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琴色·花音
8704600000031

第31章

回北京之前,我带结衣和渺渺先去东京看了场首映。《Mary And Max》,一部黏土动画长片。

冯结衣和和渺渺尽管只有三岁,可这部片子她俩看懂了。

“妈妈,Mary用贝壳、树枝、鸡骨头做娃娃,是想和她们交朋友是不是?”

“妈妈,Max跟独眼猫哈尔、金鱼亨利是好朋友,可他还是很孤单,对吧?”

这下好,一路在飞机上这俩孩子也别想让我安静了。看着流枷塞着耳机惬意地翻书,我被两个小鬼头左问一句右问一句都想翻白眼了。以前,这种“观影后负责回答”的工作全部都是冯予诺的“专项”。因为,通常我也是个“好问宝宝”,三个大小女子就围着他问东问西,人冯少“左右逢源”应付得多好哇。这下好,他一不在,我成了“回答机”,怎么搞得过来!

“乖乖,还有问题等下下飞机了去问爸爸好不好?爸爸都知道,爸爸什么都知道!”我食指放在嘴唇上抵着,说得誓言旦旦。

两个小丫头望着我闭了嘴,眼神好像颇为不屑,我也假装没看见。不过,马上——

“妈妈,Max的鼻子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长?”

“妈妈,Mary的打字机……”

饶了我吧!!

我非常无力地摊在椅子里:冯予诺!救救我啊!!

就在两个小姑娘天马行空的问题和我磕磕巴巴答非所问兼胡编乱造中,我们终于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我要再次强调,如果没有出国,我永远不会知道祖国——家,对我的意义。

当飞机着陆前广播出现“China Beijing”这些字眼时,我就开始心潮澎湃,直到一出机舱,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冯结衣!和渺渺!这就是你妈妈的家,你妈妈的祖国!在这里说中文,所有人都听得懂!”

结衣、渺渺一脸不解地抬头望着我。

流枷已经完全受不了了,他在前走得老远。

可咱不在乎,牵着那俩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呼吸着伟大祖国的空气走过登机舱,直到——

“Papa!Nous prenons un coup d'?il au cinéma,Mary et Max……”

“Papa!Max le nez……”

这俩小冬瓜!一看见她们爸爸,就像子弹头一样冲过去抱着就是唧唧喳喳,还是法文……

我垂头丧气地撅着嘴巴也挨过去抱着“Papa”的腰,“这俩小丫头佬欺负我。”

“没用!”他宠溺地点了下我额头,又重重地亲了口,“看把我宝贝老婆欺负的。”我仰起下巴在他身上蹭啊蹭的,比他闺女们还Effemination(娇气)。

“好咯,终于把俺们家三个小婆娘等到了,开路!再拖回家!”

肩头上扛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衣角还拉着一个,呵呵,冯予诺总说我们三个是他一生的行李,是蛮像,到哪儿,都是拖回家的。

后来曾有媒体这样评说冯结衣和和渺渺,“这对名媛的高品位经典地诠释了什么叫‘不疯魔不成时尚’。”

我只想说,这对孩子的“高品位”绝对是从幼年时的“极宠”浇灌出来的!这样的家庭背景,这样的宠爱方式。

这确实是她们自出生第一次回北京,可到底也是回来为爷爷拜寿,但,显然所有人都把她们当成主角了。

她们的姑姑送给她们Dior出品的一款儿童毛绒拖鞋。

她们的姑父送给她们一对来自德国名门Steiff的20世纪中早期泰迪熊。

她们的舅爷送给她们一对蒂芬妮纯银拨浪鼓。

她们的爷爷奶奶在家里二楼特意为她们布置了卧室,甚至玩具房。

当然最能讨得她们开心的还是她们那“无所不能”的“Papa”,冯予诺给她们搞来了两只宠物猫。这两只她们称作尼科拉斯和内森的小家伙可来头不小,属于极其珍惜的欧西猫种,样子看上去就像两只小豹子,俩小丫头回北京后几乎天天和它们厮磨在一起。

“这是结衣和渺渺吧,好漂亮的两小丫头!”

“结衣你属什么?”

“牛。”

“你爷爷说你会背《义县志·岁时》里‘鞭春牛’的唱词,背给爷爷们听听好不好?”

“一鞭曰风调雨顺,二鞭曰国泰民安,三鞭曰天子万岁春……”结衣一边背小手还颇有气势那么一挥,神气极了。

“渺渺,你喜欢牛吗?”

“喜欢。”

“为什么啊?”

“因为爷爷说,牛它‘生不图安逸富贵,死不留皮毛骨肉’。”渺渺的声音清澈见底。

渺渺这样回答时,我都睁大了眼,她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渺渺坐在她爷爷身上恬静地笑着,再看她爷爷抱着她显露那掩都掩不住的得意。

今天我们带着结衣和渺渺来721医院是陪着老爷子进行例行身体检查,碰到她们爷爷的一些老战友,大伙儿都逗着这两小丫头。我算放下一颗心,这俩小丫头一直没丢脸,虽然偶尔冒几句习惯性的法语,中国范儿还是端得蛮正的。

“予诺,来了。”

“嗯,陶叔叔好。”

“这是和三吧。”

在走廊上碰见了一位穿着白大褂里面是军装的老者,他和我们打招呼。我并不认识他,不过还是大方地微笑向他点头致意。

“是的。三儿,这是陶叔叔,是爸爸的责任医师。”

“陶叔叔好。”我连忙说。

“你好,你好。你们才从法国回来吧,结衣、渺渺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她们现在在里面呢。”

“呵呵,那好那好。首长可想两个小孙女儿了,总念叨。哎,今天既然来了,你们顺便也做个身体检查吧。予诺你有几年没来……”

“谢谢陶叔叔关心,我们公司每年也有例行检查,不过今天——三儿,你来,就检查检查吧。”他搂着我像个宝,又像“有个便宜不占就可惜”的样儿,挤眉弄眼的,我知道他就想闹我,没好气儿地在他怀里轻拐了他一肘子。

他连忙抱紧我,“真不闹着玩儿,真不闹着玩儿。检查检查,检查检查。”还真硬把我拉着正儿八经来了个全面体检。

可这一检查不要紧,竟然检查出——

冯予诺傻了!

他是真傻了!我们家这个优雅精致的妖孽竟然抱着我差点要把721医院闹个底朝天!

是的,我永远记得当医生说出“你怀孕了”这四个字时,冯予诺同志的表情——呵呵,那值得我回味一生。

的确,我们家今后最让人头疼的孩子这时是悄无声息地“住”进了我的肚子。这个后来我给他取名“冯憨”的孩子却丝毫没有沾到他名字的任何含义。哦,除了在我肚子里这段时间,从发现他到他出生,他一直安静温顺地比他两个姐姐都像天使,谁知——咳,一言难尽哪。

瑞之路就在国子监旁的胡同里,和众多民宅比邻。靠近马路的平房,被很多外来者改成了各国口味的餐厅和酒吧,华灯初上时会热闹一下。而瑞之路远离了它们,躲在庙后的巷子里。

听冯予诺说,瑞之路的老板是在瑞士待了20多年的北京人,2005年底允许外籍人买院儿的时候,他就远道从瑞士运回了几大箱收藏品。这里也有老北京的影子,不同之处是餐厅的装修上是北欧的简单和舒适。院子被隔成了两层,只有6间房,中间是长长的石阶,既作花架,也作演出时的观众席,而演员就是老板自己,他是出名的程派票友。

我和冯予诺进去时,圆桌旁已经围坐着几个人,他们都是冯予诺的发小儿。我没印象,冯予诺却说这些我都见过,在当年的“玉旗”庆功宴上。我想起来了,当时就是他们其中一位告诉我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如今,我又有了孩子——那时的情形想起来让人只剩下唏嘘。

我们进去时他们全都站起了身,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一个女人,他们对我表达了充分的礼节。

冯予诺细心给我拉开了座椅,待我坐好后才在我身旁坐下。

“不好意思了各位,我们家和三儿有些菜现在不能吃。”说是这样说,冯予诺同志说得可没一点儿“不好意思”。

“知道知道,冯少现在是彻头彻尾‘老婆奴’。三儿,能这样叫你吗,呵呵,别介意啊,我们这伙儿混熟了都这德行儿。”

他们这样自在,我还放松些,看他们各个儿都像过着极度精致生活的主儿,端出来都能称个“大少”“太子”。饶是我以前也曾混过这种圈子——可我以前也说过,这绝对又是另一个层次。他们这些人家世了得,各个本身又事业有成。

“嗯,我们今天特意给冯夫人点了红烧宫燕。三儿,你等会儿尝尝,这里的红烧宫燕质感滑软,挺不错。”

“谢谢。”我微笑点头。

其实,人真的“不可貌相”,你原来想象的这些“京城太子”其实非常豪爽,因为熟稔,他们愿意把自己最真实真诚的一面拿出来面对你,想想,冯予诺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们这伙人确实感情很铁,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觉得是这样,如果他们其中一个真认定了另一半,他们也会把她当做家人看了,如果没有认定——我想,这样的聚会,身为那个陪伴的女孩子其实会很难受。只是个游戏不是吗?你不知道他们会用他们哪种面孔来面对你。所以今天的聚会不会因为有我一个女人的参加而改变了本属于他们男人间的“Secret Talk”,他们把我当家人看了。

“予诺,你对三儿是不是一见钟情?”

他们确实够爽够坏,是故意当着我的面这么问他的吧!不过,想我和三是个会害羞的人吗?我睁着眼睛面带微笑很大方地看着冯予诺,等着他回答呢。

冯予诺给我盘子里夹了一小筷子才上来的菜,慢条斯理,显然也没被这个问题唬到,望着问他这个问题的庞飞,点了点头,“是一见钟情。”答应得也非常大方爽快。

毫无疑问,我当然会笑得更灿烂。

他又看向我瞋了我一眼,那意思,显然觉得我笑得那得意样儿有些小傻。

“我们家和三虽然有些傻乎乎的,可也真有那么些让人一见钟情的特质不是吗?天生丽质的女人最难忘。”

我对他笑得更“谄媚”了,他当这么多人夸我呢。

“不过——”我开始瞪他了,我猜着他要转折说我什么了,果然,“有时候小主意太多,比我们家结衣、渺渺都不听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冯予诺这个大狐狸他搁这儿等着我呢。今天我穿了件Sass&Bide牛仔背带式短裙,里面是件深蓝色条纹衬衫,腰系咖啡腰带。你想啊,超短、连身、校园风,如何混搭更性感,对啊,一双超高的鞋就能够改变这种可爱和甜美。我是怀孕了,我也知道穿高跟鞋不好,可,嘿嘿,咱也不就想趁着肚子还没起来再美美嘛。

其实,冯予诺同志也没强烈反对,你看他嘛,从出门开始,就一直握着我的手扶着,除了在车上,手就没离开过!我就知道冯少现在“治”我的招儿是越来越多咯。你想啊,被身边的男伴一直老佛爷般扶着,你穿的鞋跟即使再高也扭不出什么效果嘛,直接就变成活受罪,冯予诺这个妖孽这次又成功让我“后悔”做了一件事儿。

“生气了?”也不避讳众人,他又过来逗我。

“没呢。”我扭头微扬起下巴看着他,神态有些小倨傲。

他笑着捏了下我的鼻子,“别生气了。小祖宗,送给你一件礼物赔罪好不好?”却见他放开捏着我鼻子的手起身向石阶上走去,下面的——我人已经完全定在那里,心头的滋味……只想着,冯予诺,冯予诺……

石阶上实际是一个典型的京剧舞台,此时,却站着一个男人,他在为我拉奏小提琴。

《疼》。

是的,这支曲子叫《疼》。写作这支曲子的人只在封套背面写了这样一行小字: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喜欢的人,但让他心疼的,永远只有一个。

他什么时候记住了这支曲子?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拉奏它?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写着的,是这句话吗?

是的。

是的。

那里面,写着的,只有一个。

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