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出租车，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清新起来。汤璐感到身心舒畅。她望向江瑾，发现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也很享受这里的环境。
因为在郊区，所以相比于城市，这里的世界多了几分生机。一条窄窄的柏油马路直直伸向天际，因为化雪的缘故，在白雪下露出些许黑色。旁边的树木虽然脱下了绿装，可却依然直立挺拔，颂唱着冬日的誓言。汤璐可以想象这里的夏日。清晨的阳光穿过微微的雾气照射到小道上，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不必说，这一定是一副美丽的景色。
走在路上，江瑾一直沉默着。汤璐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过了一会，前方出现了爱田县。这是一座不大的县城。不知道夏日如何，但就现在来说，汤璐觉得这座县城似乎有些老旧破败。走过几个街口，两人来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前。
按响门铃后，一位老人打开了门。
老人已经六十五岁，可看样子要有七十岁。她灰白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绕在脑后，这就使得脸颊显得很瘦削。暗黄色的皮肤早已松弛，在脸的下边缘垮垮地耷拉出小褶。似乎是之前哭过的缘故，一双暗淡的眼睛显得有些浮肿。皱纹爬满的脸颊上长了些许黑色的小斑。
两人从城市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拜访这位老人——汪琼的母亲。虽然之前已经有刑警来过这里，但当时是认为汪琼可能会逃窜到这里，所以调查的方向会片面一些。现在两人来这里就是要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
昨天江瑾的猜测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投完票后，警方确立了新的方向，并没有发布汪琼的通缉令。如果江瑾的猜测正确，那么凶手将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为了杀掉一个人，动用了无数的阴谋；而为了隐藏自己的阴谋，选择再杀掉一个人。因为新方向的确立，警方也开始了新的努力。首先是炼钢的厂房。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那么可能会有相应的痕迹。当然，也不包括痕迹已经全被清除。目前警方已经出动人员前往调查。其次是被害人的过去可能藏着很多的故事。警方目前加紧了对何仁过往的调查，也因此，汪琼的方向似乎有些变淡。汤璐想起了江瑾曾对她说的话：“凶手选择杀死汪琼来隐藏罪恶，似乎并不是巧合。”所以调查汪琼并不能放松。这就是今天调查的原因吗？
虽然之前有联系过，可在看到两人的一刹那，老人还是微微有些颤抖。走进院子，汤璐发现这里的面积并不算大，只能算是普通大小。老人把两人让进客厅。坐下后，汤璐环视了一圈。虽然客厅里有一些新的家具，可却给人一种衰败的感觉。从屋外洒入的阳光没有给客厅增添一点生气，而是使这里多了几分寂闷。
老人倒了两杯水放到他们面前，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汤璐注意到，似乎从他们进来时开始，老人就是一脸的凄伤，这也使得苍老的面容显得更加憔悴。
“警察先生，那你们这次来还是想……”老人停顿了一下，说出后面的话似乎变得非常艰难，“了解汪琼吧？”
汤璐注意到老人在说到“汪琼”的时候，声音颤抖了一下。而在那一瞬间，苍老的脸颊也出现了微微的抽搐。
江瑾点点头。汤璐注意到他的眼神很温柔。“是的。如果不麻烦的话。”
老人微微笑了笑，笑容颇显无奈。“当然不会。那么……你们想了解什么时间呢。”
“他离开这里之后。”
“哦……那时呀，”老人的眼神变得很哀伤，“他是20岁离开的。我们夫妻都留不住他。本以为有了手机可以多联系一下，可他并不愿意给我们打电话。除了几次我们主动打过去外，我们与他几乎没什么联系。当然，我们是很想与他联系的，可他似乎没有这样的意愿……”
汤璐不觉有些吃惊。“就是说，他基本上与家里断了联系，并不关心你们怎样吗？”
老人缓缓点头。“是的，我们也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江瑾点点头。“那在他离开之后的这些年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让您印象深刻呢？”
老人似乎有些出神。“奇怪的事情嘛，如果那个也算的话……”
“不好意思，请问那是什么？”
似乎是因为江瑾的话打断了思绪，老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哦……怎么说呢……在他离开家后，他只回过家两次。”老人的眼神似乎有些暗淡，“一次是我丈夫去世的时候，这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另一次是他24岁的时候。”
“24岁？您确定吗？”
“当然。”老人叹了口气，“虽然他不关心我们，可我们还是关心他的。所以他的事情，我们一般都会记得。”
“请继续。”
“好的。当时似乎是他唯一一次回来看我们。但也没有过多的两代人的交流。很快他就离开了。不过我听说，他在离开的时候先去了本县的银行。”
“那您是否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在他去了银行后，我也去过一次银行。当时是去干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不过，在到达那里的时候我想起自己的儿子那时也来过，就当做闲谈询问过银行的工作人员。他们当时说的是汇款。”
“汇款？”
“是的。汇款给谁当然没人知道，不过当时他就是去汇款的。”似乎意识到什么，老人勉强地笑了笑，“这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自从他离开后，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气氛沉寂下来。江瑾又问了一些问题，可因为两代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老人并不了解。
“今天麻烦您了。”说着江瑾站了起来。汤璐收起笔记本也跟着站了起来。
老人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并没有帮上什么。”
“不必在意，这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说着江瑾微微低头，转身朝后走去。
汤璐迈步跟上江瑾。就要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警察先生……”
两人转过身。汤璐注意到，不知何时，老人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流淌。那么缓慢，那么无力。
老人极力压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可似乎无济于事。“这应该是我的失职吧……教育出那样的孩子……身为母亲却让孩子走上了那样的路……”
眼前的老人显得那样可怜、无助。汤璐的心颤抖了一下，她望向江瑾。江瑾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轻轻摇头。“这并不是您能决定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
江瑾的眼神变得很温暖。“虽然最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但您已经尽力了。”他微微停顿，“请不要责怪自己了。”
老人微微低下头，直直地僵在那里，像是一件残损的机器。她缓缓屈下身子。无数的悲伤与痛苦压垮了这衰老的身躯。不遗余力，毫无感情。整个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只有老人在不停地颤抖，只有泪水在缓缓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