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女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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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月夜

周围雾气缭绕,仿佛是在波涛起伏的海面,潮声呼啸。缓缓睁开眼睛,婉月只觉得有一双柔柔的手在轻抚着她的发丝,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婉月,婉月……”

“宁远,是你……”那久违的面容出现在婉月的面前,依然是温润如玉的形态,他的掌心间自有一股暖意,即使是在冰冷的海上,婉月也能觉得安心。

“我来找你了,婉月,还记不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生死不离,荣辱不弃。”

“我记得,我都记得……只是为什么,你这么久了才来找我?”

“婉月,到我这里来……”不远处一叶扁舟正向着她缓缓驶来,一个身穿华服,剑眉星目的男子向她伸出手来,殷殷呼唤着她的名字。

“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他的语声似乎是有魔力一般,让婉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怔怔凝望着。

“子洛,子洛……”

“子洛在这里。”婉月缓缓睁开眼,睿王温热的手掌紧握着她,目光中的怜爱和心疼让婉月鼻子一酸,竟分不清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我们没死?”

睿王的身后站着一个飒然的身影,一见到他,婉月便明白了刚才那股剑气是从何而来,他们俩又是怎样逃脱出来的。

婉月哑着喉咙,唤道:“师兄,多谢你了。”

御风点点头,轻叹一声:“师妹,我得知你的下落便赶来了洛川,只是一直没有你的音讯,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才能将你救出。”

睿王以前是碍着婉月的情面才将御风留下,可今日见他出手,才知他身负绝世武艺,是个一流的剑客。

今日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出手相救,这个世上,怕是再没有睿王了。

“如今洛川形势如何?”婉月问道。

“楚天和鹤敬已经带兵攻城了,我虽不愿看见连天战火,自相残杀,但是婉月,水霁、唐滔狼子野心,又这般欺辱于你,我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睿王咬牙切齿,刚才的那番屈辱他定要十倍奉还于他们。

震慑天下犹如雄狮,周旋敌手仿似狐狸,而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则如蛇蝎一般下手狠辣,婉月知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给他们活路。

她的身上已经敷上了治愈外伤的药,喝了些米粥,她便又沉沉睡去,这些日子,实在是已将她折磨得精疲力竭。

攻城的嘶喊、炮火仍此起彼伏地传来,同是睿王麾下之军,自相残杀,何其令人揪心。

御风劝道:“王爷,此一役虽有损,但却清除了贰心之人,也并非无利。”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睿王背转着身子,凝神不语,良久,才道:“既然这一仗避无可避,那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王爷,御风今日见你肯为了师妹舍弃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江山,这等深情御风自问及不上万一。”

回眸而望,御风淡然若定地望着他,曾经的不屑与怀疑此刻全然在他脸上烟消云散了,从睿王孤身走进城门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无论是******,还是这个肯为了婉月甘愿舍弃一切的男人,他都比不上。

前方捷报传来,洛川军平日疏懒散漫,唐滔又整日沉迷酒色,睿王大军不到半日的功夫便攻进了城中。

洛川军大部分都降了,只剩下一些唐滔的嫡系拼死抵抗了一阵,却也终因不敌而弃城。

“他们人呢?可曾带回来了?”睿王幽幽问道。

齐楚天不敢隐瞒,回道:“我们攻进城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人影了。”

“都不见了?”睿王鹰隼般的眼中露着两道寒光。“你们几万人抓三个人,都让他们跑了?”

齐楚天忙跪下谢罪:“王爷恕罪,水霁、唐滔过于狡猾,只怕是将军府内另有暗道。”

“他说的不错,这几****一直被关在暗室中,虽看得不真切,可却也发现这暗室并不寻常,其中

定是另有出路。”婉月已经醒了过来,听到齐楚天所说,便猜到他们是从暗道所逃。

凭着记忆,婉月带着睿王一众人等找到了暗室的入口,她身子仍是很虚,便由几人抬着,坐在轿辇之上。

暗室的入口在唐滔的房中,正中是一幅美人春睡图,画中的美人手指指着案几上所放的一方砚台。

这砚台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却是和案几死死连在了一起,轻轻扳动,东侧和北侧的墙壁自然便打了开来,里面是漆黑的一片。

“王爷,若要进去,只怕不宜人多。”

洛川城中究竟有多少秘密,这暗室里又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后患无穷。

睿王搀扶着婉月,带上了齐楚天、御风二人,进入了暗室之中。两旁有灯烛,只是都未被点起,顶上是点点暗绿的光,在幽闭的暗室中显得格外鬼魅。

御风将四周灯火点起,整座暗室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婉月之前一直呆在黑暗之中,并没有见过暗室的样子,此时看去,只觉得有一种熟悉之感。

怔忪之间,御风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恐惧和深深的愤恨,他的口中吐出三个字:逍遥宫。

对了,以前曾听那人描述过逍遥宫的样子:七殿九室,各有变化不同。七殿乃是达生、齐物、秋水、至乐、山木、在宥、天道;九室则是天室、地室、风室、云室、水室、火室、金室、木室、土室。

睿王从未听闻逍遥宫的名头,便向御风问讯。御风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本是此生都不愿意再想起那个叛徒,可是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里和那人所住的逍遥宫是这般相像。

御风静了静心神,才缓缓道来:“逍遥宫是一个非常神秘、鬼魅的地方,只听说里面有数万教徒,每一殿每一室也都有尊主。他们所练的都是旁门左道的武功,专门损人而利己,练到一定境界,身体便会发生变化。悠然谷的叛徒无涯,在未入谷之时便是逍遥宫秋水殿的尊主,他那一对紫瞳便是修习邪功到了一定的境界。”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他这吸人功力于自身的功夫太过邪毒,入谷之时曾发过重誓,永世不用。”婉月回忆起往事种种,心中也是一阵慨叹。

御风愤愤道:“师妹,这种邪人的话怎能相信?他假意被逍遥宫所弃,博得师父同情,收他为徒,可最后不仅吸走师父的功力,还将师父所著的兵法都一并偷走,这等阴险之人若再让我见到,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说到后来,御风甚是激动。

睿王曾听说过悠然先生的另一个弟子,只知道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今日听他种种事迹,虽未见过,可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一张狰狞的面目。

“这么说来,水霁、唐滔难道和逍遥宫也有关系?”

婉月眼神一闪,水霁虽年岁较长,可却已满头银发,以前并未留意,只道是他天生便是这样,现在细想,极有可能是修习了逍遥宫的邪门功夫所致。

他们这次逃出,无迹可寻,只怕是后患无穷。婉月望了一眼睿王,他心中定也是这般想法,要不,怎么那眉,拧得这么紧呢?

洛川之乱虽平,但却也留有甚多隐患。唐滔一去,守城之将便要另觅人选,睿王斟酌再三,便决定派御风留守,统领六万军士。

御风虽不舍婉月,但也欣然受命,他既答应过要相助睿王,那留在洛川,首要之事便是将这些将士好好操练。

至于唐滔的那些宠姬、娈童,睿王则一律下令遣散出府,自觅生路,他们与唐滔夜夜欢歌,依着睿王的性子,放他们一条活路已是格外开恩了。

军中都是男人,回沧平的路上,睿王便亲自照顾着婉月,夜间他命人在婉月营中另置一床,他便睡在那里,时时照看。几万人行军起来,速度较慢,原本一日一夜的路程,此时却要走上两日两夜。

这日夜半,婉月醒转了过来,营中另一张床上的睿王似乎正睡得香,还发出微微的鼾声。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却不料一下地便牵动了伤口,“哎哟”一声轻轻叫了出来。

睿王睡得不深,一听声响便随即醒转了过来,他扶住婉月,柔声问:“怎么了?”

婉月见他和衣而睡,以礼相待,又如此警醒,心内也不由感动,但此刻脸却红了起来,幸好是在黑暗中,睿王并瞧不见。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我……想去解手……”

睿王愣了一下,但随即拿过自己的披风罩在了婉月身上:“我陪你去,外面冷,小心别着凉。”

军营不远处,是一处野地,睿王将怀中一条别致的小手链掏出带在了婉月手上,链上坠着几个小铃铛,他说:“我就在这处等你,若有事,摇摇链子,我便能听到。”

“恩……”

月近中天,仿似挂在树梢一般,隆冬季节寒意甚重,在外面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冰凉。树上结了层层的霜凌,晶莹的白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冰洁。

“已经是初十了啊。”身后是婉月的低语,她一向沉着,可能是被冷风吹得哆嗦,她的声音里似乎满是惴惴。

睿王替她拢了拢披风,深邃如墨般的眸子凝在一处,定定不去,他握起婉月的手,心中一直放着的话儿再也掩藏不住:“婉月,当我看到你被水霁折磨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锥心之痛,那一刻恨不得我能代你去受苦。”

“我很感谢王爷为我做的一切。”

“那就留下来!”睿王突然有些激动,“留在我身边!”

“我已经是王爷的谋士……”

“你知道我要的不止是这个,我想要的是……”

“王爷别再说下去了,”婉月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她不能答应。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誓言仍在眼前,虽阴阳相隔,生死两端,但言犹在耳,她怎能违弃?

月光下盈盈纤手上,挂着那一串红珊瑚银铃手链,朱红映着皓白,煞是动人,她想要摘下手链还给睿王,却被他止住了。

“既然给了你,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喜不喜欢都带着吧,算是我的一番情意。”

她要是再拒绝便显得不通人情,挽下了袖子算是收下了。从前,她只当睿王眼中只有天下。一个胸怀社稷、誓夺天下的人,是不该有着这样的儿女情长,这样只会羁绊他的脚步,婉月心念一动,突然跪在了地上,说道:“若是王爷真心怜惜婉月,我只求你一事。”

睿王苦涩地笑笑,将她扶起:“我连命都可以给了你,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那你是答应了?”

“我答应。”

婉月目光一紧,微微抽动着嘴角,言道:“王爷救命之恩,婉月粉身碎骨也定当报还,但若有一日真能助王爷夺取天下,婉月不求任何封赏,只求能够带着恪儿离开。”

他的身子在震颤,仿佛汹涌的火山一般,婉月只觉得抓在她臂膀上的手好紧好紧,似乎要将她的骨骼捏碎一般。

“这就是你的请求?”

“婉月只有这一求,还望王爷答应!”

许久,他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背转过身,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便是。可是,我也会等,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初十的月,缺了一道口子,可仍是那么张扬地笑着,还有五天,便是月圆之夜,若是唐滔没有骗她,“悦情”的毒就该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