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夜晚齐楚天带着八百将士披着茫茫夜色,马不停蹄地赶到雍城。城外驻扎着几排营帐,灯火不明,几队守营的卫士正在循着常例来回巡营,他们看起来精神有些困顿,并没有警惕的意识。
这么多营帐,到底哪一间里才住着李非呢?齐楚天沉思片刻,吩咐手下的士兵先在周围埋伏起来,等一会儿看他的手势再行动。
八百士兵伏在一旁的草丛之中,屏息凝神,望着齐楚天牵过一匹战马骑了上去,往不远处的营地直奔而去。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卫兵自然不会放一个生人进去,尤其还是个穿着夜行衣来历不明的人。
齐楚天故作神秘,低声道:“我要见李将军。”
“你是何人?”
“我是祁阳来的,有密报要呈。”齐楚天压低了嗓音,靠在那人耳边说道。
这时候已近寅时,守营卫兵半信半疑,但见他神色甚急,似乎确有紧要之事,便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齐楚天狡黠的眼神慢慢浮上一层笑意,那小兵走进了其中的一间营帐,那应该就是李非所住的地方。
认准了目标,齐楚天双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顿时周围的草丛中扔出了一个个竹筒状的烟雾弹,高高的就投进了军营的空地上。那些烟雾弹一着了地,即刻发出咝咝的声音,白色的烟雾不断向上冒起。
天还未明,大多数的将士仍在睡梦之中,那些守营的人一见这腾起的烟雾,顿时有些慌神,有的当是哪里着了火,有的说是敌军前来偷袭,手忙脚乱,大呼小叫。
营帐中的士兵有的被外面的闹声惊醒,有的翻了个身仍自酣睡,总之那场面就像一锅煮开的粥,沸沸腾腾,乱糟糟。
那守在周围草丛中的伏兵冲了出来,齐楚天亲自带了一百人直奔李非的营帐,而剩下的人则混在其中扰乱视线,阻扰他们的行动。
李非营中,一个身穿淡青睡袍、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的将领走了出来,他一见这漫天漫地的白色云烟便心中暗叫“不好”,只怕是中了敌人的道,他正想下令各营将士不要慌乱,集结成队,持好武器,慢慢退出营地。
说时迟,那时快,齐楚天早已瞄上了他,一声令下,那一百勇将便涌了上去,将他团团围住。
“速速将他擒下。”齐楚天喊道。
李非虽然骁勇,可此时此际,一来猝不及防,没有半点准备,二来营中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杂乱无章,他实在无法调兵防御。
手提华偃宝刀,就算是身处重围,也不能失了意气,仍要抵抗一番。李非果然是平江侯手下的一等将军,他一声长啸,手起刀落,几个人头便滚落了下来。
那刀舞得虎虎生风,那将气也是震得人心惊肉跳。
齐楚天也提着一柄长戟上前迎战,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
两人虽实力相当,但此时对战的心态却是大不一样,一方是枕戈待旦,一方是心慌意乱,几个回合之后,李非顿时败下了阵来,齐楚天将长戟横在他颈前,冷哼一声,朝一旁喝道:“还等什么,快将他带回去!”
“将军,睿王已经来了,就在前面的山坡扎下了寨,他请将军带着俘虏,速速回去!”齐楚天押着五花大绑的李非行至丛林,一名传令兵向他禀道。
“哦?”此时东方微微泛白,一缕红光从云层之中泻出,林中已铺上了一道淡薄的晨光。
齐楚天暗想,不是说了大军今晚才到,怎么睿王已经亲自带着军队来了,难道其中有诈?
他一把抓过那传令兵,抽出随身佩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睿王明明正在祁阳,你却说他在前面山坡,是何人派你前来,有何目的?”
那人被齐楚天凶狠的眼神和脖子上凉凉的刀刃吓到了,战战兢兢道:“将军……小人不敢骗你,的确是睿王派我来的……”
“睿王带了多少人?”
“两……两万……”
“随行的还有谁?”
“还有,还有司马先生和他夫人……”
******决意追随睿王不过是昨日夜晚,看来此人所言非虚。
睿王就在几里之外,齐楚天进账拜见,疑惑道:“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睿王并不答话,只是问:“李非人呢?”
“正在帐外,我们不负王爷所托,已将李非擒得,只是这个人脾气甚是火爆,一路上骂骂咧咧,
口气不太好。”
“哦,他都说了些什么?”睿王眯缝着眼睛,表示很有兴趣。
“他说……他说王爷卑鄙无耻,不敢明刀明枪和他拼杀,却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就是赢了也不光彩。”
“哈哈,兵不厌诈,战场之上讲求的是一个结果,这个李非虽然忠诚骁勇,却可惜太过古板,把他带进来吧。”
“王爷……”齐楚天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事?”
“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
“直言无妨。”
齐楚天道:“刚才在路上,那个传令兵说王爷只带了两万人马前来,本来我还以为是您故意让他这么说的,但刚才一路过来,我瞧着营帐锅釜,似乎……”
“楚天,你没看错,的确只有两万人。”睿王嘴角微抬,眼光烁烁。
十万大军全至雍城尚且没有必胜把握,此刻睿王却只带了区区两万兵马,难道真的有什么妙计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齐楚天想不明白,只是疑惑地看着睿王。
他拍了拍齐楚天的肩,并未再多做解释,只说:“去把李非带进来,你和众将士忙了一夜,快去歇歇吧。”
李非双手被缚在身后,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被人推搡了进来,他满面怒容,一见到睿王开口便骂:“唐渊,你这卑鄙小人,使这样的阴谋诡计,有本事摆明车马和我一战!”
睿王并不动怒,走上前来,朝两旁的士兵喝斥道:“谁让你们把李将军绑起来的?他也是你们绑得的?”
睿王一脸歉疚,忙亲手将李非身上的麻绳解了下来,扔在一边,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将军英武神威,小王心中佩服已久,心向往之,本来我是派手下兵士去相请将军前来一叙,谁料他们竟这般无礼,让将军受委屈了。”
李非并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道:“要杀便杀,不必假惺惺。”
他虽无礼,可睿王却并不动怒,仍是谦和地说道:“将军误会了,我绝无杀你之意,今日请将军前来是想奉劝一句:良禽则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平江侯此人懦弱贪逸,并非佳木,将军又何必死忠于他?”
“哼哼,唐渊,你不必多言,我李氏一家世代效忠侯爷,无论如何都不会弃他而去,你要是想让我归降于你,那是绝无可能!”他一身傲骨凛然,铮铮可响。
睿王不再言语,凝神看着李非,眼前这人忠义可嘉,却是可惜跟错了主公。良久,他才言道:“既然李将军不愿留下帮助小王,那我也不再勉强,我这就派人送将军回去。”
听闻此言,李非不敢相信地望着睿王:“你要放我?”
“我唐渊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将军既然对平江侯一片赤诚,小王心内敬佩,不会再强留。来人,送李将军回城。”
左右士兵接令,带着李非便要出营。
“等一等。”
李非回过头去,却只见睿王那一双冷沉幽雅的凤眸,他淡淡一笑,走上前看着李非身上那件已经破损脏旧的睡袍道:“今日事非得已,才把将军从睡塌之上请来,小王实在过意不去。来人,去给将军拿件干净的外衣来!”
李非还想推辞,睿王又道:“这不过是我一番心意,将军不肯为我效命,是唐渊没有这个福气,若是你连我这一点小小的心意都不肯接受,那就是心中还在怪罪于我。”
今日李非前来,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谁料睿王这般礼贤待人,他心中并非不感动,若不是他们家世代跟随平江侯,早已生死相随,荣辱相关,他或许并不会如此坚持。
睿王亲自将一件青灰长袍披在了李非身上,“将军,慢走。”
目送着李非的身影消失在丛林尽头,睿王刚才眼中的那股柔光顿时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杀意。
******携着婉月从帐后出来,刚才他们的那番对话他全都听到了,此时,******却不由叹息:“李将军忠义仁厚,此番宁远这般算计他,心中也实是不忍……”
“夫君,捭阖之道,本就是阴阳相求,光明正大地在沙场上作战是一方面,谋略之用也是另一方面。”
******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道:“王爷,若是不出意料,今夜城中就会有巨变。我们按兵不动,就在这里远远观望便是了。待到剩下的八万兵士一到,我们轻而易举便能攻下雍城。”
“好,”睿王的眉头舒展开来,只要雍城一破,那剩下的几座城池便再没依傍,统统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心中暗暗出神盘算,却听边上嘤咛一声,回过头去,婉月已经晕倒在了地上。他忙疾步向前,******已经抱住了妻子,她黑纱遮面瞧不见脸色,但额上却渗着微微细汗。
“夫人……”******抱着婉月,焦急地唤道。
“先生莫慌,随营有大夫,我这就请他来为夫人诊治。”睿王注视着晕厥的婉月,也是满脸的神色不安。
华大夫提着药箱急急匆匆地赶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忙给躺在床榻上的婉月诊脉,起先还是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他喜笑妍妍地站起来,朝******说道:“先生请宽心,夫人无碍。”
“无碍,无碍怎么会好端端地晕倒?”睿王在一旁问道。
“回王爷,司马夫人是有喜了。”
******一愣,随即喜道:“我夫人怀了身孕?”
“正是,恭喜司马先生!”华大夫说道。
“是啊,恭喜先生。”睿王也在一旁贺道,只是语声略显干涩。
成婚三年之后,婉月终于怀上了******的孩子,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此时此刻对******而言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