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祀脸色方略略和缓了一些儿,高声吩咐外面的小厮预备最上等的贺礼。
十三日清晨,胤祀便梳洗完毕,叫了阿穆一同进宫赴宴。
阿穆心里喜欢弘历,自是喜动颜色,穿着虽不鲜艳,却是素雅,毕竟如今正值良妃孝期。
忽然发觉胤祀今日脸色苍白,满是病容,且还需要小太监扶持着,阿穆脸上自是不掩讶异。
昨儿个他精神还是极好的,抱着弘旺笑逐颜开,如何今儿个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瞧他今儿个竟是一身素白,又带了些凄然之色,真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阿穆虽然奇怪,可是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不想抚着裙子转身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身畔一个丫头,穿着桃红绫子袄儿,青缎掐牙背心,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长挑身材,削肩细腰,竟是容颜如玉,目若朗星,自有一种汉人女儿的清丽婉约,更有一种洒脱气度,瞅着却是面生,再细瞧时,却又恍惚在哪里见过,又觉得面善。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到府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阿穆虽已站在车上,却居高临下瞅着那个丫鬟。
那丫鬟还没说话,胤祀已经过来,淡淡地道:“她是我找来的丫鬟,怎么,你也想问个究竟不成?”
听了这话,阿穆冷笑了一声,道:“我哪里敢管爷的事情呢?爷想做什么是做不成的?”
径自坐进马车中,心中郁郁,脸色自然也不好,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详。
甩了甩头,阿穆心想今儿个是弘历满月的时候,该当没事儿才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在皇宫里生事?
因此,见到包裹在大红缎子襁褓里的弘历时,阿穆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喜笑颜开地要从刘嬷嬷手里抱过弘历,才满月的弘历,面如玉,唇如脂,一双凤眼似挑非挑,眨巴出晶莹的水波来。
几位福晋都不由得凑了过来,太子妃笑道:“真是好生可爱的娃儿,老四家的真是有福气。”
初见弘历,见面礼自是极为丰厚,几个福晋的丫鬟都是流水似的送上来,交给照顾弘历的几个嬷嬷丫鬟宫女。
小馒头在胤禛身边吃着馒头,蹦蹦跳跳跑到诸位福晋身边,大声道:“这是我家的包子,快还给我阿玛!”
逗得福晋们都笑了起来,兆佳氏因胤祥不在京中,神色略有些憔悴,可是见到弘历小包子和弘晖小馒头,倒是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弯腰抱起馒头,道:“包子可是用来吃的,你家的小包子能吃吗?”
“当然不能吃!要吃也是我先吃!”小馒头说着,眼睛骨碌碌一转,可巧因为兆佳氏和抱着弘历的阿穆站在一起,两个人个头又是差不多的,小馒头伸过脑袋,便在弘历脸上“吧唧”一声,轻轻咬了一口。
细细的馒头屑也沾在了弘历脸上,好似察觉了亲吻自己的是个臭小孩,不是香香的额娘,小弘历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弘历可是今儿个满月宴的主角儿,众人自是手忙脚乱地哄着他,可惜谁的账他都不买。
康熙穿着一身明黄,走下来笑道:“来,弘历,皇玛法抱抱!”
说来也奇怪,落在康熙怀里,弘历奇异地止住了哭声,眨巴着大眼瞅着康熙的胡子,小嫩手张张合合,就是想抓胡子。
康熙爽朗地笑了起来,道:“这小娃儿,真是像娃儿小时候。”
当年黛玉抓自己胡须的事情,此时还是记忆犹新啊!
“什么娃儿不娃儿?娃儿就是娃儿。这个娃儿和那个娃儿又有什么不同?”小馒头不解地咬着手里的馒头,一头雾水。
心里很是得意,到底是一家子啊,他也爱抓那长长的胡须!
听得康熙也是哈哈大笑,对胤禛道:“老四,你倒是真有福气,馒头包子都是你们家的!”
胤禛淡淡一笑,脸上却是一丝儿表情都没有,眉宇间还有些一丝浓浓的悒郁。
看到他如此形容,胤祯便大着嗓门道:“四哥,你有担忧的?四嫂身子不好,你再娶一个就是了!”
此言一出,满殿的人都是脸色一变,胤禛浑身更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刹那间,原本欢喜的气氛,被沉闷所取代。
康熙斥责道:“十四,你说的是什么话?”
胤祯毕竟久经沙场,随即便明白是自己的话出格了,忙站起身对胤禛赔罪:“四哥,是小弟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四哥恕罪。”
胤禛冷冷地道:“我的妻子永永远远就只有一个,没有人可以取代,念在兄弟一场,今儿个又是弘历满月的日子,我不跟你计较,倘若再让我听到同样的话,就决不饶恕!”
“是,是,是,小弟知道四哥对四嫂一往情深,如今四嫂病了,难怪四哥心里担忧!”胤祯倒也懂得见风使舵。
回头看到胤祀奄奄一息地坐在远处,背靠着一个极标致的丫鬟,胤祯便道:“八哥,你怎么了?既然病了,怎么还过来?”
胤祀有气没力地道:“今儿个是弘历的满月,我是做叔叔的,自然是要亲自来贺。”
就因今儿个是弘历的满月,康熙又龙颜大悦,故而众人皆是打扮得十分喜庆,哪里如他竟是浑身素白?再怎么无知的人,也明白他其实是有意挑衅胤禛,偏生又让人无法处置他,毕竟良妃新薨,他为人子该当守孝。
康熙脸上有些不悦:“既然你身子不好,还到这里来扫兴做什么?”
今儿个他是十分欢喜,好容易抱上了胤禛的长子,眼瞅着他浑身缟素,不就是提醒自己良妃薨逝了吗?哼,他是帝王,手握天下,还要他来提醒不成!再说了,良妃纵然陪了自己几十年,可也没有弘历跟自己亲!
听康熙如此言语,胤祀忙颤巍巍地站起身,不敢言语。
康熙却是瞅着他背后的丫鬟,冷笑了一声:“贱籍出身,也能飞上枝头?”
说得胤祀心中极为难堪,可是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只得低头不语,那丫鬟也是脸上平静无波。
阿穆忙起身笑道:“今儿个是弘历的喜事儿,皇阿玛何必为着一两点子小事生气?可别惹得弘历哭出惊天动地来。”
果然怀里的小弘历咿咿呀呀,在襁褓里扭着身子,小嘴里吐出一串串的口水,落在康熙龙袍襟前。
康熙不由得笑了起来:“弘历,看着你模样像你阿玛,怎么脾气却像你额娘?”
看到康熙宠爱弘历,诸人自是皆明白,忙都极力赞扬弘历生得好,一同恭贺胤禛,倒是将方才的不悦吹散了。
康熙太喜欢弘历,当晚便吩咐弘历住在自己宫中,让胤禛自己随意。
胤禛不禁微微苦笑,那是玉儿几乎耗尽了生命孕育的宝宝,半路上竟给康熙这个土匪打劫走了,非得住在宫中,连带将小馒头也抱在身边养活,天天小馒头小包子的,倒是十分自在。
还是在宫里住一晚罢,许多事情,该有个了断了。
这一晚,因康熙心中高兴,满月宴上的人都不免多吃了几杯酒,康熙也都吩咐诸人在宫中歇息一宿,明日回去。
诸位亲王贝勒贝子等,都恭贺胤禛初次添子,自然是酒如水一般,胤禛更是来者不拒。
直到满月宴散了,胤禛方醉醺醺地回到当年居住的宫殿,很长时间不曾来过了,自是有些冷清。
也许是太醉了,浑身都是热的,胤禛也不曾梳洗,便躺倒在床上,不消多大的工夫,便已陷入沉睡之中。
“四哥,你醉了没有?”胤祀扶着丫鬟的手,一面咳嗽着,一面进来。
胤禛尚自熟睡着,脸上的线条自然而然就软和了下来,烛光之下,更显得俊美如玉。
一路行来,发觉这个宫殿里伺候的人寥寥无几,唯独只有洒扫宫殿的两个太监和宫女罢了。
小太监忙走过来:“贝勒爷,王爷醉了,睡得熟了,倘若贝勒爷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与王爷说罢!”
胤祀望着熟睡的胤禛,对太监挥挥手,淡然道:“不用了,你先下去罢!”
“可是!”小太监还是有些迟疑:“王爷睡前吩咐过了,说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
胤祀冷冷地道:“怎么?爷的事儿,还要你来教不成?”
小太监只得躬身道:“奴才不敢。”
眼睁睁地看着胤祀与那个丫鬟留在宫里,只得退出了出去。
胤禛武功高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胤祀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淡淡地道:“四哥,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没有醉。”
可是胤禛依然没有一丝动静,鼾声微微,似乎梦到了他心爱的妻子,脸上也泛着淡淡的微笑。
身后的丫鬟恭声道:“爷,只怕王爷已经确是醉了。今儿个喝了那么多的酒,便是十个人也醉倒了,更何况王爷?”
胤祀推了推床上的胤禛,他依然无所觉,可见果然是醉得沉了,不然,练武之人必定十分警醒的。