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女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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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劝谈

伤口虽不浅,但逍遥宫的圣药还是十分有用,不到一个时辰,血便止住了。婉月的身子一直都很虚弱,此时更是面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看起来惨白一片。

这里是郊外的一处破屋子,没有人烟,只听见四周一片凄厉的鸦鸣。待到婉月睁开眼来,见到的便是睿王紧皱的眉头,和顺着眼眶面颊淌落的两行泪水,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紧紧揪住,疼痛无比的心。

“天下霸主……怎能轻易落泪?”她的手抚上了清湿的脸庞,低低说道。

无涯见婉月已经醒转,便过来查看了她的伤势,好在只是外伤,没有伤到心脉,还不算太要紧。他眼瞧着婉月和睿王之间的绵绵深情,一阵黯然。

同生共死说起来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可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就算是当日的婉月和******也是未能。若真是同生共死,为何宁远死了,她却仍活着?

可今日,当睿王面临生死边缘的时候,她却以死相随,不离不弃。可见在婉月的心中,这个男人才是她真正的一生挚爱啊!

不需过多的言说,他们之间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无涯也终于明白,这一世,他虽得到了婉月的人,可她的心却永远只会系在睿王的身上了。

“哎……”那是一记深沉的叹息。

婉月望向无涯,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她朝睿王说道:“王爷,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师兄说,不知……”

睿王看了看无涯,虽然他是廖迁的人,也是个危险的敌人,但是至少他对婉月不会有加害之心。

睿王点了点头,走到了屋外,清冷的月越发的黯淡,再过两个时辰,天便就要亮了。很多年后,当一切都渐渐平静消逝的时候,他仍是会不自禁的想起这个夜晚,和屋中那个可以为他而死的奇世女子。

婉月背倚着土墙,勉强打起精神,看着眼前的无涯师兄,他的眼里又何尝不是悔恨歉疚,他只想抓走睿王,并无伤她之心。

“月儿,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刚烈。若是你再捅深一寸,只怕性命就难保了。”

婉月摇了摇头,问道,“如今,沧平怎么样了?”

他们落难这么久,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沧平的一切。

“沧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其实就算无涯不说,她也猜得到,睿王失踪,必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唐淇帮助东南军一起攻打沧平,就算进了城,有德沁夫人支持,但毕竟背负叛臣贼子的罪名,还有他和萱玉的事,当时在场那么多士兵都亲耳所闻,想必也再也守不了这个秘密,唐淇想要承袭王位,必定会遭到各方的反对,肯定是一场沸沸扬扬的闹战。

而唐滔他虽不可能坐上这个王位,但坐壁上观,表面上支持唐淇,暗中却帮着东南王将中原的势力分崩瓦解,最后睿王所打下的半壁江山,便全落入他人囊中。

“唐淇这个人没什么心机,做事全凭自己的直觉和冲动,这一次若不是因为他率了自己的亲信倒戈相向,师兄,你们未必能胜。”婉月说话的声音虽是低细,但语气中却自有一股自信豪气。

“其实我对唐淇的看法和你一样,这一次也是多亏了他的相助,等到沧平混战的时候,便是我东南军前来收拾残局之时了。”无涯想着这一幕情景,不知不觉便勾起了一丝笑意。

“师兄不必得意,你未必能如愿。”

“月儿,你们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就算要去借兵,又真能敌得过吗?”

“兵不贵多,贵在精。”婉月的眼中似乎凝聚着一团精火,跃动燃烧,灼热之下是她一贯的自信,这份自信,这种神采并没有因为她苍白的面色,虚弱的身体而减退半分。

“你今日要么杀我,否则他日,我必夺回沧平!”

无涯也不由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愣怔半晌,却不知如何回答。无奈,只得叹气道:“师妹,你为何这般固执?”

“固执的是你。”婉月微微喘了喘,其实无涯刚才没有再对睿王下杀手,她的心里还是感动和感激的。

“师兄,我问你。此次征战沧平,你觉得睿王麾下的将士比之东南王如何?”

无涯略想了想道:“沧平的确是有几员猛将,齐楚天勇猛果敢,如出海蛟龙,气势迫人,足可独当一面;张起马上功夫极佳,他训练出的骑兵也是个个骁勇善战,鹤敬刚毅有胆,也是个难得的谋臣,还有御风……若不是我诈降而逃,只怕未必能胜他……”

他说了这么多,心里却突然发现,睿王手下的文臣也好,武将也好,个个都有过人之处,而廖迁的东南军虽兵势强大,但除了无涯之外,却似乎没有才能特别出众的领兵之人,这也是当日为何廖迁一心想得婉月之故。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师兄,这些人都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人才,一个人能抵得上一座城池,你可曾想过为何他们不去投靠杨守中,不跟随廖迁,而要死心塌地跟着睿王呢?还有我和宁远,当日又为何愿意留下辅佐于他?”婉月的这些话如钟鼓一般敲击在无涯的心上,令他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婉月见他似有触动,又道:“我再问你,睿王和廖迁相比,你觉得他二人谁更有君临天下之风?”

廖迁久居东南,表面看来谦和,实则内心却是极为阴沉,他谁也不信,只信自己,也正是因为他多疑的性格,所以手下才没有忠心耿耿的大将,若是将来他登临帝位,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也符合他的个性。

而睿王能够身边能够有这么多的死忠之士,就算穷途末路,他们仍能不离不弃为他誓死守城。如今沧平的牢中,齐楚天、御风、张起,谈笑风生,竟是半点不惧死。

而能令婉月一世倾心,生死相随的男人,也绝不是一般之人,他的风流气度,他的挥斥方遒的豪气,在云川、在沧平,还有在刚才抱起婉月无惧无畏的时刻,都令他深深感受到了。

他的心突然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震动,虽然此时此际,睿王不过是一个落荒而逃,卸下一身权利的普通人,可是他的神采之中却仍是充满了霸气。

若真要论起,比之东南王廖迁,他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月儿,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婉月瞧着无涯的神色,便知他心里已有所触,若白玉般瓷白的脸上掩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师兄,当日你曾对我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身负雄才,在这乱世之中,无非也是想辅佐良主罢了,既然你已心知谁才是良主,又何必再固执?”

“你是想劝我,帮睿王?”无涯的身子不自禁地微颤,不过震惊之余他心中也是十分佩服婉月,她自知若是无法说服无涯,她和睿王便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就算是重伤之下,她却依然能够如此镇定清醒地将所有利害关系一一道来。

若撇开别的不说,睿王的确是一个值得投靠的良主,但是,身为逍遥宫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脱身的?

无涯思忖片刻,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月儿,逍遥宫和廖迁的关系非比寻常,就算我愿意听你的,转投中原,逍遥宫也绝不会放过我。”

“你是怕他们的追杀?师兄你武艺超群,足智多谋,更何况若是你投靠了睿王,他们又怎会这么容易便能下手?”

“若只是追杀,我自然不用担心。”无涯凄然道,“逍遥宫中所有人都被种下了蛊毒,每一年,若是没有圣主的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要不然,逍遥宫的教众又怎会如此死心塌地?”

婉月突然想到了留在沧平的青莲,她应该也是同样的境况吧。

“只要是人配出的药,就一定能有破解之法。而且,我看那逍遥子前辈,也并非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半是安慰无涯,半是安慰自己。

“月儿,你不了解圣主。其实当日我没有对你说出圣主的身份,也是有所顾虑,但今日,也没必要再瞒你。”

“难道和我有关?”婉月有些奇怪。

“你道为何圣主待你如此不同,和你如此投缘?”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她屋内墙上的那盘棋局是布给谁所解的?”

是谁?

无涯想起了当日逍遥子派他前去悠然谷之时所说的那番话,世间上痴情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情之所钟,一世不忘。

“那人名唤玉鹞山人。”

他此言一出,婉月大惊,失声喊道,“外公!”

逍遥子除了是逍遥宫圣主之外,还有另一个并不为人所知的身份,当年还是如花少女的她,是从前的平南将军的嫡亲妹妹,也就是今日东南王廖迁的姑奶奶。

当年的逍遥子是个名动武林的清秀佳人,多少少年英雄想要得到她的垂目,可逍遥子却偏偏爱上了一个穷酸书生——江玉鹞。

她布了一个棋局,曾言谁若能破此局,便能得到她的芳心。江湖武林人士谁又能比得上江玉鹞的聪明才智。

他对着逍遥子翩然一笑,言曰:“待我解得棋局便来迎娶你。”

可谁料,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她等了十年,终是未嫁,当她派出的人终于寻到玉鹞山人的下落之时,他已是一抷黄土。

他早已娶妻,还生了个女儿。

逍遥子从此便遁入江湖,一生伤心,她亲手所种的这蛊毒便叫“断魂符”。

“婉月,你的相貌定是和玉鹞山人有些相似,她才会格外待你厚些,只是这断魂符的厉害却不是你所能想象。”

“若是我无法配出解药,我便和你去求爹爹,既然这逍遥子前辈和我们家渊源颇深,也许从外公留下的东西中,也能有所发现。爹爹的医术药道高我百倍,定能有破解之法……”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睿王深吸了一口冷气,望着初升的红日,它是如此的光芒万丈,洒满了整个大地。

这耀目的光,不就是希望吗?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之中,仿佛所有的不安挣扎,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门打开了,他们彻谈了一夜,睿王并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只是着急进去看着婉月的伤势。

她已经劳累地躺在了一旁,可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她握住睿王伸来的手,似乎是十分兴奋地说道:“王爷,无涯答应帮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