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警察举手发言。“我们接到群众反应。在21点30分的时候,有一位女士曾看到汪琼。”
听到这话,吕一民微微瞪大了眼睛。“继续说。”
年轻刑警点点头。“于是我们去调查这位女士。这位女士在阳台挂衣服的时候,曾瞥了一眼马路。他发现马路上行走着一个人。因为整条马路都是空荡荡的,所以出现这样一个人,她感到很好奇。她认真观察着这个人,虽然隔着很远,但她依然能看清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头戴灰帽、身穿灰衣的男人。重点是他的手里拿着那把凶器。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大体轮廓还是可以看清的。后来在新闻上看到汪琼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那晚的事情。”
吕一民点点头。“那你们有没有根据这条线索继续调查?”
“调查了。根据当时女士的描述。我们到那条马路上做过模拟。从那时的方向,我们判断,那应该是汪琼回家的路。我们测试过,如果纯步行,从被害人别墅到那大约是三十分钟。”
“如果汪琼一直步行。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根据推测的可能路线,应该还会有很多人看到过他。”
“是的。我们也是根据这种想法逆路寻找,果然发现很多人都看到过汪琼。汪琼一直是步行的。根据他们发现的汪琼的位置,我们组合出了那晚他离开凶案现场的路线。”说着,年轻刑警拿出了一张地图铺在了桌子上,用手指着一条短短的曲线,曲线已经被涂成了红色,所有的刑警都认真地看着地图。
汤璐望着地图。这条红色曲线连接的是汪琼公寓与被害人别墅。她知道那两条街道属于相对繁华的街道。身旁的江瑾也正在看着地图。但汤璐觉得他的眼神并不是“看”,而是“看穿”。这并不是说他看地图的时候眼睛多么用力,而是那眼神锐利刺人。
年轻刑警继续说道:“再结合所有目击者所叙述的时间,汪琼每一个时间出现在哪里就都可以知道。因为他是一路步行——”
吕一民打断了年轻刑警的叙述。“每一个时间……难道椒兰别墅区出现了新的目击者?”
年轻刑警笑了笑,眼睛闪闪发光。“没错。一个小女孩因为父母的劝告选择将所看到的报告警方。”
“那汪琼是什么时间离开被害人别墅的?”
“小女孩家在椒兰别墅区的大门附近。她看到汪琼的时候是21点5分。前面说的每一个时间段都有人看见有些夸张,但基本上就是如此,除了椒兰别墅区那段。不过根据实地测试,我们发现。汪琼如果要从被害人别墅到达小女孩所看到的位置大约用时5分钟。也就是说汪琼离开被害人别墅的时间应该是21点或者21点之前。”
“从21点30分往后呢?”
“在后一段路上也有很多目击者,最后一个目击者是汪琼的房东太太。综合所有目击者的证词,我们检验了一遍这条路线。完全正确。”
“那汪琼从自己的公寓出逃后有没有目击者呢?”
一个中年刑警开口回答:“这段时间第一个目击者应该就是房东太太。可之后却没有一个目击者。”
“那你们有没有调查呢?”
“我们已经联系了交通部门,在所有可以离开蓝卢市的途径上设立了关卡。如果汪琼出现,就会被立刻逮捕。”
“那效果怎么样呢?”
中年刑警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效果很差。所有的交通方式我们都已经监视起来了,但汪琼似乎没有出逃的打算,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出逃?”
中年刑警缓缓点头。“是的。所以我们就将目光全部转移到了市内。从那晚他离开公寓,也就是22点30分左右,我们在全市内进行了紧张的调查。”
“结果怎么样?”
“没找到。”说着,中年刑警叹了口气,“在那个时间之后,如果有人想要入住宾馆、酒店等,都会存有登记信息。可在这些登记信息里,我们根本没有发现汪琼。于是我们扩大范围,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现在,我们都在调查着这些地方,可依然毫无收效。结合其他刑警调查的汪琼的个人生活,我们都知道他并没有自己的房产和汽车。所以在蓝卢市逃窜的他根本无处可去。如果他可以去一个地方,那也只能借助其他的交通工具。可目前我们并没有接到这样的举报。”
“那他有没有可能去了城市的边缘地带,比如说野外?”
“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也意识到了这点。可如果一个人想要生存下去,必须具有一定的食物来源。在冬天的时间里,他根本没有打猎的地方。就算是有,那他也没有打猎的经验和能力。所以他只能依靠某一种方式获取食物。我们最开始想的是他可能用某种方式藏在了一个人烟很少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最大限度上避人耳目。唯一的要求就是有一个小商店或者其他可以让他存活下去的供给食物的地方。于是我们加大了媒体传播的力度。让更多的地方得知汪琼的存在。可依然没有收到来自群众的举报。而且自从出事之后,汪琼的银行账户就没有登陆过。所以他即使有钱可以存活,那也是之前存起的现金。”
中年刑警又恨恨地吐出口气。“如果他真的有其他的方式存活下去,比如说有其他的人帮助他。我们也不怕。现在我们已经在全市调度警察力量。不管他藏在哪里,我们最终都会找到他的。”
吕一民的表情很是严肃。“所以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汪琼吗?”
汤璐想到了江瑾。就上午江瑾的话来说,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的。可他却没有发言。这让汤璐感到很是疑惑,就在汤璐想望向江瑾的时候,一个带着眼镜的刑警举手发言。“吕队,我觉得我们可以发布通缉令了。”
听到这话,汤璐微微吃了一惊。汤璐知道,通缉令是通缉那些应该被逮捕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的文书。如果它发布,那就意味着汪琼彻底成为了犯罪嫌疑人。虽然就目前的调查来看,汪琼是很有可能的,但汤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转头望向江瑾,却见江瑾举起了手。
“我觉得一切还不足。”
汤璐注意到江瑾说话时,眼睛闪着犀利的光。汤璐知道,此时的大家基本上都认定了通缉令的可行性。虽然自己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其实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果然,这一句话说完,所以的刑警都望向了他。
吕一民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
“上午的时候,我们曾去炼钢厂调查。”
“你们发现了什么?”
“并不能算是发现什么,只能说验证了一条猜测。”
“猜测?什么猜测?”
江瑾望着吕队。“汪琼可能并没有失踪。”
吕一民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汤璐猜测自己的眉头应该也是一样。“并没有失踪?可综合所有的线索,汪琼出逃是确定的事情。”
上次嘲笑江瑾的中年刑警微微笑了笑。“没错。汪琼出逃是肯定的。如果他没有失踪的话,我们还用寻找吗?”
“有些失踪,无论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
汤璐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江瑾望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一圈周围的刑警。“因为这些失踪,其实是消失。”
消失?一瞬间,汤璐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刹那间陡然加速。周围的刑警也都是一脸吃惊。汤璐急急地望向江瑾,发现他的眼神丝毫不减锐利。
中年刑警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也阴沉下去。“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是的。”
“那怎么解释房东太太看到汪琼进入公寓和离开公寓?”
江瑾淡淡一笑。“房东太太并没有看到汪琼离开公寓,她当时只是听到汪琼离开了公寓。”
“你的意思是说他其实没有离开公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汤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她注意到所有的刑警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江瑾。而江瑾却是一脸淡然。
“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汪琼进入了公寓,他也离开了公寓。”
中年刑警轻蔑一笑。“刚开始我们不就一直说这个吗?似乎不用重复吧。”
江瑾轻轻摇头。“你没明白。我说的这个汪琼其实并不是汪琼。”
“这怎么可能?”
“真汪琼确实存在,可这一个是假汪琼。”
一瞬间,中年刑警张大了嘴巴。“你……你是说有人冒充他?”
“是的,我的猜测就是这个。”
中年刑警勉强笑了笑。“可怎么冒充呢?就算是冒充,那怎么解释房东太太看到的汪琼?”
似乎早有预料,江瑾微微点了点头。“很简单,光线。”
中年刑警似乎觉得江瑾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光线?”
“是的。我特地询问过房东,她说因为公寓外的灯坏了,她当时是凭借月光看到的汪琼。”
“这个我也知道,可月光有时候也会非常清晰吧?”
“是的。可如果戴着帽子呢?”
汤璐突然想到华金炼钢厂的工作服是带有帽子的。而那长长的帽檐……
中年刑警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地望着江瑾。
“如果戴着帽子。”江瑾继续说道,“月光照射下来就会挡住人脸的一部分。”
“可她说的是看到了汪琼。”
“在调查房东太太回来后,我曾经联系她询问过这件事情。”
汤璐知道江瑾去调查过房东太太,可并不知道在后来江瑾还联系过她。
“怎……怎样?”
“我询问她当时是不是真正看到了汪琼的脸,还是说因为月光向下照射,仅仅看到了那张脸的轮廓。她当时想了一会,可最后她的回答是后者。”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中年刑警深深皱起眉头。“看到轮廓吗……”
“所以那个人只需要脸的轮廓与汪琼一样就行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怎么知道那晚就只能看到脸的轮廓?”
“他可以做到。”
“这怎么做到?”
江瑾微微一笑。“很简单。只需要压低帽檐,再把灯弄坏就可以。”
中年刑警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那灯是新的,所以不会自己坏掉。如果它坏了,那就是说明是有人故意弄坏的。”他微微摇头,“可你知道,就算是新的,它也有可能刚买来不久就坏掉。只要有可能,那它就能发生。”
“是的,”说着,江瑾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汤璐注意到那似乎是某种说明,“这是那种灯的产品说明,我也曾联系过厂商,他们保证这种灯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坏掉。”
“可这就是有万一……”中年刑警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错,我只是作一个说明,并不是要说它一定不会出错。”江瑾微微停顿,看向众人,“如果我没猜错,在大家调查的目击者中,看到的应该也只是脸的轮廓或者基本的样子吧。”
汤璐注意到刑警们想了一会,都默默点头。
吕一民皱着眉头。“如果那个是假的汪琼,而真的汪琼已经死了。那么应该也会留有线索吧?再怎么说,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能。”
简单的一个字,让所有刑警都瞪圆了眼睛。紧接着,会议室出现了些许小小的吵嚷声。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汤璐只觉得胸口发闷。
吕一民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冰冷。“那方式呢?”
江瑾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炼钢炉。”
一瞬间,全会议室鸦雀无声。这是突然蹦出的死一样的寂静。汤璐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声音,毫无疑问可以传遍整个房间。
“如果是炼钢炉的话,那就可以。”
一种漆黑的冰冷蔓延全身,汤璐只觉得全身被冻结。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将会是多么残忍……
吕一民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那你觉得他是在炼钢厂里被掉包了?”
“是的。那间厂房我们今上午调查过。如果要操作炼钢炉,需要进入控制室。厂房总管在18点钟见过汪琼,而老门卫在18点40分的时候看到汪琼走出了炼钢厂。那时走出去的只是冒充者。而且他出门的时候登记也是老门卫帮忙登记的,他并没有靠近过老门卫。身形的相像很可能导致老门卫认为这个冒充者就是汪琼。”
“继续说。”
江瑾点点头。“在整个案件里,汪琼的行踪本来就很奇怪,第一次去被害人的别墅,返回炼钢厂的时候,走的是万水街;而第二次去别墅的时候选择的是星灿街。他本可以再次选择万水街。因为经过测试,可以知道万水街用时15分钟左右,而星灿街却是20分钟左右。”
他转向刚才发言的那个年轻刑警。“可以借用一下地图吗?”
看到年轻刑警点头后,江瑾把地图拉到自己面前。“汪琼杀死被害人后,为什么要选择这两段街道呢?”
刚开始,汤璐没反应过来。看着江瑾手指的红线,汤璐才意识到汪琼本可以选择不走这两条街道,而是从旁边的一条街道直接回公寓。很明显,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江瑾继续问道:“一个步行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多耗费时间的路?而且,他为什么要步行?”
汤璐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节。原来的疑惑又出现在了面前。为什么汪琼要步行。他应该选择一些方便的交通工具,尽量以最快的速度逃脱……
“你认为是为什么?”
“这是一种展示。”
吕一民微微瞪大了眼睛。“展示?”
“是的。他知道这是两条相对繁华的街道,如果走这里,那么会更可能有人看到。万水街和星灿街也是如此。”汤璐这才意识到确实如此。江瑾继续说道:“对于步行:虽然当时有点晚,但他依然可以选择坐一辆出租车。而且,刚开始他没有杀人的时候是完全可以选择坐出租车或者其他交通工具的,这样也会节省他的体力,以便更好地杀人。可他却没有。”
“这似乎……就是一种展示。”
“而且这也可以说通,为什么刚开始凶手不处理尸体。凶手就是要让警方看到尸体,知道他的行动路线,而只有这样,他才能逃脱,这是为什么?”
“这是……”
“阴谋,凶手的阴谋。他只有展示才能逃脱。只有在警方通缉汪琼的时候,才能逃脱。因为真正的汪琼已经消失,而这通缉永远不会结束。我们会陷入寻找汪琼的死循环,无法跳出。而其实真正的凶手正逍遥法外。”
曾经嘲笑江瑾的中年刑警开口道:“如果这样,那一切真的太巧了。我们曾对被害人手机的通话记录做过调查,在18点到19点之间,被害人是联系过汪琼的。而汪琼似乎也是因为这个电话才第二次去往被害人的别墅。就算像你说的,真正的凶手冒充汪琼。可这个由被害人拨出的电话,似乎不能由凶手控制吧?”
“可以控制。”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被害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曾返回过别墅,而且时间是18点到19点之间,凶手悄悄地拨出了这通电话?”
“并不是。凶手可以在案发后制作这一通电话。”
中年刑警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脸颊抽动了一下,“案发后制作……怎么做到?”
“因为冒充汪琼,在杀死被害人后,凶手同时拥有被害人和汪琼的手机,只需要将两个手机的时间调整一样,都设在时间到18点到19之间。这时再拨通电话,然后接起。手机上就会留有18点到19点的记录。当然,这只能算是障眼法。如果可以联系到通讯公司,应该会发现时间的冲突。”
吕一民紧缩眉头望向之前的那个年轻刑警。“你马上联系一下通讯公司,询问他们被害人那天的通讯记录。”
“明白。”说着,年轻刑警操作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挂断电话后,他张大了嘴巴。“没错……18点到19点之间并没有通话记录,这通电话是19点30分拨通的……”
吃惊的同时,汤璐望向其他人,发现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中年刑警的话语微微有些颤抖。“可说了这么多,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汤璐微微摇头。最好的证据就是可能在炼钢炉里的汪琼。而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证据似乎永远无法作证。
“没有,这只是我的猜测。”
“没有证据的猜测都是妄想。”说完,中年刑警似乎希望得到认可似的望向周围,可所有的刑警都没有理睬他。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沉思着。过了一会,吕一民提出投票。汤璐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的刑警都投票给江瑾。唯一没投的是那个中年刑警。不过他到最后也默默地投给了江瑾。
汤璐再次望向江瑾。他鹰隼般的眼睛并没有流露情感。可汤璐的眼神却多了一丝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