何时飘若把手搭在颖浴梦肩上,身子前后摇晃,笑得弯了腰,合不拢嘴。颖浴梦精神涣散,完全没发觉。
想着这一个月来颖浴梦种种与温和如玉的外貌完全相反的行动,以及自己所有不淑女的行为,飘若的笑无法节制,肚子都痛了还停不下。最后筋疲力尽趴在颖浴梦肩头喘着大气,休养生息。
肩膀沉沉的,颖浴梦这才发觉状况,他也不问缘由,只是看着她,静静的。
好久,飘若情绪稳定,才缓缓从他肩头离开。
“这个姿态很吻合。”对着颖浴梦,飘若点着头说。他不知所云,还是不问,只是微笑,比哭还凄凉。
飘若清清嗓子,摇晃右手道:“公子,是否有心事?”
接下来她哑着声,摇晃左手模仿男子的声音道:“烦愁萦绕啊。”
紧接着又摇晃右手用女声道:“不怕不怕,有木棉花,传说中得到木棉花的人会幸福到永远。”
飘若轻轻飞起,摘下一朵木棉花。摇着左手模仿男声道:“多谢姑娘。”然后把木棉花递给颖浴梦,颖浴梦想接却伸不出手,好似戴上锁。
“颖浴梦,这几天你很衰啊,知不知道,很逊很逊,比怨妇还幽怨,有什么大不了跟我讲啊。”飘若依然撑开手臂,不收回木棉花,直直盯着他,想要把他看穿。
“飘若……”颖浴梦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沙哑,心律不一。
“有事吗?”看着颖浴梦憔悴的面容,飘若心急如焚,可怜的木棉花香消玉殒连最后的依靠都失去,孤单地掉在地上。
颖浴梦只是怔怔望着她,心潮起伏,表情难以形容,说不出话。
见颖浴梦如死灰一般的表情,飘若惊慌失措,赶忙用手掌覆上他额头,探探是不是发高烧。
忽然,飘若“啊”地大叫起来,随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颖浴梦前面,颖浴梦身子抖了一下,继续如死人般站着。
“你快走,赶紧走啊,去搬救兵,叫雪凝过来,快走啊。”飘若一边对付前来攻战的蒙面人,一面急呼。
机灵活泼的颖浴梦这会儿变成冥顽不灵的石头,背对着飘若,傻愣愣地站着。
倒是那些黑衣人摸不着头脑,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持着兵器不敢靠前。
“走啊”飘若使劲用肘关节撞击颖浴梦,攻战的人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闪烁,迟疑不决。颖浴梦不慌不忙地转身,对着眼前的种种怅然若失。
“走啊,走啊,快点走。”飘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只希望他能逃脱。
颖浴梦置若罔闻,心烈烈痛着,有一种力量从心底来,就如要把他的生命击碎。
“必定是二皇子的计谋。”经过左右思量他们一致作出结论,紧接着如洪水一般气势汹汹杀过来。
飘若脸一黑,强撑着迎战。“这个雪凝关键时候去哪了?”“哎,早知如此,平时该多练练功。”
“停停停。”用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对打一阵,飘若使用她最拿手的轻功在半空中飞旋数十圈,然后静落在原地,大声喊停。
那些人当真停下来。一则他们搞不清状况,大内高手如云,为何挑选他们这一帮实力不强的普通士兵,这是否说明二皇子并无伤她之意,所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二则照刚才所见,这位容貌秀丽的姑娘竭尽全力保护二皇子,可见他们之间交情不浅,如此更不能伤。可,缺无痕很明确地命令:务必全力以赴。哎,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一致看向面无表情,带着丝丝清冷与痛楚的颖浴梦,更加疑惑。
“你们以多欺少也太不道义吧,要不……要不单挑?”情急之下,飘若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噢,原来如此。”那些人颇有会意地点了一下头又冲向飘若,杀鸡焉用牛刀,怪不得挑选他们,他们自认为完全明白。
他们无所顾忌,招招发狠,招招带着锐利的杀气,剑,长矛,大刀纷纷刺向飘若,不一会她就被围住。她被围在中间,夜幕下,月光中,蓝的透明的衣服把她那张因惊惧而略微扭曲的脸映衬得越加狼狈。发丝凌乱,有的贴在浸满冷汗的脸颊,有的随风杂乱地飞扬,这时的她宛如被雨敲打的残荷,飘飘摇摇,脆弱不堪。
圈子越来越小,她警觉地看着四方,小心地转动身子。都怪自己贪心,如果当初不留下来,颖浴梦就不会被连累,这刻她真的想杀了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
“若是我施展轻功,你们未必擒得了我,要不我们做个交易,你们放了无关的人,我便跟你们走,绝不反抗。”飘若忽然神色凛然,挺直胸膛,毫无惧色地对着他们,只要他没事,她就安心了。
那些人顿了顿,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又是哪一出戏?她居然为要杀自己的人牺牲掉性命,是太傻?还是整件事另有隐情?
“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吗?”她决绝的面容如秋天的月,带着几分凄美。抬眼望见颖浴梦僵直着身子,死气沉沉,她的心更加难受。准是被吓怕了吧,处于繁华与安宁中的逍遥公子何曾见过如此血腥。
“少说废话。”众人面面相觑,一致攻击她,思绪越清理越凌乱,还是记着当初的目标,缺无痕叫他们别手下留情他们就不用手下留情。
飘若被逼到绝境,思想短路,本能飞出圈子,众人追击,可于事无补,当初飘若为纵观天下美景下了点劲炼轻功,这一帮小喽喽打不过还是甩得掉的。
飞了好一会儿,看后面没人影,飘若停下来,调理气息。意识渐渐苏醒她才发现颖浴梦不在身边,她慌乱地往回飞。
没多久她停在一颗树梢上,凭自己的能力断然救不出颖浴梦,找到雪凝才是上策。可万一他们一怒之下拿颖浴梦开刀,不行,她绝不能让他冒一点险。
士兵追不上飘若,灰头土面回来。
“属下无能,请二皇子降罪。”一干人胆怯万分,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他们是最低等级的士兵,第一次为颖浴梦卖命,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