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复天生是一个称职的职业经理人,但是,这个称职的职业经理人最终还是自己创业了。
不过,从一开始,就有人指责说李开复并非真心想创业,而是不得已的选择。而他做的创新工场,不管怎么看,都像一个大公司,而不是孵化器,更不是风投。
中国在科技界,很少有高管的声望能够与李开复相比,他曾被比尔·盖茨(Bill Gates)委以重任,掌管微软在中国的运营,之后在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Page)和塞吉·布林(Sergey Brin)的盛情邀请之下加入谷歌,并且曾经婉拒苹果CEO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请他加入苹果的邀请。
李开复“打工皇帝”的身份让很多人羡慕,对其多有誉美之词。2009年,李开复却出乎意料地开始了他的新冒险:自己创业,成立“创新工场”(I nnova tion Works)。
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大改变,立即引起广泛的议论,很多人并不看好李开复的这次举动。不看好的理由有李开复自身的原因,也有对中国大环境的剖析。
令人质疑的成绩单
“对于企业家来说,个人经历出彩固然值得称道,但在商业上做出漂亮的业绩来似乎更为重要,关于这一点,李开复还需要努力证明自己。”
2010年9月8日,创新工场迎来创立一周年纪念日,李开复在迎来祝贺的同时,也收到诸多善意的质疑。一年间,10万份简历、1万个创业计划、200名“工友”、12个成型项目,中经合集团、富士康、联想和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You tube创始人陈士骏以及硅谷银行、中华电信、联发科以及美国、欧洲、亚洲等多位顶尖投资者注入的10亿元人民币融资……加上这位“新人”所裹挟的微软和Google的职场金字招牌、“青年导师”
的形象,李开复的创业显得声势浩大。
然而,就是在这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李开复交出的一份自认为很理想的成绩单却招来更加多的质疑声:“创新工场”
变身“山寨工场”。
李开复公布的5家创新工场支持的公司,其中4家是侧重于谷歌Android操作系统的手机技术创业公司。然而,没有一家具有革命性的技术。
这5个投资项目是:
“点心”:一款针对中国用户使用习惯打造的互联网智能手机操作系统。
“豌豆荚手机精灵”:一款简单好用的Android手机助手软件,不花流量一键下载应用、视频和音乐,安全管理备份跟人信息。
“友盟”:一个针对中国移动开发者的统计分析工具。
“魔图精灵”:一款面向国际的、有趣的手机照片处理和分享软件。
“行云”:一个拥有独特技术,面向全球市场的关于社交和网页游戏的发行公司,计划在30个以上的国家发行产品。
5个项目一公布,立即引来广泛的质疑声。
China Venture网站部主编吴文雄说,“这类产品太多了,个人感觉不太有竞争力,而且也失了先机。”
更有网友公开指责,“所谓的‘豌豆荚’就是山寨版的91助手,创新二字从何说起?”资深用户程鹏就说:“豌豆荚手机精灵虽然有很多功能,但这些功能我熟悉的其他软件已经有了。二是因为豌豆荚手机精灵软件会占用很多系统资源。个人认为,豌豆荚手机精灵没有太跳跃的功能,唯一的创新就是把很多软件的功能集合到一起了。”
因此,曾有支持李开复创业的人也不免失望,“创新工场有无足够的资金,我并不在意,我更关心他是否有足够的创新能力。在山寨横行的今天,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创新工场的创新之所在,希望他能为移动互联网带来清新的空气,而不是在创新上存在短板,依旧的山寨。”
而一直就不看好李开复的人士更加有了不看好的理由:“尽管我很欣赏李开复同志的儒雅气质,但是,我依然预感创新工场是个悲剧。今天,我看了开复同志接受外媒采访的相关报道后,更加深了这种认识。堂堂李开复,拿一个基于Android内核的改装版手机操作系统作为成功案例侃侃而谈,我觉得,这多少有点对不起观众,也多少有点对不起包括郭台铭等在内的投资人。”
一时间,来自业内外的意见领袖或是草根人士集结成了对创新工场创新能力进行质疑的主流声音,“模仿抄袭”、“不具备任何竞争力”等论调一时间甚嚣尘上。
对于外界一边倒的指责,李开复显得甚是委屈,用“微创新”理论进行了回应,他说,发明者往往不是最后的赢家。比如Xerox发明了图形用户界面,但苹果、微软是赢家;Visic alc发明了sprea dsheet,但Excel是赢家;Mosaic发明了浏览器,但IE是赢家;LexisNexis很早就做了搜索,但谷歌是赢家;Frien dster很早就做了SNS,但Facebook是赢家。
因此,李开复并不讳言创新工场的绝大部分产品都是立足于对当前的热门产品进行改良。“所以,重点是谁能在正确的时机,把技术做到普及。”李开复坚称,创新工场不一定开发革命性的产品,但一定要符合中国用户的需要,这更符合国内的实际情况,更容易市场化。
李开复的辩解立即招致更多的“讨伐”。研究移动互联网的Frost&;Sullivan中国区首席顾问王煜全直接推翻了李开复的“微创新”理论。“在谷歌的平台上做微创新不是找死么?等于帮谷歌探路,做好了他们全收!”他认为,在中国的公司环境下,等着被模仿的微创新没有前途,风险投资机构如果不愿冒险去做真正有核心竞争力的创新,就是最大的冒险。
因此,要想从移动互联网业务中抢占一块有利的商机,除了资金和人才,核心的问题仍在于项目。
王煜全的言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认同,围观的质疑声几乎让李开复百口莫辩。
以致一直以“优雅”着称的李开复颇有恼怒地说:“中国有些媒体不知是怎么做的?”
李开复显然没有明白媒体的意思。别人“山寨”可以,而一直被寄予厚望,且信誓旦旦以“创新”命名的李开复交出这样的成绩单,就不得不令人有些失望了。也许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对比,当创新工场的一些项目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创新工场的创新能力,至少是创新的方向显得黯然失色。
感到委屈的李开复不得不进一步强辩:“目前的这几款产品由于时间问题,并没有能够改变世界的、让人跌破眼镜的能力,但并不表示我们正在孕育或接下来孕育的项目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事实上,创业一年来一直处于风口浪尖的李开复,之所以拿出一些“山寨”产品出来,也是有自己苦衷的。
创新工场的退出机制跟其他风险投资机构一样,都是上市或并购。是要出效益的。
按照李开复的说法:“投资回报赚钱需要八到十年时间”,对他来说,这是现在最为严峻的问题。毕竟,投资者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无疑,做“山寨”是赢利的最快捷模式之一。因此,就不难理解他一直所持有的观点了:“我们并不打算重复劳动。”“第一个发明者,往往不是最后的赢家。重点是谁能在正确的时机,把技术做到普及。”
这才是李开复不得不重视“山寨”的原因所在。
因此,未来,我们可以预见,质疑声浪会随着创新工场每一款产品曝光不断掀起。
这是对李开复和创新工场团队生存能力的一场漫长考验。
“山寨大师”
显然,人们不会忘记在2009年的成立大会上,李开复这样信誓旦旦地定义创新工场:
“我们希望做一个黄埔军校,创新工场的产品就是公司,就是创业的高科技公司。我们的模式是天使投资加上创新产品,然后把它规模化,可以让一个人的力量帮助几十个公司,甚至是几百个公司。”
一年后,人们没有能够看到这种令人惊喜的公司,相反,许多自创业者产生一种巨大的担忧:创新工场的“微创新”孵化模式隐约让他们看见了另外一个“具有侵略性的”腾讯,甚至影响更大。“青年偶像”李开复戴上了“山寨大师”的新名头。
机锋网CEO谈毅就是担心者之一,对创新工场颇有微词。
他对媒体记者表示,创新工场帮助别人创业很好,挖人也是小,但是他们专做一些克隆拷贝的事情,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腾讯?
据说2009年年底,创新工场创始合伙人汪华曾与投资经理张亮去找他们谈过合作,由于机锋网团队规模过大,不符合他们的投资愿景,合作未能谈成。不想接着却发生了让他们感到恼火的挖人事件,前后有两名核心员工离职或被半路拦截加入创新工场。“这两个人知道我们的核心商业机密甚至包括代码,因为当时还是朋友的关系,就没签署保密协议。”“后来他俩又过来我们网站发邮件挖人,我们就封了他们的ID,这类信我们收到过好多封,现在都保存着。”谈毅说。
机锋网表示,在产品层面他们并不担心来自创新工场的竞争,因为对方不一定就能做好,只是如果核心人员不断被创新工场吸附过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另外一些更小的创业团队则有可能面临整个项目团队被挖走的风险,原因显而易见。
事实上,不管有意或无意、主动或被动,对于非创始人性质的创业公司员工而言,创新工场的确意味着较大的诱惑。甚至包括腾讯、百度在内的大公司,也有不少优秀员工相继被挖走。一些微博曾爆料说:开复挖人非常狠,其中百度腾讯都有。
结果马化腾发现一个看好的员工被挖走了,给开复发短信说:
请手下留情。
显然,在初级创业者眼里,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比腾讯还可怕,同样是做“微创新”,腾讯是在看到成熟模式后搭团队去做,而创新工场则在创意初期就会下手。当大家的想法差不多、所做的创新又大同小异时,人员的流失基本就意味着产品流失。
搜狐CEO张朝阳就曾公然感慨,在中国,小公司的创业风险非常大,大公司只要高薪挖走创业公司的人才,轻松“抄袭”
就行。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的互联网产业永远只有几家巨头在做,小公司没有生存空间。
于是,业界对创新工场的质疑声高涨:创新工场光烧钱不下蛋,孵化出的产品和外界的仅仅是一个模子两个样!如此巨额的投入却创不出新花样,怎么对对得起创新工场之名?如果只会借蛋孵蛋,那和普通的VC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此,有人指出,创新工场最为核心问题是,能否吸引到高素质的创业者将决定创新工场的成败。简单地说,能否生下自己的蛋决定了创新工厂的成败,一味地孵化别人的蛋,是很难有作为的。
一个事实是,由于一味地“山寨”,创新工场的产品从诞生之日起就陷入一片“红海”。这对于吸引投资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山寨大师”的克星
中国创业者喜欢“拿来主义”,从这一点来讲,对李开复的攻击似乎有点过分。但显然,这同时也意味着创新工场的项目随时有被腾讯等大公司吞噬的危险。毕竟,在创业领域,他还只是个“小弟弟”。
因此,李开复不止一次地公开呼吁:“让更多小公司有生存成功的空间。希望大家顾虑到整个生态环境,让大公司小公司一起协作,最后达到一个双赢状态。”
这样的现实造就的结果是,在中国的VC界,做第一轮风险投资的都很少,做天使投资的更是微乎其微,风险投资基本上都是重兵于上市前私募。换句话说,天使投资模式在中国很难行得通,基本上是“最人迹罕至”的一条路,因为,这样的大环境对投资人而言,做天使投资和第一轮投资,风险太大,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这是辛苦钱,太难赚。
对于“需要8-10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退出”的创新工场,李开复显然知道其中的风险,并曾不止一次地公开表达过顾虑。
“在中国,当互联网巨头看到一个5-10人的小公司做了一年创新或者创业,他们可能更倾向于自己复制而不是收购,因此,我们每做一个项目都不能太高调,以免巨头知道会带来麻烦。
所以,在中国我们必须选择一个以上市为主导的方式介入,之所以后期期待有别的VC介入,是想让他们决定在哪里上市。”
但是,探索这种新模式是一件高风险的事,尤其是在互联网领域。一则,创业板审批监管制度的相对不成熟可能将一个好的互联网创业计划做砸;二则,腾讯、百度等中国互联网巨头热衷于“复制”创意模式而鲜有收购之举,这都为未来创新工场的退出机制提出挑战。
博客和微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初兴之时,一下子冒出许多专攻此行的公司,但最后都在新浪、搜狐、腾讯这些大企业进军该领域后,纷纷倒闭。
事实上,过去素有中国博客教父之称的方兴东主导的互联网实验室也曾经探索过“互联网创业孵化器”模式,但最终因为投资人“出逃”而未能善终。
在民间,“煤老板”、“80后富二代”天使投资人也屡见不鲜。
2009年,“中国民间天使投资第一人、红鼎投资刘晓人”陷落,让中国天使投资圈透着明显的不成熟。
一个更大的问题是,就算创新工场的“优良产品”未被“复制掉”,李开复能有足够的钱把它培养成一个大公司吗?
李开复的创新工场沿袭了美国传统上的三大天使投资孵化模式(吸引风投、上市、出售),但创新工场不像硅谷那样,身处具备良好并购机制的美国。如前所述,中国的一些大公司往往更愿意自己搭台唱戏,导致天使投资资金退出时少了一个重要通道。
如果找不到良好的退出机制,创新工场所孵化的公司就会有“断奶”的危险,除非能找到愿意接手的VC,或者盈利能力强到可以坚持走到上市那一天。
为此,创新工场正在尝试一种新的创投模式——在天使投资外,在看好的项目上跟随外部风险投资商追加投资,以使得企业上市的时候能占据足够份额。如果用于这笔投资的基金足够分量,一方面将为前期的天使投资留后路,使得优秀的创业种子不致受外部VC供给不足的影响;另一方面,创新工场将有主动权陪同一个优秀的“种子”公司长成参天大树,最后获得高额回报。
但,这需要的资金显然是巨大的。一个公司,开始往往只是人员成本,但做大后,如新浪、腾讯、阿里巴巴,需要的资金量是惊人的。
“我们投的项目在加速阶段,基本上成本就是人,你要做多大的产品出来,需要多少人,这些人的工资乘一下就可以了,其他的就是服务器和带宽。我们这个阶段还是比较单纯的,算算人数就行了。”李开复透露,创业第一年,创新工场从零到200人,仅花费400万美元。
但是,一旦孵化出一个又一个的产品后,其需要的资金显然是几何级数地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