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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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1)

如果你也只有三天的时间看东西,你该如何运用你自己的眼睛。如果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三个夜晚的黑暗,你又知道,太阳对你来说,永远不再升起了,那么你该怎样度过这宝贵的三天呢?

我们大家都读过一些令人激动的故事,这些故事的主人公仅活在有限的特定时间内,有的长达一年,有的短到24小时。但我们总是饶有兴趣地想知道,那些命中注定要死的人,是如何度过他们生命的最后日子和临终时刻的。当然,我所说的是那些有权选择自由的人,而不是那些被严格限制活动范围的犯人。

这样的故事发人深思,当我们遇到类似情形时,该怎么办?作为终有一死的人,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内会做些什么事,会有怎样的经历,会进行什么样的交往?回首往事,我们可以找到什么样的快乐?会有什么样的悔事?

有时我曾想,让自己过好每一天,好像明天就会死去一样,这是一种很好的生存法则。这种生活态度鲜明地强调了生命的价值。我们应该以优雅真实、精力充沛、善知乐趣的方式过好每一天。当岁月前移,在经常瞻观未来之时日、未来之年月中,这些又常常失去。当然,也有人愿按伊壁鸠鲁“吃、喝和欢乐”的信条去生活。但绝大多数人还是被终将面临死亡的必然性所折磨。

在故事里,注定一死的主人公往往在最后一刻由于命运的突变而得救,而且总会伴随着另一种转变:其价值观变了。他们对生活的意义及其永恒的精神价值变得更具欣赏力了。我们常常可以看到,那些正生活或已经生活于死亡阴影中的人们,都会赋予他们所做的每件事以芳醇甜美。

我们大多数人认为生活是理所当然的。我们都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会离开人世,但通常把这一天想象在遥远的未来。当我们心宽体健时,死亡似乎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很少会想到它。时日在无尽的延展中流逝,我们做着琐碎的事情,几乎意识不到我们对生活的倦怠态度。

恐怕,同样的懒散也成为利用我们所有本能和感觉的特点。只有聋子才珍惜听力,唯有瞎子才体会到能看得见的种种幸福,这种结论特别适合那些在成年阶段失去视力和听力的人们,而那些从没有遭受视觉或听觉损伤之苦的人却很少充分利用这些天赐的官能。他们模模糊糊地眼观八方,耳闻各音,毫无重点,不会鉴赏。一句同样的老话,对我们所有的官能,人们直至失去才知珍惜;对我们的健康,直至生病才意识到其多么重要。

我常想,如果每个人在其成年早期有一段时间弄瞎致聋,那或许是一种幸事,黑暗会使他更珍惜视力,寂静则教导他享受声音。

我不时询问我的那些能看得见东西的朋友们,问他们看到了些什么。最近,我的一位好友来看我,她刚从一片森林散步回来,我问她看到了什么,她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我早已习惯听到这种回答,我可能不相信她所说的,因为很久以来我已确信这个情况:能看得见的人往往看不到什么。

我问自己,一个人独自在林子里散步一小时之久却看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那怎么可能呢?而我,一个不能看见东西的人,仅仅通过触觉,都能发现许许多多令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感触到树叶完美的对称性,我充满喜爱地用手抚摸过白桦树那光潮的树皮,或松树粗糙的树皮。春天,我摸着树干的枝条,满怀希望地搜索着嫩芽,那是经过严冬沉睡后大自然苏醒的第一个迹象。我抚摸过花朵那令人愉快的天鹅绒般的质地,感觉到它那奇妙的卷绕,一些大自然的奇迹浮现在我脑海里。有时,如果我很幸运,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一棵小树上,还能感受到一只高唱的小鸟愉快的颤抖,我十分快乐地让小溪涧的凉水穿过我伸开的手指流淌过去。对我来说,一片茂密的地毯式的松针叶或松软而富有弹性的草地比最豪华的波斯地毯更受欢迎;对我来说,四季壮观华丽的展示是一部令人激动、无穷尽的戏剧。这部戏剧的表演,通过我的手指尖端涌淌出来。

有时,由于渴望能看到这一切东西,我的内心在哭泣。如果说仅凭触觉我就能感受到这么多的愉快,那么凭视觉该有多少美丽的东西显露出来。然而,那些能看见的人明显看得很少,充满世间的色彩和动作的景象被当成理所当然,或许人性具有这样的一个共同特点——对我们拥有的不怎么欣赏,而对我们没有的却渴望得到。然而,这是一个极大的遗憾,在光明的世界里,视觉这种天赋仅被作为一种方便之用,而没有充当增添生活美满的手段。

如果我是一所大学校长,就要开设一门必修课——如何运用你的眼睛。开设这门课的教授应该试图向学生阐明怎样通过看见那些在他们面前一现而过的东西来增添其生活乐趣,并唤醒他们沉睡和懒散的天赋。

或许,如果让我来运用我的眼睛,比方说,仅仅用三天吧,我能凭自己想象的最喜欢看见的东西来很好地说明这个问题。而且当我想象的时候,设想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你也只有三天的时间看东西,你该如何运用你自己的眼睛。如果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三个夜晚的黑暗,你又知道,太阳对你来说,永远不再升起了,那么你该怎样度过这宝贵的三天呢?你最想要注视的东西是什么呢?

当然,我肯定最想看到多年黑暗中对我十分珍贵的事情,你也会想让你们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对你已经变得珍贵的事情上。这样你就能随着你进入那近在面前的长夜而永远记住它们。

如果因为某种奇迹,我获得了能看得见的三天,随后又陷于一片黑暗之中,我该将这段时间分为以下三个部分。

第一天

第一天,我想看到这些人,他们的善良、温柔和友情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续下去。首先我想长久凝视我亲爱的老师安妮?萨利文·梅西夫人的面容。当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她来到我面前,并向我打开了外部世界。我不仅要看她脸部的轮廓,以便我能把它珍藏在我的记忆中,而且我还要研究这张脸庞,在那里找到富有同情心、温柔和耐心的鲜活证据,她正是以这种温柔和耐心完成了教育我的艰难任务。我要从她眼睛里找到它所包藏的性格力量,它使得她在困难面前如此坚定。我要看她经常向我显露出来的那对所有人的同情心。

我不知道通过眼睛这一“心灵的窗口”去看透一个朋友的内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只能用自己的指尖“看”到一张面孔的轮廓。我能察觉到他人的欢笑、悲伤和其他许多明显的感情。通过对他们面部的感触知道我的朋友,但我不能正确地凭触摸描绘出他们的品格。当然我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认识他们的品格——通过他们对我表达的思想,通过他们向我表露的任何行为,但我不曾对他们有更深刻的了解。我相信通过看到他们,通过观察他们对各种表达出来的思想和情况的反应、通过注意他们眼睛和相貌的直接和短暂的反应,可以达到这种更深刻的了解。

对于身边的朋友,我熟知他们,他们长年累月都在各方面向我表露他们自己。而对那些偶遇的朋友,我只有一个不完全的印象,一种我通过下面方式得到的印象——一次握手,我将指尖放在他们的双唇上感触他们所说的话,或是他们在我手掌上轻轻地拍抚。

对你,一个能看得见的人来说,通过观察他人微妙的表情——肌肉的颤抖、手的摆动,很快就能了解另外一个人的特点,这是多么容易而令人满足的事情。但是你曾经有过用你的视觉去看透一个朋友内在本质的时候吗?你们这些能看得见的人绝大多数不是偶然抓住一张脸孔的外部特征并不再去想了吗?

例如,你能精确地描述五位好友的面貌吗?有些人能够,但许多人做不到。作为一项实验,我曾问过那些多年与妻子朝夕相处的丈夫,他们妻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他们的回答常显得窘迫而含糊,并承认他们不知道。顺便说一句,很多妻子也经常抱怨,他们的丈夫不注意妻子的新衣服、新帽子和家庭摆设的变化。

能看得见的人的眼睛很快就会习惯自己周围的日常事务。他们实际上仅仅看到那些令人吃惊和引人注意的壮观之事,即使看到那些最壮观的景象,他们的眼睛也显得懒洋洋的。法庭记录每天都能表明“证人”看得多不准确。一个特定的事件,要被尽可能多的人从几个不同的方面去“看到”,有些人看得比另一些人要多些,而没有几个人看到了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事情。

啊,如果我有哪怕三天的时间保持视力,我该可以看到多少事啊!

第一天会很忙碌,我要把所有亲爱的朋友都叫到我这里来,长久地注视他们的面容,把体现他们内在之美的外部特征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也想将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婴儿脸上,以便我能获得一个充满热切渴望的纯美的视觉,以捕捉到在生活冲突所致的个人意识尚未建立前的那种充满渴望、天真无邪之美的视觉。

而且我也要注视我的狗那双忠诚、信任的眼睛——严肃、机灵的小斯洛蒂·达基和高大、健壮、善解人意的大达恩,以及黑格尔,它们热情温柔和顽皮的友谊,使我获得了巨大安慰。

在忙碌的第一天,我也该看看我家的那些简单的小东西。我想看着我脚下地毯、墙壁上挂着的图画的明朗愉快的色彩,那些让房子变成一个家的亲切的琐碎物件。我的目光也要敬重地停留在那些我读过的盲文书籍上,然而对那些能正常人所读的出版物更让我感兴趣,在我生命的漫漫长夜里,我读过的和人们读给我听的书,已筑成一座巨大辉煌的灯塔,为我指引人生和心灵深处的航道。

在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一天下午,我要在树林里长久散步,让目光陶醉在大自然的美丽之中。在几个小时中,拼命吸收那无穷的壮丽奇观,从深林郊游返回的途中,我将行走在农庄附近的小路上,这样能看到那驯良的马匹在犁田(或许我只能看到一台拖拉机),看到靠土地生活的人们那悠然自得的满足。我将为艳丽的落日光辉而祈祷。

黄昏降临,我将由于凭借人为的光明看见外物而感到格外愉快,这是人类的天才创造出来的光芒,当大自然里的黑暗降临之时,它用以延伸人的视力。

在那第一个能看见东西的夜晚,我无法入睡,脑海里充满了当天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