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之日,阴雾漫天,墨云遮头不去。
唐淇被封为前将军,率沧平八万大军和怀越二城的六万嫡系跟随睿王前往涟州。
兰凌和郭子煦一个大病初愈,一个年纪又大了,便留守在沧平驻城。
谋士中鹤敬、水霁及******夫妇随军前往。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萱玉也在随行之列。
这也难怪她,毕竟是新婚夫妇,还没过几天安稳的小日子,睿王便又要出征,她心里自是不舍,便央求要跟着一起去。
睿王责她是小孩心性,太过胡闹。出去打仗可不是游山玩水,随时都会有危险,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不去理她。
可萱玉却不依不挠,每日里都缠着睿王,还道人家司马夫人也是一个女子,怎么就能跟着丈夫去呢?到最后还搬出了如意夫人来帮她说情,并言之凿凿一定听子洛哥哥的话,决不惹事。
睿王知道她对己一片情深,心中也觉颇有亏欠,既然拗不过,便还是答应了她。
要攻涟州必须先扫除屏障,夺取沛池,然沛池虽是小城,却东有涟水之利,睿王大军首要之事便是渡江。
军队驻扎在涟水以东,一江之隔的沛池得知睿王大军前来攻城,便早早派出士兵严阵以待守在岸边,若是睿王想要渡江,只怕才至江心便会遭袭。
天气越来越炎热,这一个夏天出奇的燥热难安,空气中连一丝凉风都没有,营地旁的柳树上,一群群闲不住的知了从早喊到晚,拼命地叫着“热死了,热死了……”
“大哥,到底我们何时渡江?”唐淇满身是汗,脱去了外面厚重的军甲,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贴身小衣就进了帐中。
睿王看他这一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蹙着眉道:“子汶,你身为前将军,这般衣衫不整,让士兵们瞧见成什么样子?”
唐淇向来不拘小节,他一边抹着额上涔涔冒出的汗珠,一边道:“大哥,这个天气实在是闷热难忍,你每天都派那些军队在江边集结调防一次,已经五天了,为何还不渡江?”
睿王冷眼斜睨着唐淇,他这个弟弟虽然忠勇,但最大的缺点就是耐不住性子,这才五天,他就已经等不及了。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对面沛池的军队未曾懈怠,因此这调防怕是还要再多演上几日。******当初为他献这个计策之时曾说,敌暗我明,条件于沛池军有利,若是贸然渡江,损失定是不小,就算最后过了江,只怕要
再攻涟州就难上加难了。
倒不如演一出戏,迷惑他们。第一日、第二日他们见了调防大军,许还以为是睿王要渡江攻城,定会枕戈待旦,不敢放松,但四天、五天,每天都只是调防一番,他们渐渐习以为常之后,总会有不再警惕,放松戒备的一天。
那个时候,便是渡江的最佳时机。
“子汶,不必心急,再过三四天我看就差不多了。”他想了一想,又道,“这几日天气炎热,你传我的命令,就说中午的时候让大家多休息一会儿,哨卡上的士兵也不必每日站在烈日之下,可到树荫下站岗。”
“是。”
唐淇未出营帐,却听萱玉身边的云枝匆匆忙忙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王爷,王爷,不好了,小姐她晕过去了!”
唐淇听闻此言,心内一急,抓着云枝脱口而出:“夫人怎么了?”
云枝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怔怔地不敢回答,只望向睿王。
幸好睿王并未在意,只是向云枝问:“好好的,夫人怎么会晕倒呢?”
云枝回道:“大概是天气的缘故,早起的时候就见小姐面色不好,发着虚汗,本来就想来回王爷,但她又怕打扰你,硬是拦住了我……”
“王爷,外面出事了!”靖宣也是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好多士兵身上都发着虚汗,面色煞白,有一些还口吐白沫,神志不清,怕是诸痧中恶啊!”
“当真?大约有多少人出现了这症状?”睿王问道。
“大约三四百人,不过其他士兵就算没有倒下的,看样子也支持不了多久……”
“走,我们去看看!”睿王随着靖宣一起到外面的营地中去,留下云枝朝着他的背影跺脚急道,
“王爷,王爷,那小姐怎么办啊?”
“云枝,你别急,我随你去看看大嫂。”这个时候,除了唐淇,谁又有功夫来理会萱玉呢?
萱玉的脸色煞白煞白,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血色,身上冷汗淋漓,躺在床上微微地抽搐着。
唐淇朝云枝怨道:“夫人都这样了,怎么不早报?还不快去请华大夫过来。”
云枝有些委屈:“起早的时候就去找过华大夫了,他说小姐只是发虚汗没什么大碍,又忙着看那些士兵,说晚一些再过来,我这才去回的王爷。”
“这个华安!”唐淇狠狠地捶着桌子,心里焦急万分,他向云枝吩咐道,“你去打一盆凉水,绞湿了给夫人擦擦身子,兴许管些用,我去找华大夫,看看他那儿有没有什么药。”
华大夫早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别说士兵们禁受不住这闷热之气,就连战马也都一匹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睿王一个个营帐探视这些晕倒的士兵,面色也越来越凝重,若是再拖上几日,只怕还未渡江,他们就先倒在自己营地中了。
“华大夫,两日之内你必须把他们都治好。”
华安跪在地上,禀道:“王爷,这里四周都有瘴气,将士们又暑气入体,一时之间没有这么多治疗的药品,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啊!”
睿王冷冷地盯着他,喝令道:“什么叫无能为力?华安你听着,不论你想什么法子,若是两日之内你不能治好他们,就提头来见!”
“王爷饶命……”华安格格颤着,除了求饶却别无他法。
“王爷别急,我有办法。”******搀着微挺着肚子的婉月走进帐来。
“先生,夫人……”睿王愣了一下,随即道,“这么酷热的天气,二位该在帐中休息才是,万一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睿王话中满是关切。
******拱手道:“如今军中暑气横行,我食君之禄,理应为王爷分忧。夫人精通医理,刚才我与她一起查看了这些将士的情况,只需将犀牛黄、麝香、梅片、硼砂各一两,配上明黄、火硝调成粉末,给大家冲水服下,一日之内,便可无碍。”
“当真?”睿王又惊又喜。
华安听了这个药方,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跪地禀道:“王爷,司马先生所言极是。雄黄、硼砂可以辟秽解毒;火硝泻热破结;麝香、梅片芳香走窜,开窍辟秽;诸药合用,具有辟秽解毒开窍之功。当真是妙方啊!”
“既如此,那还不赶快着人去配置?”
华安连连磕头谢恩,忙不迭地奔出营帐,差人到十里外的市集药铺配置这些药材。
当晚,药便配成了。
睿王亲自带着靖宣将药和在水中,分给那些倒在床榻、不得起身的将士们喝。
******和婉月则将剩下的粉末连夜制成药丸,分给军营中的其他士兵,以备不时之需。
云枝也调制了药拿给萱玉服下,昏迷了一整天的萱玉终于嘤嘤醒转了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子洛哥哥人在何处?”
云枝扶她躺下道:“王爷正在军营中分药呢,外面不少人也中了暑气,他今天可急坏了。”
“那……他可来瞧过我?”萱玉声音微弱地问道。
云枝见她才刚醒,不忍伤她的心,便道:“自然来瞧过的,王爷见你病了,也焦急的很,只是军中要处理的事儿太多,他一时分不开身……”
“恩,”萱玉点点头,“他既有事要忙,就别去烦他了。”
“对了,”云枝又道,“二公子倒是来过几次,千叮万嘱我可要照顾好小姐,刚才司马大人把药制好,也是他差人把药送过来的。”
“这药,是司马大人制的?”萱玉奇怪,怎么一个谋士还懂金石医术?
云枝坐到萱玉床前,一边拿绞湿的凉手巾给她擦着,一边道:“我听说是他夫人写的药方。小姐,这个司马夫人可真是厉害,什么都懂,听说今天王爷可高兴了,还当着众人的面夸司马夫人是巾帼豪杰呢!”
她到底是个什么人?萱玉不由出了神,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雨中凉亭里睿王情急抱她的那一幕。
这个女子虽总是躲在丈夫背后,但她的智谋才略绝不是常人能比。她的丈夫待她如珍似玉,睿王似乎也对她有情,最神秘的是,她始终不肯以真面目见人,是真的奇丑无比见不得人,还是别有隐情?
太多的问题困扰着她,令她忍不住想要拨开这层层云雾,弄个清楚明白。
这日夜里,婉月和******一直忙着配置药丸,很晚了,营中还亮着灯火。
******心疼夫人,劝道:“夫人身子重,还是早些去休息吧,还剩下不多,我很快就能做完。”
婉月一对脉脉如水的眸子投向******,柔声道:“你不歇,我也不歇。”
******心中一暖,但随即又道:“真是个倔强脾气!你若是真关心我,就不许再累着自己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这肚子里还躺着我儿子呢!”
婉月嗔笑:“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了?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女儿也好啊,是女儿一定和你一般聪明。”******轻轻抚着婉月的小腹,眼神中柔情似水,似乎在想着将来孩子的模样。
婉月放下手中的药材,“好了,听你的便是,我就坐在这儿陪你一会儿,行不?”
她轻轻摇着手中蒲扇,坐在******的身边为他扇走热气,驱赶蚊蝇,而一旁的丈夫则专心致志将剩余的药材配置好。
营中灯火微弱,寂静无声,他夫妻二人仿佛心有灵犀,有着默契一般,即使不开口说话,即使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他们也知道彼此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烛光下的剪影投射在帘帐之上,真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此情此景真是撩人心怀,惹人愁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