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打量起了凤姐儿的时候,即使她俏丽如天人,亦能深深感觉到她内心的凄凉和寂寞。
谁说她是个狠毒的女子?谁说她是个醋罐子?可为何他所见到的,却是一个不让须眉的脂粉英雄?
如果没有爱,何以背负那么多的骂名?甚至连官场上的人也晓得她争风吃醋?
他虽不知雍正身份,但是却也将雍正和黛玉之间的情分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有些儿羡慕。
想来能有那样的爱情,亦是一生之幸事。
自己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却自视极高,有些儿眼高于顶的味道,记得年少之时,曾有二个志愿。
逍遥自在,浪迹天涯海角,寄情于山水之中,不枉生于世上一遭儿。
寻求一个古今绝色相伴一生,这个女子必定是一个豪气英爽不让须眉,可以陪伴他浪迹天涯的红颜知己。
那凤姐儿虽是他人之妇,但是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那股豪爽,那股刚毅要强,比那绝色的姿容更叫自己心魂激荡。
自己不是没有过红颜知己,也不是没有过眠花宿柳,但是却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比得上她如此容姿气态。
她是嫁了人了,可是不过是所嫁非人,生平恶名虽多,却可见是至情至性之人,方如此争风吃醋不让人。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是极其难得的知心人,因为她,也是想要一段美满幸福的姻缘,一个家。
他的身份极为隐秘,多少消息都是他尽知的。
对于二尤,他是极不喜的,尤二姐嫌贫爱富在前,放荡淫奔在后,与贾珍父子并贾琏厮混一处,又因贾琏年青俏皮根基富贵便退幼时婚约,实是轻薄浮华的女子,不知洁身自爱。
那个欲招自己为夫的尤三姐,他不是不知道其****之名,虽说亦是刚烈标致,却不能洁身自爱,不是自己所要之妻。
东府里爬灰的爬灰,豢养娈宠的豢养娈宠,即便贾蓉亦在两姨娘身边胡混,皆不干净,自己岂能不知?
若说自己是嫌那尤三姐淫奔不才也罢,说自己是眼高于顶也罢,总之,他不会做那剩王八。
自那日乡村野店预见眼前那男子之后,尚未进京,就果然听贾琏说起发嫁小姨子之事,只是未明说乃至小姨子自择,就执意叫自己允诺婚事,留下订婚之礼。若不是那日男子提醒,自己只怕当时以为是贾琏之妻姨,也就应了。
好在没有答应,不然自己真是那剩王八了。
此时看着凤姐儿娇柔婉转的姿态,那眉梢眼角的淡淡孤寂,竟不觉有些怜惜,有些感叹,道:“也不过同是天涯寂寞人。”
雍正和黛玉正自窃窃私语,也未听到,但是凤姐儿却是不由得浑身一震。
明亮如水的月光之下,白雪交射,竟如白昼,那双丹凤眼扫过了柳湘莲俊美的面庞,却无法忽略,那眼中的深深怜惜。
雍正是何等精明之人,眼光微微一闪,若有所思,黛玉便打了他一下,道:“你想什么呢?”
雍正握着她打他的小粉拳,一手扶了扶她的领口,笑道:“你说我想什么呢?”
黛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湘莲桌子上的宝剑,有些跃跃欲试。
雍正轻扶着她娇柔的身子,道:“那可是一把极其锋利的秋水鸳鸯剑,吹毛断发,你一个女孩儿还是别玩的好!若你想玩儿,明儿里四哥带你到四哥的兵器阁里看个够。”
听到雍正一语道破鸳鸯剑,柳湘莲不由得眼神深沉,看着雍正许久,才道:“你到底是何人?”
雍正素来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因此也只是淡淡地道:“不过就是一路人罢了。”
柳湘莲冷笑,淡淡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凝视着他,雍正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冷意,刹那间威仪凌人,吐出两个字道:“四英和暗影。”
柳湘莲脸色一变,轻笑道:“果然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你凭什么就要四英和暗影?”
四英,冯紫英,柳湘莲,蒋玉菡,以及最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醉金刚倪二。
四英,一个将军之子,一个落魄子弟,一个梨园戏子,一个市井泼皮,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先皇之人,从未有人明白,这样四个人,都是密探,四人可谓掌管了不少官宦之间的消息。
而暗影才是四英幕后之主,身份隐秘到了连四英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
雍正看着柳湘莲,低哑着嗓子道:“除了他亲口告诉,谁还会知道呢?”
柳湘莲蓦地里站起,道:“你是……”当今皇帝?
雍正面色沉肃,扶正了黛玉,道:“外面冷,你们姐儿两个进去歇息罢。”
黛玉会意,知道他不想叫自己知道那些朝廷上的琐事,怕自己为他劳累劳心,便点了点头,拉着凤姐儿进去了。
凤姐儿叹了一口气,道:“倒不曾想妹妹竟是和皇上如此熟稔的,那个公子,却又是什么身份?好似不是寻常人呢!”
那一双眼睛,那么深邃,仿佛可以看透自己的心,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个落魄子弟?
黛玉打了个呵欠,吃了一点酒,也觉得有些受用不住,唇边颊上,如胭脂一般,便伏在凤姐儿身上,道:“想来姐姐也该知道他的,叫什么柳湘莲,就是不久之前打了薛大爷的那个,据说和宝玉极好。前儿个你带了那尤二姐来,想来也知道那三姐儿欲招为夫的人,就是他了。”
凤姐儿听了猛然一怔,道:“原来是他!”怪道如此冷清潇洒,不愧冷二爷之称。
据说那三姐欲招他为夫,贾链亦从中牵线,只道柳湘莲家道中落,多年不曾娶妻,一旦贾链开口,他就必答应无疑。
却不曾想,那柳湘莲竟一口推却,只道自己浪荡江湖,无以为家,不好耽误好女子终身。
那尤三姐只因五年前一场串戏中便对柳湘莲一见钟情,多年来虽然****老辣,但是性格却烈,连凤姐儿亦只知非男人嫖了她,倒是她嫖了男人,名声之坏,人尽皆知。
如今发誓痛改前非,虽然孤衾难耐,但是一心丢开众人,因此只盼着柳湘莲一口应亲,自己亦终身有靠。
谁承想竟会拒绝,便知柳湘莲必定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自己没趣,竟寻了短见了。
好在二姐在前,才救了下来,如今只还跟着老娘在小花枝巷子里将养。
那尤二姐如今进了贾家的门,万事尽足,本是姐妹名声不好,因此亦不敢十分相劝接济妹妹。
黛玉伏在她身上,娇笑道:“好姐姐,我也乏了,安稳睡罢。”
凤姐儿酒量极宏,一点薄酒,原不在意,却知黛玉极少吃酒,恐她唾酒,便扶着她睡了。
凤姐儿先去看了一下巧姐儿和平儿,方又回了房,见着黛玉睡梦之中娇美的容颜,不自觉有些感叹。
凤姐儿出了屋子,却见雍正独站清风之中,转头看着凤姐儿,问道:“黛儿睡了?”
凤姐儿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雍正嘴角掠过淡淡的冷意,伸手却把方才柳湘莲的那把宝剑递给了凤姐儿。
凤姐儿一呆,脸上却是一热,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只问道:“万岁爷这是做什么?”
“这个是柳湘莲临走之前交给了朕的,朕堂堂天子,出入朝堂,何以佩剑?黛儿体弱,又是不能见剑气的,倒不如交给你来收着,他年再还了给柳湘莲就是。”
雍正面色虽是冷冷如肃,心中却泛着淡淡笑意,柳湘莲此举,亦不过欲盖弥彰而已。
与其说是送他,倒不如说是托他送给眼前这个如火佳人。
自己终究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那眼中的情愫?虽说王氏是有夫之妇,终究也不过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贾琏之俗之淫,岂能匹配凤姐儿之威之清?
这个柳湘莲,虽说孟浪了一些,但是却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男子。
留下宝剑,雍正飘然而去,亦未曾进屋再看黛玉一眼,只恐浑身寒气扰了她素不安稳的睡梦。
凤姐儿呆愣半晌,再看手中鸳鸯剑,只见龙吞螭护,珠宝晶莹,将剑刃一抽,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刻着“鸳”字,一把上面刻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光可鉴人,果然如两痕秋水一般。
黛玉披裹着斗篷靠着门槛子打呵欠,笑道:“果然是秋水鸳鸯剑呢!”
凤姐儿脸上一红,随即把剑刃插回了剑鞘,看着黛玉道:“方才皇上回去,你怎么不出来?”
黛玉看着白练一般的月光披泻而下,眉梢眼角隐隐几许情愫,道:“见也罢,不见也罢,他还是要去的。”
因年关将近,黛玉和凤姐儿亦不能尽在佛寺之中,黛玉又心疼雍正总是晚间奔波来去,自有回去之意。
而那探春和李纨亦是不肯多行什么事情,虽有风波,亦都压下了,年关的事情,姑嫂两个也无经验,自然无法料理。
王夫人虽欣喜于掌权,但是一二日之后,上下数百人,一日琐事便是三四十件,家计又有些艰难,手头颇紧,也叫她心生烦恼,又不能十分委派宝钗,恐惹闲话,只得打发人接了凤姐儿回去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