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看着空中的一道金轮缓行,黛玉放轻了脚步。
贪恋山间的美景逍遥,黛玉吩咐远远跟着的侍卫宫女先到金佳婆婆家去等着,他们娘儿三个沿路看着两边景致。
黛玉耳朵一动,目光一跳,含笑对弘历道:“弘历,你怕不怕呢?”
弘历习武之人,自是耳朵灵敏,笑道:“孩儿怕什么?”
一句话,傲然生威,身形也显得高大起来了。
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围绕在了母子三人前后,低哑着嗓子道:“我们主子有请,皇后娘娘,弘历阿哥,随在下走一趟罢!”
黛玉清凌凌的双眸中洋溢着淡淡的傲气和坦然,竟是没有丝毫畏惧,含笑道:“我也想见见你们的主子是谁呢!”
如此有礼的杀手匪徒,倒还是头一回见,想必是他们主子吩咐的罢!
他们连马车都预备好了,包得严严实实,想得很细致,里头也是一应俱全,瞧着各色糕点茶水被褥,黛玉轻笑。
弘历也是一副畏缩的模样,似乎是不会功夫的,依偎在娘亲身边,好似寻求额娘的保护。
惹得黛玉不禁一笑,是的,外人只道弘历读书骑射都是十分了得,功夫未必,难怪弘历装得这么像。
“额娘,你说,是谁来绑我们呢?”弘历清亮亮的嗓门,可没有一丝儿害怕。
真是的,要是让皇后和皇子公主被匪徒绑去了,宫里的侍卫太监,暗中跟随的金甲卫队血滴子卫队都一起去自杀好了。
黛玉无奈地哄着怀里清醒了的小梅子,许是马车中太沉闷了,小梅子张着小嘴就哇哇哭叫,一个劲地张着鼻翼想呼吸。
黛玉轻轻揭开车帘子一角,透出些许的气息,小梅子立刻就不哭了。
弘历在黛玉耳边低语道:“额娘,为什么要带小梅子出来?那样不是更碍手碍脚么?”
黛玉看着他,亦悄声道:“笨蛋弘历,倘若不带小梅子出来,他们才会心中生疑。毕竟额娘本来就是要带你们来还愿的。”
那些人,将他们母子关在了一所黑屋子里头,只开着一道半尺方圆的小窗,透着些许散淡的阳光,瞧着竟是斜阳余晖。
幸而他们对自己还算是礼遇的,不曾用绳子捆绑着他们,也不曾碰他们一根手指头,必定是上头吩咐的了。
弘历故意气得哇哇怪叫,重重地踢着屋子,却传来“砰砰”的声音,痛得他抱着脚金鸡独跳,怪叫道:“额娘,这是铁房子啊!京城中怎么会有铁房子?这里必定是乡下了,可是谁会建一所铁房子囚禁肉票啊!”
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哭意,可是就着光线,却是对黛玉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一丝儿都没有肉票的自觉。
黛玉浅笑,也是无可奈何地道:“额娘也不知道啊,不知道到底是谁,竟然胆敢绑当今的皇后和皇子公主!”
弘历忿忿不平地道:“回头让皇阿玛对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外面,静悄悄的,竟是没有一丝儿声响,更没有人过来对他们说什么,让弘历气得大叫大嚷,吵得小梅子也大哭起来。
狭小的铁房子,弘历的叫声,小梅子的哭声,交织成了一片,让黛玉十分无奈,实在是弘历太淘气了,非得吵嚷得厉害。
可是,他终究年幼,许多事情不明白,倘若那人想用孩子来威胁自己,自己还会如此坚定平和么?
既然外面无声息,黛玉便哄着小梅子,与弘历谈论天下大事,倒也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黛玉笑道:“其实,世间最幸福的生活,就是男耕女织,儿孙满堂,平平安安地含饴弄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时候呢!”
听了这话,弘历撇撇嘴,道:“那也不是,像皇阿玛和额娘,即便不是男耕女织,可也是儿女满堂,幸福至极。额娘,你不是说过么?登到九五至尊的位子,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百姓谋求更大的平安,纵然是生为平民百姓十分幸福,可是,还不如皇阿玛这般操劳,为百姓谋福。”
点点头,黛玉低语道:“是啊,你说得极是。你皇玛法中意你皇阿玛为皇帝,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而是他能善待天下百姓。从顺治皇帝入关以来,大清的江山千疮百孔,你皇玛法一生,又多是戎马生涯,三藩之乱,准噶尔之乱,乃至于平复台湾福建等地,又与罗刹国建立条约,无不是战乱连连,百姓生灵涂炭,留下的弊政太多,只有你皇阿玛的狠劲儿,才会快刀斩乱麻,填补这些年的疮孔,还百姓一个好年景。”
弘历眼里情不自禁地生出无数的敬佩:“原来是这样,看来,也只有皇阿玛才适合做这一任的皇帝,承上启下!”
逗得黛玉笑了起来,轻嗔道:“什么承上启下?你当是做文章呢?”
弘历叹息道:“有时候我跟着皇阿玛学武的时候,皇阿玛就对我说,他要留给我一个清明的江山,要让骂名都堆积在他身上,到时候我就不用背负着这许多骂名了!皇阿玛真是可怜,在百姓心中口碑极好,偏生就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颠倒黑白是非,所有不是的矛头都指着皇阿玛。”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什么,咱们如何管得着?”黛玉微微叹口气,道:“青史总是由后人来写,是非曲直不用自己夸赞自己,总有一天,天下人都会明白你皇阿玛的清白。”
为君者,做事自然是少不得的刚愎自用,但是,只要唯心而已,不愧对天下百姓,也就足矣。
弘历好奇地问道:“那皇额娘,今儿个抓了我们来的,是谁呢?应该是八皇叔罢?”
不等黛玉点头,已听得窗外一阵击掌声,允祀含笑道:“皇嫂果然是聪明绝顶,小弘历也是不让皇嫂的聪明才智啊!”
语气一如既往,十分温文儒雅,可见,从黛玉出宫至今,在桃花宴上,也并不是偶然。
黛玉神色不变,淡淡地问道:“八弟,你果然决定铤而走险了?”
允祀冷笑道:“什么叫做铤而走险?我只是问皇嫂借一件东西罢了。”
黛玉淡淡地道:“屋子里闷得很,你就从窗子中跟我们说话不成?”
也并不问他到底想要什么,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他想要国母凤凰令。
“谁不知道你机变无双,我怎么着也得防备着一些儿!”允祀毫不客气,声音中隐隐一层凌厉的狰狞。
黛玉吐出一口气,淡然地道:“允祀,你原本可以选择走向幸福的,何必非要选择走上这一条路呢?你知道不知道,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不是,你非得成为阶下囚才甘心放弃?”
允祀恨恨地道:“不要在我跟前这般道貌岸然,我走到今天,也都是你们逼的!”
用力用拳头击打着铁屋子,声音震得小梅子哇哇大哭,一个劲地往黛玉怀里钻,好不惹人怜惜。
黛玉有些生气地道:“你砸铁屋子做什么?别吓着我的孩子!”
望着红通通的拳头,泛着一些血丝,是给铁皮蹭到了的,允祀方缓缓地道:“将国母凤凰令交出来,我就送你们走。”
原来,他执着于心的,真的是那个足以与龙军抗衡的凤凰令。
而雍正倘若只有帝王令,也是无法号令金甲卫队的,他又有了势力与雍正一搏。
黛玉冷冷地道:“你是亲王,不是皇后,国母凤凰令,只传给一国之母,如今是我,我只能传给我做皇后的儿媳妇,而不是八弟你。倘若你心中还有一丝良知,就放手罢,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世间没有卖后悔药的,总有一天,你会为这个吃到你最大的苦头。”
“我只要国母凤凰令,倘若你想让你和你的孩子平安,就早些儿做出决定!不然,会有苦头给你们吃的,我说到做到!”
允祀冷冷的话,被风吹进了铁屋子中,散开来,如同破碎的桃花一般,自此便无声息。
弘历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皇额娘,八皇叔走了,要留着我们在这黑黑的铁屋子里过夜不成?”
初春,可是还有一些料峭之意,看着阳光越来越晕黄,就知道太阳要落下了,一会儿黑夜到来的时候,天地间黑如墨,冷得可是吓死人的,黛玉的身子娇弱,小梅子更小啊。
可是,他坚信额娘的意思,做什么事情,总要有一些付出,才能得到,不以身犯险,总是抓不到允祀的小辫子。
今儿出来一天,也做了很多事情不是?
额娘带着他去还愿了,也去了桃花宴,还玩了掷桐子,也知道了很多的道理,并没有白白出来的,虽然此时是阶下囚。
还好,地上只是土地,并不是铁皮,黛玉小心翼翼地脱下披风垫在窗口下方的位置,抱着小梅子坐下,弘历也坐下靠着她。
黛玉的从容和淡定,轻轻地哼着小曲儿哄着哭闹不休的小梅子,一丝儿也不在意允祀的狠话,让弘历更是敬佩不已,不满地道:“皇额娘,好歹我才是男子汉呢,怎么你就不能装得柔弱一些,躲在我怀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