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膑见毛奔再三哀求,便道:“你既苦心求我,我也不忍心害你。一来看无当之面,二来念同道之情,三来你若果然劝得秦王退兵,我便饶你不死。”
毛奔道:“倘若真人肯放走贫道,情愿劝秦王收兵。”
孙膑道:“几时退兵?”
毛奔道:“只在三日之内。”
孙膑点头,收了法力,送神归位,而后对毛奔道:“真人请回。”
毛奔闻言,提杖跨鹿,急急逃回秦营。
孙膑大获全胜,率领门徒及众家将进城。
齐王早同文武前来迎接,君臣同进午门。
各下坐骑,齐上大殿,摆宴庆贺,不表。
再说毛奔败回秦营,来见秦王。
秦王迎进帐中,分宾主坐下,两班文武都来参见。
众皆交头接耳,你道他说。
这个道:“看样子这老道败了阵,脸上的毛怎么都就没有了?”那个云:“兴许是让孙膑拿住给烧光了才放回来的吧!”
毛奔察言观色,自觉羞愧。
秦王也明知故问道:“真人临阵,胜负如何?”
毛奔心中惶恐,道:“不要说起,孙膑果然神通广大,武艺高强。贫道连祭几件法宝,都不能动他分毫,反被他烧了脸上毫毛,背打一拐,只得借土遁回来。”
看官:他故意把哀求孙膑的话避过不提,以免更丢面子。
秦王道:“原来真人败阵失机,受了惊吓,可受重伤吗?”
毛奔道:“不妨事。”
秦王道:“真人休要见怪,孤家有句良言,前者在幽州与孙膑大战二百余场,吃尽了他不少的苦头,就是无当老祖,也都无可奈何于他,最终还是请了三教圣人讲和,方得散局。依我看来,倒不如真人回归洞府,修真养性,孤家这里也要退兵回国,免得在此受孙膑之害。”
毛奔闻言,羞愧难当,便道:“圣主莫忧,贫道下山之时,祖师交付我两卷神书,亲口叮咛:敌得过孙膑便罢,若敌不过他,便照神书行事。今贫道暂辞王驾,待我亲看神书,自有擒拿孙膑的办法。”
秦王道:“既有神书,何不早行?”遂传旨:“快办素宴,孤与真人压惊!”
毛奔道:“圣上不必赐宴,办理正事要紧!”说毕辞驾出帐,来至王翦营盘。取出神书,打开第一卷观看,上面写得明白,写着五雷神兵阵的布阵符咒、请神的秘诀。
第二卷中写的是安台规则,应用物件,分门别户、四隅方位,下面注明:此阵用不得凡人,也打不得凡人,专打神仙之体,不论仙长道人,打在阵内五雷轰顶,便能成功。
毛奔看毕,满心欢喜,即时望空拜了无当。
毛奔将书藏起,对王翦道:“师弟,原来无当老祖给的神书乃是一座五雷神兵阵布阵法。我想孙膑若进了阵,定遭五雷击顶。不是我心太毒,是刖夫行事太凶。”
金子陵与王翦闻听大喜,道:“也是秦王洪福齐天,才得师兄下山相助,不知要以何物镇压,好早些差官取来。”
毛奔道:“遵神书所示,摆此阵全是神只、雷帅、普天星辰,并不用任何镇物,只在营外拣一块高埠净地,地阔一亩三分。按东、南、西、北筑起四座高台,每台高三丈三尺。正中另筑一台,高三丈六尺五寸,四面打起四堵墙,墙高二丈四尺,四面留下四个门户,分开四个方位,以便请四位主神在此镇守。每座台上用五个杆斗,按五行方位插定,每杆斗口插上一旗,中央戊己土台上要竖一杆雷霆施令的大纛旗,悬高三丈出入,旗脚下设五面大鼓,预备香花灯烛、朱砂黄纸,放在左右备用。各按方位,又要二十八杆星宿旗,分五色,列八方,快去备来,不可有误!”
王翦遵令,即刻差官赶办去了。
真是军令如山,没用多长时间,中军官来报:“法台依式告毕,一应物品齐备。”
毛奔取纸笔、朱砂,写了五道净土符,吩咐金子陵拿着到新筑台墙下分开方位焚化,破秽除邪,以请诸神。
而后,毛奔即转大帐,参见秦王。
秦王问道:“真人观看神书如何?”
毛奔道:“贫道按神书行事,摆下一座五雷神兵阵,此番孙膑进帐,定然难逃活命。”
秦王大喜:“不知真人需用何物?”
毛奔道:“只需借圣主四样物件一用。”
秦王道:“哪四样?”
毛奔道:“须借用圣上的冲天冠、滚龙袍、碧玉带、无忧靴往阵中应用。”
秦王听罢,即命当值官到后库中取来,送至毛奔帐中。
毛奔随即辞驾,回至本帐,问王翦:“此时天交几更?”
答道:“才交初更。”
毛奔道:“你可取五盏大灯笼,拿进五雷台中,按七星方位悬挂。”
不多时,天近二更。
毛奔道:“你可把贫道的法衣并借来的冠袍带履先送上中央法台,你只需随身携带天罡剑,徒步进阵,在台下等候。”
王翦答应,将应用之物取齐,步行出营,往阵中去了。
毛奔随后出帐,此时正近三更,忙跨鹿进阵,至台前下骑。
王翦接过脚力拴住,毛奔在阵内观看了一回,但见一切安置合乎法度,即对王翦道:“随我上台!”
二人共同上了中央台。
毛奔道:“请师弟把冠袍带履各样穿起。”
王翦大惊道:“不可。此乃当今天子的御用之物,如今穿起,倘若日后有他官奏上,说我王翦有谋主造反之心,其罪不小矣!”
毛奔道:“我已与秦王言过,不怪罪你,故此无妨,且这一阵非你不能成功,你可及时穿戴起来,左手执旗,站立旗下,右手仗剑,无须开言,不必动手,一切由我安排。”
王翦不敢违令,遂将自家穿戴除去,将王冠等四样御用之物穿戴整齐,右手仗着天罡剑,左手持着五雷旗,来至大纛旗下,紧靠着五面大鼓,丁字步立定。
毛奔披发仗剑,来至王翦面前,道:“师弟,你可闭上二目,以便作法。”
王翦依言,闭上双目。
这里毛奔掐诀迭印,念动真言,将灵符化在剑尖之上,用剑尖在王翦眼上、耳门、前后心写了几道符印。
只见王翦面如金纸,如痴似醉。
这里毛奔把王翦的五行闭住,单等他的真魂出窍。
毛奔随后来至法台前,口中念咒,手上书符,踏罡步斗,化了灵符,口喷法水,用剑一指,把个晴天朗月霎时间变得雾沉沉。
半空中云磨响,来了三位功曹。第一位手执象简,面白须长;第二位头戴乌纱帽,蓝面赤发;第三位面如满月,五绺长须,降至台前。躬身道:“真人,召我等有何使用?”
毛奔道:“贫道奉无当神书之命,在此排列五雷神兵阵,借仗三位曹官,一位监察诸神;一位监督四门,不许放那邪鬼秽物进阵;一位管辖阵中五座法台,不得放走孙膑。”
三功曹遵法旨,各自行事而去。
毛奔分遣毕,忙焚化第二道灵符,连击令牌。
不一时,忽见彩云旋旋,紫雾腾腾,来了四名神将:第一位手执三尖两刃刀,乃灌江口二郎神。第二位手提避火剑,赤发红须,乃是南方火德星君罗宣。第三位手托金塔,乃托塔天王李靖。第四位头梳丫髻,脚踏风火轮,乃哪吒三太子。
四神落至台前。
毛奔一见躬身道:“无事不敢相烦尊神,借仗四位威镇五雷阵东、西、南、北四门,各守汛地,不可放走孙膑,违者听贬!”
毛奔遣过四神,取出一迭灵符,共是五道,用剑尖挑至火上焚化,又把令牌按五行方位连击数声。
只见金光万道,飞落台前,显出东斗星君苏护、西斗星君黄天禄、南斗星君周纪、北斗星君黄天祥、中央北极紫微大帝姬伯邑考,一齐拱手听令。
毛奔道:“无事不敢亵渎诸星君,今日我奉无当老祖神书,排下一座五雷神兵阵,倘若孙膑进阵,皆仗众位星君威灵,在五雷台上各按方位镇守五个斗口,斗内有戊己旗一面,镇压孙膑不能驾云而逃。还仗星君各按五行方位率二十八宿在台下困住他,此乃诸星君的执掌,若有疏漏,按神书所示归罪!”
五斗星君领了法旨,各归方位去了。
毛奔又焚符念咒,将令牌连击数下。
只见邓辛张陶、庞刘荀毕等雷部二十四位天君正神,一个个台下打躬。
毛奔道:“无事不敢相扰,今奉无当老祖之令,在此排阵。借仗雷部尊神之力,按八门镇守。这阵中有五座雷台,中央台上有五面大鼓,明日孙膑进阵,须用五雷轰顶,必先将此五面大鼓震动。台上现有尊神的主管,九天应元雷祖普化天尊在此。倘若放走孙膑,按神书上所载听贬!”
众天君领法旨,行事而去。
毛奔又连击令牌,将符一并焚化。即刻来了群星列宿、天罡地煞、青龙白虎、丧门吊客、偈帝伽蓝、六丁六甲等普天星神,一齐涌入阵门,至法台前听令。
毛奔拱手道:“奉请众星神下界,烦劳守定法台前、后、左、右、上、下四面八方,不许走脱孙膑。并烦六丁六甲、偈帝伽蓝诸神,上架天罗,下支地网,将阵罩住。
明日孙膑进阵,定要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是走脱,按神书听贬!”
毛奔请神已毕,转身来至大纛旗下。
但见此时的王翦已经昏迷,不省人事,直挺挺地站立。
毛奔伸手将其冲天冠摘去,将头发散开,念动真言。随即用手在王翦头顶击了一掌,喝道:“雷祖真魂还不出窍,更待何时?”
一言未尽,只见王翦头顶上放出毫光,天门开放,出现元神:红袍金甲,五绺长须,坐下玉麒麟,手执金鞭,三只眼,来至台前听令。
毛奔拱手道:“无事不敢亵渎天尊,明日孙膑进阵,借仗天尊之威,差遣雷部,将孙膑轰顶,不可有误。”
天尊点头,就将麒麟一拍,起在空中。
众雷神前来拥护不提。
毛奔布阵已毕,束发顶冠,跨鹿出阵,回至秦营。
金子陵接过脚力,迎至帐中坐下,议论些阵中之事,不觉天已大明。
秦王升帐,聚集文武。毛奔进帐参见。
秦王赐座,问:“真人昨晚果然布阵否?”
毛奔欠身道:“贫道已将五雷阵布完,特来辞驾,前往临淄讨战,引孙膑入阵。”
秦王准行。
毛奔出营,上鹿提杖,率五百军兵,竟往临淄西门而来。
行至吊桥边,收住脚力,用茶条杖一指,厉声道:“巡城小校听着,就说五雷真人讨战,快叫孙膑出来纳命!”
齐王闻报大惊,急忙传旨到丹凤阁,请孙膑上殿。
却说燕丹老贵人一病恹恹,服药无效。
孙膑早晚伺候,不离左右。
孙膑知老娘大限只有五日阳寿,纵有灵丹妙药,也难以解救。
正在暗中落泪,忽见黄门官禀道:“王爷在上,圣上请王爷上朝议事。”
孙膑闻言,忙取出一联柬帖,吩咐孙燕道:“好好侍奉祖母,不可擅离。你祖母若有不测,可照柬帖行事。”
嘱罢,跪在榻前,见母亲病状,不禁泪下,道:“母亲宽心保养,为儿不孝,不能侍奉,如今圣上有旨宣召,特来叩辞老母。”
燕丹闻得孙膑之声,微睁凤眼,道:“我儿起来,既是朝中宣你议事,你就快快去吧!”
此时孙膑早泪流不止,又不敢放声痛哭,想母子一别,再难见活面。无可奈何,只得忍痛叩辞,悲悲切切出了丹凤阁。
来至大殿,朝上顶礼道:“不知圣上宣为臣有何使命?”
齐王道:“亚父快请起,方才西门上来报,秦营里的毛道人又来讨战,现指名要亚父出去。”
孙膑道:“这贼人被臣打了一拐,苦苦哀求,我才放他逃生,原许不过三日退兵,如今又来了什么能人,也未可知,待我占算占算。”
言罢,掐指寻纹,已知就里,心中暗惊,低头沉吟,作声不得。
齐王心下疑惑,忙问:“亚父占算得如何?为何面有惊慌之色?”
孙膑道:“我主不知,臣在此又惹下了大祸。因臣拐打毛奔,他怀恨在心,摆下一座五雷神兵阵,要伤为臣的性命,故此心下惊疑。”
齐王道:“既然亚父知此阵厉害,可不必前去,以免上他圈套。待孤写下降表,两国罢兵歇战,定然无事。”
孙膑道:“我主放心,我若不去打阵,定为天下人耻笑。况我三灾五难已满,此次去去不妨。”
齐王大喜:“就依亚父,小心为上!”
孙膑辞驾下殿,众家门徒和荫袭公侯,一齐飞骑来至城下,展旗放炮,冲出西门。
一见果然是毛奔。
孙膑用拐一指道:“毛奔,你昨日已败,我拐下留情,饶你不死,你原许我三日内退兵,为何失信,反复无常,又来讨战?今若再碰到我的拐下,莫想逃生!”
毛奔闻言,恼羞成怒,叫道:“刖夫怎敢擅发大言?我今也不与你动手,我在西北角上摆下一个小小的阵势,你若破了我的阵,我就劝秦王与齐讲和,你若破不了此阵,就先吃我几杖,以报一拐之仇!”
孙膑冷笑道:“你莫夸口,待我先看是何等阵势。”
言罢,抬头望西北方观看,众将也俱端详,远远望去,果然厉害。
毛奔道:“你可识得此阵么?”
孙膑道:“此乃五雷神兵阵,岂有不识得之理!”
毛奔心下一惊,道:“既然识得,你敢进阵否?”
孙膑道:“你既摆下此阵,岂能不破,前面带路,我随后就来!”
毛奔圈鹿先走,孙膑随后赶来。
众将在后也紧紧相随。
孙膑回头一看,大喝道:“你等要往哪里走?”
众将道:“随你打阵!”
孙膑一挥拐杖:“都给我退后,这阵你等去不得!”
众将闻言,个个顿足道:“好师父王爷,你把我等看轻了,千军万马的阵势不知经过多少,一个小阵岂能使我等惧哉?”
孙膑道:“不是我不让你等相随,此阵十分厉害,阵内都是天神天将,别说凡人难以进去,就是神仙也难保全。我今进阵拼着一死,若三日出阵,无话可说,若三日之后我不出阵,你等即可奏知齐王,要他虔告上苍,或许会有仙家下界相救,也未可知。即此嘱托,你等快快回去要紧!”
要知孙膑进阵有无性命危险,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